《妖精的墓园--星沉离路》夕绫

19、桃花枝·长生

　　桃花枝·长生
　　“镜湖有孤岛，桃花满枝耀。可怜桃花妖，恋上侯女笑。本欲长相守，何奈人与妖。侯相欲嫁女，只把真心抛。红绸耀银波，镜湖水沉花树倒。可怜桃花妖。”
　　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映红了镜湖水波，镜湖上偶有船驶过，撑船的渔女唱着这一带广为流传的歌谣，歌声婉转悲戚，声声入耳。
　　站在湖边的白衣公子似闭目静听，神情专注，面上是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镜湖本是属于前朝王府，兵荒马乱的时代早已过去，王府的残垣早被平民的屋舍替代，只是王府小姐和桃花妖的爱情故事却是被一代代流传了下来，有人将它谱成了曲子卖与歌姬，此曲红极一时，无论是皇城酒坊最有名的歌姬，还是路边黄口小儿人人吟唱。
　　冷月的清辉撒到镜湖水面上，再也听不到渔女的歌声，白衣公子缓缓睁开眼睛，手中无字折扇轻轻一摇，湖中心一座本已塌陷的孤岛缓缓升起，白衣公子踏着水面缓步走去，愈近岛屿愈发缓慢，脚步抬放之间，情之所绊。
　　岛上荒芜一片，一颗三人合抱不得的桃花树被连根拔起，横亘孤岛。白衣公子不知何时坐到了树旁，明月时而躲进云层，明灭之间，孤岛上的一切虚幻的不真实。

　　【一】
　　“喂！你是桃花妖吗？”女孩子站在树下对着树上的人喊道，怕他听不到，还把双手做喇叭状放在嘴边，稚气的声音清甜似山涧的泉水叮咚。
　　“你说是我便是吧。”

　　那日的长生坐在桃花树上，本想小寐一会，却看一个穿着牡丹襦裙的女孩奔跑过来，因为跑的有些急，薄纱外衫随着风微微扬起，女孩子头上的配饰叮叮当当撞在一起，在女孩靠近时，长生顺势拿下腰间的面具扣在脸上。
　　如今这个季节，桃花开的正旺，新叶却还未曾长出，这个小岛上只有这一棵两人合抱的桃树，放眼望去，整个小岛都笼罩了一片柔和的粉白色，宛如仙境，而坐在其中的少年，一袭白衣胜雪，外衣的拖尾从树上垂了下来，见少女奔来依旧是枕着双臂，一副慵懒的样子。
　　“我叫菡萏，那小花妖你叫什么？”少女仰着脸看着长生，他的面具很是特别，不同于她在上元节灯会上见得的什么罗刹妖怪美猴王，那是一张笑的很夸张的脸，眼睛和嘴巴弯的角度很大，明明在笑，却感得又诡异又滑稽。
　　长生没有回答她，也不再理她，少女没有在意，反而在树下坐下，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她说她今日在大夫人的生辰宴上被父亲夸琴技出众，她说母亲因为这个也开心了半晌，她说她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没用，她说她今天在府里看到的有趣的戏法表演，她说……长生本该觉得烦的，但他没有离开，依旧眯着眼睛静静听女孩子喋喋不休，听到有趣的嘴角会不经意的扯动，心里嘲笑着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女孩子。
　　少女的声音渐渐弱了，长生朝下探了探头，在彻底没了声响之后才跳下桃花树蹲在少女面前。
　　长生把脸凑到她的面前，细细的打量着。她是睡着了吗？她的鼻翼随着她的呼吸微微的扇动，粉扑扑的小脸像这终年不谢的桃花瓣，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即使在梦中粉若桃花的嘴巴也带着好看的弧度，两髻上带着粉色的流苏抚着她的脸颊，长生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女孩凑了凑鼻子，吓了长生一跳，好在她并没有醒，长生赶紧收回手，右手将漫天的花瓣凝聚成花毯，轻轻盖在了她的身上，她的襦裙是由白色向下渐渐变成粉色，裙的下摆绣了大朵大朵的牡丹花，因为外罩是一从薄薄的白纱，牡丹花在里面若隐若现，有种雾里看花的感觉，煞是美好，如今睡在这桃花瓣中，比起自己，她更像个小花妖吧。
　　长生简直看呆了，期间仍不忘扶了扶脸上的面具，还在，还好。

　　天已经晚了，这片镜湖变得越发幽蓝，今夜十五，银盘似的月亮静默的看着这座孤岛和这千年来经久不变的桃花树。
　　月光下，桃花零落，似蝶似泪，白衣的长生抱膝坐在湖边呢喃，长衫浸在湖水中，随着水波沉浮，熟睡的菡萏早已不在树下，那条通往岛屿的路再也寻找不到，只剩一座孤岛和一个寂寞的灵魂。

　　菡萏揉揉眼睛，看了看周围，是王府的后花园，——自己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可是那棵桃花树，那只小花妖……难道那一切只是自己躺在花丛中做的的一场梦？
　　月光下，那座围墙威严高怂，隔绝了外界的一切。菡萏是王府的四小姐，母亲虽不是正室，但身出官家，也是璃王明媒正娶的侧妃，加上姣好的面容和温顺的性子也深得璃王宠爱，只是在菡萏七岁那年，双生的哥哥离奇死亡，母亲终日以泪洗面，一日间老了不止十岁，痛失爱子的父王开始还耐心安慰，再后来就也不来她们这个小院，昨日的繁华早已如傍晚炊烟消失不见，她也知道，父亲有多疼爱哥哥，就有多不想看到自己的脸。
　　菡萏从小就很懂事，懂得照顾母亲，懂得谨言慎行，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懂得何时该哭，何时该笑。
　　没有人在乎她的喜乐，没有人愿意听她的心事。
　　“菡萏……菡萏……”乳母杨妈站在回廊里喊着菡萏，不知道这小丫头又跑到哪里去了，菡萏起身同杨妈招手，看到杨妈看到自己后便拍打裙摆的泥土，一片桃花瓣打着旋落在落花层中，细心的菡萏小心翼翼的把它捡出，她把桃花瓣放在手心，心里却有说不出的开心。

　　“小花妖，好久不见！”
　　听到湖对岸的喊声，躺在树上的长生差点掉下来，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对岸的少女，匆匆跳下来，三步并两步走到湖边，甚至忘记带他的面具。
　　进入湖心岛的道路早已不见，隔着湖水，菡萏只看到一袭白衣的少年像自己一样站在湖边看着对岸的人，菡萏开心的冲他招手，示意自己要过去。
　　长生回到树下，捡起树下沾了尘的面具，轻轻弹去上面的尘土，若有所思的站在那里。
　　这一站也不知站了多久，他回过身子，本是不抱有期望的，却发现粉衣的少女百无聊赖的坐在湖边，用手掌扬起湖水，看水滴打破这镜面般的平静。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到了菡萏眼前，菡萏顺着手臂看过去，依旧是那张既夸张又简单的面具，菡萏知道，现在那面具下一定是一张笑脸。
　　“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理我的！”菡萏拉住长生的手起身，起来后并没有松开，反而一把抱住了长生，“小花妖，我就知道你会来带我过去的。”

　　“长生……”长生依旧坐在他常坐的树枝上，长长的白色衣摆垂到树下，不同的是他身边多了一个叽叽喳喳的少女。
　　菡萏抬起头不解的看着长生，长生无奈的笑笑，她不会以为他就叫“小花妖”吧。
　　“我叫长生。”长生重复了一遍。
　　“哦，原来你真的有名字呀！可是我还是喜欢叫你小花妖……”菡萏打开小手绢，把里面包的芙蓉糕递到长生面前。
　　“其实，我……也喜欢你叫我小花妖的。”长生停顿了停顿说，说话时还红着脸颊不敢看菡萏的脸。
　　“那妖精吃东西吗？”菡萏指指芙蓉糕道。
　　“妖精不吃点心，妖精吃女孩子！”长生做出要吃掉菡萏的姿势，菡萏没有想到长生会和她开玩笑，双手还托着芙蓉糕，一仰身便往树下掉。
　　“救命……”菡萏本能的闭上了眼睛，等待着与地面的亲密接触，虽然他们坐的树干离地面只有一个成年男子那么高，但摔起来也是很痛的。就在菡萏万分恐惧时却落入了一个软软的怀抱。
　　长生在菡萏下落时不由多想地抱住了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的法力，两人落在了树下厚厚的花瓣层中，溅起层层花瓣，两人所幸并没有受伤，只是芙蓉糕已经变成了芙蓉饼。
　　两人相视而笑，继而打打闹闹，一个躲一个追，跑累了就互相依偎着躺在桃花瓣的毡子上休息。
　　“天要黑了，我要回去了。”菡萏看着太阳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我明日再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