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月圆》冰悉诺

24、二十二·容忍

　　药刚刚煎好，梵音在炉边守了一个时辰，对本来闻来难受欲呕的中药味道已经麻木了，小心翼翼地托着药碗，单手撩开青布帘子，走入军帐中。
　　帐子里面被收拾得十分干净，毕竟多了两个女子，总能无端地让营帐多些温馨的味道，比如——桌上了那瓶子里的花，瓶子倒不是什么名贵的古物，花也并非国色天香，却仍是生生为这地方添了些生气。
　　长恭受的那刀虽深，但毕竟是习武的人，一则恢复得快些，二来也在床榻上歇不住，不顾军医的三申五令，才过了不到十天，便忍不住下床走动，梵音无奈地摇摇头，要不是段韶禁止，他估计会要求到校场训练士兵。
　　耳边传来一阵笑语，梵音看去，郑妃靠在桌旁摆弄着那瓶花儿，而长恭坐在一边，两个含笑低语，眉宇中尽皆是温和柔顺之意。他们都在一张桌旁，两个距离得那么近，她忽然觉得他们是一个世界的人，而她，自己则是被分割开的。
　　犹豫着要不要过去，郑妃回眸间发现她已经来了，放下了手里面的花枝，盈盈几步走来，轻轻接过她手中的药碗，道：“梵音辛苦了，交给我吧。”说着，向她柔柔一笑，返身向长恭走去，将药碗放到他手边，拿勺子一勺一勺舀起药，又悬空倒回碗中，要让热气散开些。
　　梵音忽然发现自己呆在这个地方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做，郑妃亲力亲为，善意地要她多休息，而她却不知道，她只是更多地目睹了他们两个人的伉俪情深。
　　也许是赌气，她一扭头，拉开帘子，奔了出去……

　　军营不远处便有一片林子，林子里面有一条很小的溪流，军营里面的用水基本上都是依靠了这条溪流，溪流不大，但涓涓流淌，也不曾断绝。
　　梵音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林子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溪流边上也是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这种时候，她往往回想入非非很多事情。她取了一块石子抛入水中，水流绕开石子，继续流下去，根本不受影响。她轻轻一笑，“抽刀断水水更流”，她的愁，也是难断的。
　　万恶的一夫多妻制啊！她逗弄着脚边的野草，如果一开始不曾在意是因为他本根本不能算是自己的夫君，那么那一夜之后，他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要她像一个古代女子一样不介意他三妻四妾——一开始，她以为可以咬牙容忍下来，可是，现在才发现，好难，真的好难！难的不仅仅是无法容忍，更难的是，怎么可以不容忍呢？郑妃待她的好，她自然感怀在心，长恭与郑妃的情深意切，她亦是心知肚明，所以，她怎么能不容忍？怎么能让郑妃受委屈？并且，郑妃终归是正室，她都能忍，所以，她又有什么资格不容忍呢？
　　她烦乱地拔掉手里的野草，是，她是接受不了和另外一个女子共同相伴一名男子，可是，那名女子待她情同姐妹，那名男子也与那女子情意绵绵，她能如何？她要如何？
　　她缓缓地站起身，抬头溪流，溪流的那一头，一对蝴蝶比翼双飞。
　　她淡淡一笑，也许，一直他都没有对她用情，也许，她现在的一切苦恼都是一相情愿，那么，是不是，她应该离开？因为，一开始，就是她插入了他们二人中间……

　　“竺……竺英，你在这里。”身后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相愿已站到她身侧。
　　山水的闲适安逸被生生打破，她手中握的野草莫名地被折断，本来就甚烦闷地心情此刻更加烦乱，没好气地回道：“尉副将，什么事？”
　　相愿却丝毫没有在意她的口气，只是直接回答：“郑斐忽然昏倒，请你马上跟我回去。”
　　梵音愣住，这几天，她日日操劳，拖着那有身孕的身子，实在……思路忽然一顿，有身孕——她一惊，她和孩子，不会有事吧！
　　想着，急急忙忙往回奔走。
　　穿过林子，撩开军帐的青布帘子，找出包裹严实的包袱，扯开了布，将里面的衣物统统倒到床榻上，翻寻开来。
　　一路上，听相愿说，军中大夫趁着这几日没有战事，一同出去购药物去了，医帐里只剩下两个不会开方，只负责抓药的人。所以急叫她回去，看看上次胡军医是否有留下什么方子。
　　一张纸被她翻了出来，轻飘飘的一张纸，她却如获珍宝，紧紧握住，跟相愿打声招呼，脑子一片空白，她什么也不要再想，至少现在，她什么也不要再想，她只想马上为郑妃煎好汤药。
　　将方子递给那个抓药的人，梵音找个地方，依靠着抚了抚胸口顺了顺气，她眼睛微闭着，静静地在一边稍微停歇。
　　那个抓药的人接过药方，飞快地扫了一眼，眼中微微露出疑问的神色，他虽然不会开方，但抓药，医理还是稍微懂些的，这方子明明是为孕中妇女调理血气，安胎保养之用的，但是，军中怎么会需要这种方子呢？
　　他伸手抓药，目光却微微留意了一下来者，眉目女态，这本不能作为判断性别的依据，但他细细地留意了一下那个人的脖颈——
　　肌肤凝如玉脂，脖颈上光滑平整，只有转头移动之时，血管微微显露。
　　他目光一冷，军中竟然有——
　　一言不发地抓好了药，递给了她，不多说什么，只是把她送到帐外，留意了一下她所入的军帐，若有所思地微微一拧眉。

　　梵音将药送去的时候，郑妃已经醒过来了。她忽然有些郁闷，怎么穿到古代，自己就基本成了专业煎药小童啦！
　　她轻咳了一声，提醒床榻旁的两个人有人进来了，漫步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长恭的肩，轻声道：“你先到一边歇着吧，我来。”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意要让他走开，是不是有意不愿意面对他们两人的恩爱。
　　长恭却没有走开，只是让出了个位子给梵音，自己站到一边，却依然注意着郑妃。
　　梵音知道他一直都在，可是她没有回头看，没有勇气去看他是用怎么样的目光看着郑妃，她不想承认，不想承认他对郑妃的爱，不想承认自己会为他们两个人的感情而低落——为什么会不想承认？
　　也许，因为那件她最不想承认的事情——
　　她，已经爱上了他……
　　“梵音？你发什么呆？”郑妃轻轻地喊了一声，她虽然一直陪着长恭，但心思细密，她还是发现这几日，梵音似乎一时变得沉默，有些心事在她心底，她在她的眼神中隐隐地猜测出了什么，可是，只是猜测，她不知道也不能开口跟她敞开心扉地谈几句。
　　“恩？”梵音抬头，淡淡一笑，道，“没什么。”举起手中的勺子，轻轻吹了吹，将汤药吹凉些，送到郑妃嘴边。
　　看着这两个女子，长恭浅淡一笑，似乎第一次，行军作战，不再只有惊险艰苦的回忆，而是置身边疆，却仍然感觉到温馨，第一次，在独处的夜里没有寒意。看着她们两人，唇角的笑意渐浓。
　　帐中舒适而安宁。
　　帐外却忽然一阵喧闹，脚步声匆忙，但却都是向长恭的军帐处奔来。
　　青布帐子猛然一掀，竟然是段韶领着十几个士兵冲了进来，梵音一惊，却仍然把最后一口药水送到郑妃口中，之后，便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段韶身后一个人影走出来，段韶问道：“你所说抓药的女子可是她们二人？”
　　“段将军，她们是……”长恭闻言，本是一惊，却固做镇定，只希望能向段韶言明了，深知网开一面极其不易，却仍然要一试。
　　梵音扫了那个走出来的人一眼，手一抖，手中药碗碎在地上。胡军医说，那是帖安胎药。所以，所以，所服者必是女子……她脸色苍白地看了郑妃一眼，伸手拉住她，两只手不禁扣在一起。
　　段韶摆手止住长恭的话，一挥手，道：“军中不得有女眷，先把这两个女子带走。”

作者有话说

　　今天趁着替老师打资料上来晃荡~~~
嘿嘿，实在不是乖小孩作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