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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章二 七年之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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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巫楽一直想,真的怪那晚上的月亮,太他妈亮堂了,闪瞎了他的眼,他才能把秦博毓从窗户里放进来。要是那晚是个朔月,那说不准他就以为是哪个图谋不轨的恶徒趴窗上了,糊他一脸蝎心,以后的糟心事都没了。
其实两人开始的时候处的还真不错,秦博毓虽然出生不咋地,但肯吃苦,敢闯,尤其是有了巫楽站在他身后以后,他就特别敢冲到最前头去了。有那么一阵子,秦军爷很中二的觉得,只要有巫楽站在他身后,他就能永远都不倒下。
有这样敢出生入死的觉悟又逢着那么点小运气小机遇,秦博毓开始渐渐发迹了,他默不作声的一步步的往上走了。
巫楽在中原待了七年,觉得中原人说的最有道理的一句话便是,能一同吃苦的人,未必能相伴着一起享福。
他刚开始感到不对劲的时候,是有那么一个漂亮标致的中原姑娘隔着老远悠悠的对着他露出一个略带几分得意的笑。再然后是这个姑娘开始逐渐的和意气风发的秦博毓同进同出,他远远看着很扎眼,但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小时候没见过这样的事,他们寨子里的规矩便是——无论两人夜里怎么好,白日里要装作不认识。对于欢好的事,大人们的嘴都守得很严。没有人教导过他,遇到这样的事该怎么办。
他一面心急,一面看着事情往自己最不想见到的方向走的越来越远。
后来有一天,那个姑娘在树荫底下拉着他的手语重心长地对他说。
”巫大夫是苗疆人,肯定不知道很多中原的规矩吧?你知道毓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吗?“
言语温婉的女子在他手心里一笔一划的写出这个字,他摇了摇头,说实在话他写了很久却至今都把秦博毓的名字写的歪歪扭扭的,他骨子里就是个苗疆人,他学不会中原人复杂的横竖撇捺,也学不会中原人比横竖撇捺更复杂的心思。
女子言笑晏晏地跟他解释:“毓是孕育的意思,博是广大的意思,我们中原人会把对孩子的希望寄托在孩子的名字上。秦家希望秦大哥能子孙满堂呢,可惜巫大夫你却是个男人。”
女子甚至配合着轻声叹息起来。
巫楽觉得那天的太阳一定特别大,把他的嘴角都烤干了,以至于他开口就觉得疼,他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唇角,道:“他还有秦麟。”
“秦麟是个好孩子,可到底不是秦大哥亲生的。”
“巫大夫,我知道秦大哥喜欢你,可他也喜欢我啊,我想替他生个流着他血脉的孩子。”
说着说着,女子竟然哭了起来,泪水像是开了闸门就关不上,一滴滴的顺着脸颊往下流。巫楽心里堵得慌,又觉得这姑娘真奇怪,她哭什么呢?她又没有跟自己似的被人在胸口上插了几把无形的刀,或者被天长地久的割,到底有什么好难过的?
他自己都没有哭,这个女人凭什么哭?
就凭她是女人?
或许是吧,是女人真好。
他这样想,夜里哄着秦麟睡着了,再问秦博毓想不想有个流着自己血脉的孩子。
秦博毓被他问的一愣,好半天才呐呐的心虚道。
“想。”
巫楽说知道了,就再也没说别的话了。
他离开天策府的最后一句话是同秦麟说的,他说:”我要回苗疆去了,你是愿意跟着我,还是跟着你义父?“
秦麟年纪小,但自幼无父无母,比谁都懂事,他没有跟别家的孩子一样问两人为什么要分开,就乖乖的打了小包袱跟着巫楽回了苗疆。
秦博毓回来发现老婆孩子都丢了吓了一大跳,第一个念头是要去追,但心里又陡然升起另一个小小的声音,就让他去吧,七年的荒唐是时候结束了。这样想的时候,他心底有种大石落地的解脱感。秦博毓有过罪恶感,但又安慰自己,巫楽在遇到自己之前,也没喜欢过男人,或许这次回了苗疆,死了心,娶了别的姑娘就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了呢?
这样想他有些别扭的不快,但都强制压下去了。
他继续和那温婉如水的姑娘好着,但最终没能成,人家大户人家的闺女嫌弃他是个当兵的——当的再好,若有一天死在战场上,多少的风光荣耀也抵不过守寡两个字。提亲被拒的那天回来他就怒的掀了桌,喝得酩酊大醉,大半夜的时候忍不住吼吼:“守寡个屁!有巫楽在老子后头,老子怎么会死。”
好死不死,巫楽的师兄打门口路过,上去连袖子都懒得撩,直接结结实实抽了他两个大耳刮子。
他酒醒了大半,捂着脸滚到墙角,蜷了一夜,这回再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大概是被这次提亲刺激到了,秦博毓没过多久就自请去了龙门荒漠。
那里不是战争的前线,却是天策和神策之间的战场,听到没有援兵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死定了。马刀割过脖颈,喷溅的血在灼热的日光下划开一道弧度,他眼里最后的一幕,却是巫楽转身离开的背影。
其实他从来没有看见过那人离开时的场景。七年里,他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巫楽,只有巫楽看他背影的份,他什么时候看过巫楽的背影,一切不过是他的臆想,但他的心感到切切实实的疼痛。
可他没死,他醒过来的时候,援军的随行大夫笑着对他说:“你命真好,有人在你身上种了生死蛊。”
秦博毓喉头哽咽,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