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代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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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她抱到了他走前替她买的那个套间。
这栋公寓楼是附近比较高的建筑之一，套间在公寓的顶层，视野很好。
房间里没人，他去学校之前让保姆暂时回自己家呆一阵。
她现在这个样子，很明显不愿意多见人，从校长室出来的时候就把脸埋在他怀里。
“到家了。”
她仍然把头埋在他怀里不肯出来。
他把她抱进了卧室，放她到床上，她有些不情愿，抓着他衣服的手很用力，但只是短暂的犹豫她便顺从的放开了手。
她的眼睛是闭着的。
他抖开被子替她盖好。
她仍旧紧闭着双眼，他坐到床边，等了好一阵也没看到她睁眼。
她如此的需要安慰。
他低头，轻吻她的额，“请好好休息。”
她想要一个人呆着，这种时候，就算是他她也不想看到。
他站在房门外许久才终于听到了一声难以压抑的抽噎。
这让他稍微放心了一点。
他去了书房。
关了房门。
打开电脑，登录邮箱，侠客果然已经把视频给他发过来了。
墙上的时钟响了四响。
他点开视频。
……
关上电脑的时候他有些疲惫。
时钟又开始响了，仍然是四响。
他抬头看窗外，外面的天已经有点蒙蒙亮了。
居然花了十二个小时才做到吗？
侠客的摄像头放的角度很好，正好拍到的是小丫头的正面。
她身上的每一道伤是怎么添上去的，她的眼神是如何变化的，最初的时候隐含着越来越浓烈的愤怒和屈辱，但很快的疼痛让她开始变得害怕，愤怒开始消失，而当她那滴泪掉落时她眼中已经只剩下害怕了。
视频不长，不过几分钟，但每一秒都在考验他的忍耐力。
他反复的观看，重复的经历日间所经历过的感受，直到终于可以完全冷静的看着她遭受这一切。
那痛楚当然不会消失，然而杀意与愤怒却已经不会再出现。
他已经很久不需要如此忍耐，或者说，他并不曾遇到过会让他觉得如此的难以忍耐的事。
他必须习惯忍耐这种事，他并不想对她的人生做出过多的干涉，他不想替她选择将来走什么路，而这个决定注定了他不得不经历更多的如同这件事一样，甚至比这件事更难忍耐的事情。
那个孩子想做什么，就可以去做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就去做那样的人好了，他想要她在这种事上有绝对的自由。
她所经历的事情会影响她的判断，而她也需要经历这些事来成长。
她必然会经历痛苦，遭受屈辱，遇到挫折，她会因为所经历的这些而变得更加强大，因而，他不能阻止。
他的小女孩，不会是需要被小心呵护的公主，她是会披荆斩棘的勇者。
“那些骑士是为了救公主而死掉的，他们明知道很危险，明知道会死掉，也还是去做了啊，没有一个人跪下来向魔王求饶的。我也不会！”
她说这句话时那倔强的表情真的是十分的……动人，尽管那样害怕，却依然可以勇敢面对，即便会遭受很可怕的事，也要坚持她的原则。
她放下尊严，不再坚持她的原则，选择去承受那种对她来说一点也不公平的事情，不是为了自己。
她忍耐疼痛，一声不吭，到最后妥协求饶，也不是因为自己的恐惧，是为了他。
她说，“我不要你死，我不会让你死的。”
明明如此弱小，却做出这样的许诺，想要保护他。
他站到了她的房门外，房间里仍旧很安静，她的呼吸平稳而有规律，看来是睡着了。
他轻轻开门。
她显然是哭累后才睡着的，脸上还满是泪痕，眼睛也肿的厉害。
他便站在那里看着她。
天渐渐亮了，他估计她快要醒来，于是出门去准备早餐。
他做早餐的途中听到了她起床的声音。
听起来她像是找到了她房间里的洗手间，他听到了水声。
但这种时候，她并不适宜进行洗漱。
脸上的伤，还有他昨天检查的时候发现她嘴里也有破皮流血，洗漱会很疼，对于现在的她来说。
那的确很疼，她嘶嘶的倒吸着气。
但仍然继续。
他微微的够了嘴角，尽管心疼，却仍然想要夸奖她，因她而觉得欣慰。
他也继续做他手上的事，三明治已经做好切半，蓝莓树莓已经放好，他开始切草莓，切掉头部然后四等分。
他把牛奶倒好的时候她正好出来。
尽管脸上还带着伤，但她看起来并不狼狈……甚至也并不显得可怜，脸上虽没有表情，但头发已经梳好，脸已经擦干净，衣服也换了。
她这样的神情，倒真的很像他。
“早上好，”他一边将牛奶放回冰箱一边跟她打招呼。
“……恩，亚……伦早上好，”她愣了一下才回应，叫他名字的时候被嘴角的伤影响到而有些不流利。
她吃早餐的时候便一副想说什么的样子，直到吃完她才开口，“亚伦，我不想回学校。”
她肯定觉得昨天的事很丢脸，并不想回学校去面对那些同学。
她只有三天时间……校长在他昨天抱她回来的路上给他发了邮件——格林家族的人希望她继续在学校就读，并且要她在三天内回到学校。
那位小少爷没有玩够。
他没有回话。
沉默的替她收拾好餐具。
这件事，他也觉得现在告诉她有点太过残忍。
“亚伦……”她叫他的声音带着请求。
他背对着她，一边将餐具摆放到洗碗机里一边问，“小姐为什么不想回学校？”
他对于理由再清楚不过了。
但是有些事需要好好面对，不能逃避。
“因为……因为……”理由显得难以启齿，她吞吞吐吐好一阵还是没有说出原因。
他坐回了餐桌上，用尽可能温和的眼神鼓励她，耐心的等待着她说出口。
“因为……我不想见到同学们，”她的脸因此而泛上了一丝红。
“为什么不想见到他们？”
“……昨天……同学们……他……”她颇为窘迫的不知道如何解释，又沉默了许久后，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词，“会很难受。”
“同学们会让你难受？”他必须耐心的引导她去面对。
她迟疑半晌后，摇头，“不是，是见到他们会难受。”
她已经开始在思索原因了。
“那见到其他人呢？也会难受吗？”
“……不想见到其他人，”她再次摇头，窘迫的神情淡去不少，她皱了眉，大约已经开始发现问题所在了。
“他们也不会让你难受对吗？所以，是什么让你难受？”
“……自己，自己的难为情。”
“为什么？”
“因为昨天的事，很丢脸。”
“那小姐觉得，昨天的事情自己做错了吗？”
“……不是，必须要那样做，我没有错。”
“既然是正确的事，为什么要觉得丢脸？”
“因为……他们会觉得……他们会看不起我。”
“所以，是他们让你觉得丢脸，难受？”
她眉头皱得厉害，迟疑着摇头，“我不明白，但不应该是这样。”
“在我的面前会觉得难为情吗？”
“不会，因为亚伦知道那是对的，亚伦不会那样子看我。”
“小姐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看小姐？”
“小姐昨天的样子很狼狈，求饶的时候的样子太难看了，小姐居然会向那样的人低头求饶，”他露出鄙夷的神情，摇头，话语里充满着轻视跟十足的恶意，嘲讽她，“真是阿诺德家族的耻辱。”
她的眼睛因为诧异而渐渐瞪大，到最后实在忍耐不住，猛的站起来，小脸气得通红，“亚伦你怎么可以这样？”
他平静的看着她，问，“再问一遍，小姐为什么会觉得在我面前不会觉得难为情？”
她显然不太适应他语气的变化，过了一会儿才想明白他如此做的原因，怒气因此消散了，坐下来，有些为难的两手撑着她的小脑袋瓜，“因为……我觉得亚伦不会……所以……”她终于明白过来，恍然大悟般的作出结论，“所以不是同学们那么看我会让我难受，是我觉得同学们会那么看我而感到难受。”
他点头，“小姐要记得，情感上的难受跟身体上的痛苦不一样，”他伸手指向自己心脏的位置，“这里的伤，只有你自己可以造成，只有自己可以伤害自己。”
“如果他们真的那么看你，你的确也会难受，就如同我那样看你你会愤怒一样。”
“可是你当初为什么做那件事，是因为我不会那么看你你才做吗？会因为他们会那么看你而不做吗？”
“……跟那些没有关系，就算亚伦也那样看我，我也会好好的忍耐的。”
好孩子。
他露出了微笑，“不是已经有这样的觉悟了吗？即使会被人瞧不起，会被人误解，也仍然要做正确的事，那又为什么要在事后为此而觉得丢脸难为情？无论我怎么看你，他们怎么看你，你做的都是正确的事情，只要你自己认同就可以了。”
“不论是你觉得他们会如何看你，还是他们实际上如何看你都不重要，他们或许会误解你，他们知道的不是全部，你要明白这一点。他们可能在知道了真相也仍然轻视你，但你会觉得那是不对的对吗？所以你会为了我那样子说而愤怒。你自己如何看待自己才是需要在意的。”
“你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自己做的事让自己感到羞耻，那就没有什么很难为情的，”他起身走到她身边，即便明白这一点她仍然会因此而困扰，情感不会完全服从理智，但是，他轻拍她的头，“你说过骑士明知道会死也仍然会去救公主，骑士会为了他们想做的正确的事付出死亡的代价，你将要面对的那些也是你需要付出的代价，骑士可以面对死亡，你呢？可以面对和承受那些难受吗？”
坏人做了恶事反而会耀武扬威得到荣耀，而善良的人却要遭受屈辱——做对了会得到表扬，做错了会被惩罚，这与你曾经学到的规则并不相同，但它们都是一样的规则——每个人都会为他们所做的行为付出代价。
所以，你会不得不经历这一切，而格林家族会很快消失，而我，大约会在将来的某一天被你当成敌人。
不过就算会被你当成敌人，也依然觉得当初做了那样的事实在很幸运，我不为那件事感到后悔，也并不会感到歉疚，对于成为你眼中最坏的大坏蛋的这件事，我充满着期待。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