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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宇文之家 ...

  •   月余,京城。
      拓儿站在街口,犹豫不前。
      前面就是宇文府,俗话道“近乡心怯”,果然有理。
      自出生便拜师紫竹山,十多年来只归家一次,知道自己有爹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知道家中富足,衣食无忧,对“家”的了解仅止于此。
      来到府前,望着“宇文府”三个字竟一时失神。在紫竹山,除了自己外别人都没有姓氏,所以从未有人叫过她宇文拓儿,有时连她自己都忘记自己还有姓,山下还有个家。
      门口的下人,看着一个手中握剑,风尘仆仆的女子久久站在门外,以为是游侠来找麻烦,出来几人道:“什么人?来这儿撒野,也不看看这是宇文大人的府邸。”说着,几人便拿着棒子走出来,大概是觉得人多势众,对付一个女人绰绰有余。
      拓儿一愣,明白这是一群狗眼看人的奴才,便想要出手教训。
      双方对峙,刚要动手,就听有人一声令下:“都退下,不得对四小姐无礼!”
      声音不大,却温厚从容。身形乍现,是一清秀的男子,身着一身素色长衫,文质彬彬,还有几分文弱。正是拓儿的大哥——宇文凌潇。
      “见过大少爷。”下人忙点头哈腰。
      “这位是府中的四小姐,你们竟敢对四小姐动粗,不要命了吗!都给我滚!”虽是狠话,还是能看出温厚的秉性。
      毕竟是大少爷,几个奴才还是乖乖退下。
      “大哥!”拓儿冲凌潇跑来。
      凌潇伸手摸摸拓儿的头发,宠溺地一笑,“小丫头长高了,也比以前漂亮了。当年的小姑娘,如今也婷婷玉立了。走吧,爹在大厅等你。”

      宇文府内。
      宇文淳高坐正堂之上,下座的是他的次子宇文凌瀚。宇文凌瀚二十五岁左右。与文弱的宇文凌潇不同,宇文二公子因习武多年,长得孔武有力,身形健硕。见凌潇与拓儿进来,立刻显示出一股傲人之态。
      拓儿进入正堂,立刻跪下,道:“爹,二哥,拓儿回来了。”
      宇文淳端坐在太师椅上,并未有半分移动,只是平常的寒暄道:“嗯,起来吧。这些年来过的可好?回家了,就踏实住下。凌潇,赶快给你妹妹准备房间。”
      “何必劳烦大哥呢。”凌瀚插话,“下人比较听孩儿的,还是让孩儿去办吧。”

      长廊上,三兄妹并排而走,不语。
      突然,有几个下人走过,看到拓儿,一惊连忙走开。原来是刚才冲撞了她的几个人。
      “站住!”凌瀚大呵。
      几个人停住,吓得面如土色,不断的发抖。
      “听说你们几个刚刚对四小姐不敬是吗?好大的狗胆!要眼睛是干嘛的!来人挖了他们四个的眼睛!”
      “二哥,他们也是无心,不知者……”拓儿赶快求情。
      “不行!”凌瀚打断拓儿,口气不容置喙。
      拓儿望向凌潇,发现他双拳紧握,并不像表面上那般的无动于衷。

      安顿之后,拓儿一人坐在房间中。
      虽回到家,却压抑无比,完全不如山上逍遥快乐。家中的气氛沉闷难耐。二哥的嚣张,大哥的无可奈何……毕竟自出世以来只归家过一次,而且上一次也是近十年的事了。
      当时娘亲刚刚过世。父亲有很多的妻妾,每天争风吃醋,吵吵闹闹,冷嘲热讽。娘亲只是其中之一,不是正妻,只是个侧室。家中对她并不重视,甚至有几分轻蔑,只有大哥和他的娘对自己很好。很多年再回来,已经物是人非,虽然父亲身边添了信任,可大哥的娘不在了,很多人都不在了……
      到家了,却越发的觉得亲人不在了。
      外面阳光很好,微风。院子里氤氲着淡淡的花香,神清气爽。倒是让心烦减轻了许多。
      到外面散散心也好。
      说是去外面,也不过是在自家的院子里走走。父亲不喜欢自己到府以外的地方。
      “大家闺秀”在拓儿的世界里,还是第一次出现。
      宇文府很大,当朝最得势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宇文淳大人的府邸,怎会不大?
      府内景色生机勃勃,梨花,桃花争相斗艳。一阵风吹过,花瓣飘零,洋洋洒洒,将奢华的亭台楼阁添上一分华贵。
      风轻柔拂面,吹开了不远处的一扇窗。屋内的人本在读书,显然被风惊到,抬头望了一眼。
      只是一瞥,拓儿却被这女子的容貌惊住。这女子虽身着华丽名贵的衣裳,模样却生的极为清甜可人。美丽又清秀,端庄又灵动。左眼眼角下一颗泪痣,更显得楚楚可怜。五官虽不算长得最好,却在这张脸上显得完美无缺。眼神之中流出点点的哀伤,丝毫不给人做作之感,反而羞中带臊,我见犹怜。
      虽同为女子,但拓儿不得不承认“此人只应天上有”。
      “纸鸢,将窗关上。”屋中人轻唤。继续低头看书。
      一个小丫鬟来到窗边,正要关窗,却看到正在看呆的拓儿。
      “三小姐,四小姐在外面。”原来屋中人是拓儿的姐姐,宇文家的三小姐,宇文妍儿。
      妍儿抬头,看到害羞的拓儿。“是拓儿妹妹呀,进来喝杯茶吧。”淡淡的一笑,沁人心脾,让人难以回绝。
      拓儿进到妍儿房中,有些不知所措。
      “妹妹在府中怎么还拿着剑?”
      拓儿有些窘迫,她下山时师父特意叮嘱,紫瑶剑是本门至宝,绝不可轻易离身。
      拓儿将剑放在桌上,坐下,看到妍儿刚刚在看的书,原来是《诗经》。
      “璎珞,给四小姐倒茶。”原来守在门口的丫鬟进来,这丫头比起先关窗的丫鬟年龄略长,身材也为高挑,看着也更世故圆滑。
      拓儿品出,这茶香醇美,白毫显露,色翠汤清,香幽如兰,是难得的好茶。
      “这是上等的庐山云雾茶。”妍儿道,“妹妹若是喜欢,我便送妹妹一些。”
      拓儿忙推辞,不好意思的岔开话题:“姐姐喜欢《诗经》啊。这书拓儿也读过一些,最喜欢《静女》了。妍儿姐姐偏爱哪句啊?”
      妍儿淡然一下,如桃花一绽:“我,最喜《氓》。‘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拓儿一愣,道:“没想到姐姐端庄,却喜欢这叛逆的性子。”
      “不是谁都有她的勇气。”妍儿言罢不语。
      直到离开,拓儿一直不知所措,那么美丽的人,怎会如此哀伤。
      看到一个人后,烦闷的心情倒是释怀了不少。
      “大哥!”
      凌潇转身,笑笑看着自己的妹妹,“跑哪儿去玩了?”
      拓儿傻傻的一笑:“在妍儿姐姐那里坐的,不过她好像不太高兴。大哥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呀?”
      “这个嘛……”凌潇想了一下,未直接回答,“拓儿过几天就知道了。”

      果然,还不过几日,拓儿便明晓了。
      皇上下旨,命宇文妍儿三日后进宫,赐号“潋”,封为潋妃。
      接旨时,拓儿看到父亲脸上的笑容,荣幸,得意。妍儿姐姐的生母,莫姨娘更是喜极而泣。
      拓儿知道,皇宫是皇帝住的地方,而也只有极其美丽高贵的女子才能入宫为妃,这是家人也是姐姐莫大的荣耀,但明明的看见姐姐那忧伤的神情更是添增了几分。
      一切进宫的嫁妆礼品都在有条不紊的添置。虽是进宫为妃,但毕竟是宇文大人嫁女,自然风光无限。
      拓儿看得出,早在旨意传下之前,父亲就已经开始准备了。
      他早就心知肚明,姐姐的归宿。也许姐姐自己也早就了然于胸吧。
      无论怎样,姐姐出阁,是天大的喜事。拓儿便求着凌潇哥哥问了几样姐姐平日里喜欢的吃食,打算在姐姐进宫前一夜做好送去。
      窗影绰绰,姐姐并未入睡,拓儿站在门外,却感觉里面的空气似有千斤重,无论怎样也敲不下门。
      “进来吧,知道你在外面。”竟是大哥的声音。
      拓儿推门而入,正跟哥哥撞个满怀。
      “就知道你今晚也会来送妍儿,我先走了,你们姐妹俩说些体己话。”
      灯下的妍儿哀伤的神情更胜往日数倍,眼中晶莹的泪水与烛火相映,更显动人柔美。
      “姐姐……”拓儿一时失神,唤出声来。
      “你来了,进来坐。”妍儿并未抬头,仍只是低头轻抚着面前的墨锭, “我正有些话要与你说,你就来了。”
      “拓儿不解……”
      “你不解我为何得知进宫却不悦是吗?”妍儿声变,差点泣出声来,“拓儿,姐姐今日给你讲个故事怎样?”
      “从前有一女子,她出身富贵人家。父亲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母亲却只是父亲妻妾中一人,只生得一女儿,并不受父亲重视。”
      “可众人都说她生的国色天香,今后必是会选入宫廷,为父亲,为家族带来无上光荣。”
      “为了让母亲能够扬眉吐气,女子从小习的琴棋书画,女红针线,所有女子会的她全都样样精通。一直以来,她都认为进宫是她将来的宿命,从未有过半分对自己将来的妄想,直到……”
      “那年夏天,府中的荷花开的极好,难得的清雅宁静,她便闲来在湖中心的亭子写字修身。那本应是极为平凡的一天,可……”
      “那日,府中来了一位尊贵堪比父亲的大人和他的公子。那少年一人无聊,便闯到后府,见荷花恬美,便泛舟湖上。女子抬头,便与少年目光想接。”
      “那少年眉目清秀,眉宇间透着一股玩世不恭的桀骜,年纪虽轻,却也能看出他胸中气冲宇云的抱负。”
      “那目一接,女子便知此心竟有一丝涌动。那男子见女子在写字便来向女子讨教,还毫不避嫌的抓女子的手写字。女子虽然害羞,却还是愿将手交与他。”
      “就这样,少年与父亲住在府中的几日便每日女子在一起写字吟诗,作画清谈。直到走时,将自己随身的一块墨锭交给女子,算是作为朋友的赠礼。就这样走了。”
      “从此,少年在没有出现过。女子以为自己可以像以前一样,过的波澜不惊。可一汪死水被激起涟漪,却再难恢复平静。虽然那女子今生已再无自由,却越发向往自由。只能让自己活得无悲无喜,日子方能好过些。”
      妍儿哽咽着讲完了故事,拓儿却听的似懂非懂,半晌也只是哀叹一声罢了。
      “妹妹未经情爱,自是不懂其中酸楚。但,拓儿,姐姐这一生已无幸福可言。其实何止于我,这生在富贵人家的男女,哪个不是活在金子做的笼子中。我们生下来衣食无忧,无事农桑。可这些富贵是债,是要用一生幸福偿的债。进宫我没什么可怨的,只当是去还债了。大哥二哥即使有一天也……那也是还债。这宇文家早已罪孽深重,这债必定是还不完的。但拓儿你不一样,你从下长在深山之中,宇文家的富贵荣华早与你无关,你……记住,宇文家怎么也应该有一个人幸福。”
      拓儿愣住,实在无言。
      妍儿看了看愣着的拓儿,淡淡一苦笑,“好了,我今天把我这几年的话都说了。自你回来我就对你有莫名的亲近,觉得这些话只有对你说才好。你我今天都累了,你也回去休息吧。纸鸢,送四小姐回去吧。”
      拓儿出门望着漫天繁星,长舒一口气。
      今夜注定无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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