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香传》森屿海巷

3、第3章

　　铜雀台上的戏班子换了一批又一批，她还是不甚满意，慵懒地斜倚在贵妃椅上，手肘摇了又摇。即便是这般微怒的样子，还是不难看出其姣好的巴掌大的精致脸庞，微扬的丹凤眼以及曼妙玲珑的身段，饶是那举手投足间的气韵风雅，便消人三分气焰。

　　“娘娘，皇后娘娘来了。”贴身婢女紫鹃小心翼翼地扯着主子的衣裳袖子提醒道。

　　“哦？皇后娘娘来了吗？真是有失远迎，皇后娘娘万安。”说着一手戳着紫鹃的脑袋，“该死的奴才，皇后娘娘来了都不晓得提前通报一声。”嗔怪道。

　　“没什么要紧，莲嫔妹妹有孕在身要多保重身体。”皇后体谅道，“怎么今儿妹妹这么有雅兴来看戏啊？”

　　“娘娘见笑了，臣妾自怀孕来不用侍候皇上，难得偷得闲，前段时间每晚都得陪在皇上左右侍候可真是累坏了臣妾。”说罢食指轻卷起手绢掩在唇边笑了笑，“不过哪比得上皇后娘娘啊，每天处理后宫大小琐事，连服侍皇上都没得空闲，您说是不是啊娘娘？”

　　“都是自家姐妹，谁侍候皇上都一样，快走吧，皇上传诏到养心殿去见下新选的秀女。”话毕皇后转身便踏出，前一瞬还语笑嫣然的表情，顷刻间便乌云密布，拉沉下脸。

　　待皇后走远，莲嫔方才动身起驾养心殿。

　　“我倒要看看都是些什么货色。”莲嫔掺着太监的手臂跨上鸾轿。

　　“娘娘，您没事吧？”虽为婢女，但红梅和皇后佟佳索绰罗自幼一同长大，并以陪嫁丫鬟的身份一直伴其左右，出谋划策，实乃佟佳索绰罗心腹。“莲嫔好是嚣张，仗着怀着龙种根本不把娘娘放在眼里！”

　　“你支什么气？进宫这么久还没沉下心吗？”佟佳索绰罗紧闭双目伏在轿上，掌间来回摩梭着镂空金质护指，缓缓吐道:“怀得上算什么，生得下来才叫本事。料她莲嫔再有能耐，六宫还是牢牢实实掌控在本宫手里，来日方长，本宫可以慢慢陪她玩。”佟佳索绰罗护指轻扣在轿子扶手上，有节奏地敲击着，“好了，马上要去见见新选的秀女，红梅你给我好生留意着，哪个秀女伶俐适合挖过来‘栽培栽培'，记住，我要聪明人！”

　　“娘娘大可放心，娘娘贵为六宫之首，施之恩泽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主秀女肯定会前仆后继涌来，到时候再逐一甄选出满意的人选，娘娘不必劳神费心这档子琐事，奴婢自会办妥。”

　　“那自是最好。”说罢佟佳索绰罗双手轻摁在太阳穴上，来回揉搓不再搭话。

　　养心殿，殿前方砖板路。

　　一字排开的秀女忐忑不安地张望着四周，从那个个紧锁的眉眼便可看出内心的焦虑和不安。沈初薇倒是静得出奇，嘴角轻佻望着不远处，朱唇白齿更是称得愈加清纯可人。“姐姐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朱梦晚好奇张问道。

　　“看那汉白玉的护栏柱子和铺满鎏金琅瓦的养心殿殿顶，你瞧，多好看啊！”

　　“姐姐不用爱羡这些玩意，以后皇宫就是你家了，哪有惦念自家玩意不放这种说法？”

　　“可别胡说，这不还没当选呢！”沈初薇握紧了握朱梦晚的手，嗔怪道。“姐姐还怕落选吗？怎么姐姐看上去一点都不紧张反倒倍感轻松？”梦晚穷追不舍。

　　“缘分这种事都是天注定，皇上贵为天子，若是他喜欢，那我便必定中选，若是他不喜欢，任我百般紧张也无济于事，晚儿你说是吗？”

　　“就数初薇姐姐最会耍嘴皮子了。”梦晚双眸弯成月牙般爽朗应道。

　　此时离晨起也不过几刻时辰，阳光并未透过云层洒下，徐徐的晨风吹在身上竟多了丝寒意。养心殿前的台阶顶层上，正中央放着一条盘着镶金龙的椅子，端坐在其上的便是登位不过十余载却深受百姓爱戴的夏熙帝，左右临坐的是顺泽太后和皇后佟佳氏，依次排开的则是各类妃嫔。

　　“咳咳……咳……”冷风灌进了顺泽太后的肺部，染得旧疾发作不由得咳了起来。

　　“皇额娘身体怎么了？有什么不适吗？”夏熙帝关切道:“选秀什么时候选都无恙，要不朕先送皇额娘回宫？”

　　“没什么大碍，选秀礼继续。”缓了缓的顺泽太后叮嘱道:“皇帝可要为皇家子嗣考虑，不可马虎了事！”

　　“苑郁盈，年十八……；马佳美芙宝，年十七……”传事的太监挨个报着秀女的名字上前参见。

　　“怎么还不到我？要等多久啊慢死了！”秀女曾氏咕哝道。“这也真是的，往年选秀都是风风光光在乾清宫大殿外办，今年也不知怎的要躲到这种地方来，好似偷偷摸摸选秀般……”曾氏依旧一个人喋喋不休。

　　“好像是江南水患灾情严重，国库吃紧，要是一时半会还大张旗鼓搞选秀怕是会伤及民心。”秀女辛云好生提醒道。

　　“喂！你是哪家的小姐？这么浅显的道理还用得着你教吗？！”曾氏蛮横道:“也不照照镜子，看你这灰头土脸的打扮，父亲一定是六品以下的官吧，就你这样子还来参选秀女，真不知天高地厚！”

　　“怀仁县县令曾越进之女曾诗香，上前参见——”传事太监合时宜的喊道。

　　“也不过是个县令而已。”辛云待听传事太监喊话后也毫不示弱的反讥道。

　　“你！你……”曾诗香恼羞成怒欲发脾气又不得不上前参见，样子颇为狰狞滑稽临走前还咬牙切齿道:“你给我等着！”

　　“怀仁县县令曾越进之女曾诗香，年十九。”

　　“赐花吧。”夏熙帝看都未看一眼。

　　“谢皇上……”虽有不甘，曾诗香还是老实接过了象征落选秀女而赐的花，她刚站起身准备走开忽然心生一计摔在了地上。

　　“大胆秀女！”传事太监立马呵斥道。

　　“对不起，对不起，皇上对不起……民女不是有意的，民女家住怀仁县离国都相距甚远，路上舟车劳顿，还遭人打劫，盘缠早已用尽……”曾诗香绘声绘色地诉道，还故作柔弱的用手指轻拭眼角，擦抹泪痕，“此番进宫选秀，留牌也好赐花也罢都无妨，民女只需看皇上一眼便可，皇上贵为真龙天子让民女远远的望一眼就足够，民女已经几天几夜滴米未进了，所以……所以……”

　　“好了好了，就留牌子吧，”顺泽太后不忍道，“看她的样子，估计都爬不出这养心殿大门。”

　　“这……”夏熙帝面露难色。

　　还不等夏熙帝开口定夺，曾诗香便一把向前扑腾去谢恩，“谢皇上谢太后娘娘！”

　　“刚才凶我的时候不是挺精神的嘛。”辛云在底下小声嘀咕道。

　　“传个嬷嬷带她去休息休息，调养好身子。”顺泽太后摆了摆手，吩咐道。

　　“曾诗香，留牌子，赐香囊——”传事太监又喊了遍。

　　“让开让开，前面的秀女都让让别挡道，莲嫔娘娘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为你们是问！”翊坤宫掌事太监小宣子挥舞着莲藕般白皙肥硕的短手驱散着前面拥作一团的秀女，为他的主子让出路来。

　　秀女们闻言纷纷退至一旁，抬头打量着鸾驾上的娘娘，有的是惊恐有的是艳羡有的是嫉恨，莲嫔倒是心境淡然，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坦然地接受着各式目光的打量，昂着头，凤目微眯，像只高傲的孔雀般慢悠悠地在小宣子的搀扶下下轿缓步踱入养心殿。

　　“姐姐怎么又来晚了？听闻皇后娘娘方才已到通知予你。”嫣嫔抢白道。

　　“妹妹真是说笑了，‘又来晚’可真是莫须有的事。”莲嫔浅笑道，玉指轻搭在小宣子的臂上，搀着向皇上、太后、皇后行过礼后又道:“臣妾承蒙圣恩，怀孕在身自然凡事都要小心谨慎、多加注意，故来迟了些还望皇上不要怪罪。”

　　“快起来罢，别跪疼了膝盖，朕哪里会怪罪于你。”夏熙帝露出了少有的怜爱神色，拉着莲嫔的柔荑，“坐下罢。”

　　“可这是皇上选秀的大日子，姐姐也太没规矩了。”嫣嫔没头没脑的又责怪道。

　　“妹妹尚未怀过身孕，自然体会不到将为人母的心境。”莲嫔淡淡道。转过头不再理会。

　　夏熙帝闻言淡淡瞥了嫣嫔一眼，目光中没有任何神色却望的嫣嫔心头发凉讪讪地低着头住了嘴，转而望向莲嫔的眼里却尽是一派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