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冰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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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英从进来书房后就一言不发的跪在喻黛前面的空地上，手上平举着自己的家法。她不想开口，姿态也不似最初的恭敬。对于前几天那次不欢而散的谈话，她依旧没办法释怀。她不满，委屈，甚至嫉妒。可是从外面看来，她不过是比平时更沉默些罢了。
“孩子，我该拿你怎么办呢。”喻黛盯着眉眼间像极了姜雄的女儿，心中百般滋味。若是你的父亲知道，他想要倾尽全力去宠的掌上明珠是现在这副摸样，一定会怪我没有照顾好你的。
喻黛起身走到姜英跟前，右手取过她手里的藤杖，抵在姜英肩上。盯着手里已经有了年头的刑具，无数的记忆片段一齐浮现出来。“我曾经用这根藤杖教训你到爬不起来，它不知道吃掉了你多少血。”
平静的叙述唤醒了姜英内心深处那些沉睡已久的痛感和恐惧感。已经模糊了的痛苦记忆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清晰起来，压的她喘不过气。
“我本不想再对你动家法，我以为你已经足够成熟到独当一面，可是我错了。”喻黛很少会在罚姜英之前如此话多，她一向都只负责打，她曾经无比相信，痛苦会让她懂得自行领悟，这比说教要有效率和深刻的多。可是现如今回头看，她过去只不过是懒得用心罢了。
“您如果要罚，就直接动手好了。不需要象征性的过渡。”喻黛那下判决般的口气落在姜英耳朵里格外难以忍受，为什么无论我怎么努力，您始终看不到，不认可。
“我当然要罚，你该知道我为什么罚你。说说看。”抵在姜英肩上的藤杖纹丝不动，喻黛毫不恼怒的开口。
姜英曾经无比希望喻黛在教训她之前能跟她讲讲道理，这样她在挨打的时候也不会那么绝望到像熬刑，可是当喻黛如今无比耐心的开始了剖丝剥茧的分析，她却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您还要让我说什么呢？您在心里不早就有了答案了吗？一定要我自己亲口说出自己多么罪不容诛您才满意是吗？
“因为我违抗了教母的命令。”再次开口，姜英的语气更冷冽了几分。冰到喻黛快要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勇气。可是她必须继续。
她强稳住心神，语气依旧毫无温度。“若是因为你违抗了教母的命令，你今天就不会跪在这里。暗流的刑堂从来不是摆设。”
“我打你，是因为你讨打！”，平和的语气的语气骤然转为凌厉，喻黛居高临下的说。
“我说的清清楚楚让你放过俞泓，可是你偏偏要置她于死地，你想要激怒我。你想让我罚你，因为你不确定我是不是还愿意管你。说白了，你就是成心挑衅我，成心找打！”
姜英愤怒的转过头盯着喻黛，眼里蓄满了泪水。
“平日里的任意妄为，目空一切就不必说了，即便是称呼上的母亲或者教母，恐怕也是你赤裸裸的挑衅和故意找打吧！”喻黛的左手紧紧握住，指甲扎进肉里，疼痛让她清醒。她强迫自己忽略掉女儿眼里的难过，继续着那伤人的语气。
藤杖稳稳的抵在她的肩，喻黛的话却像刀子一样割在姜英的心上。是！我就是这么贱，就是成心讨打！我心甘情愿回来让你再次羞辱才是我真的贱！她在心里咆哮着。带着对母亲的深深失望，和被戳破了的难堪，她再也顾不上什么规矩，直接拖着沉重的膝盖想要破门而出。可是还没等她站稳，就被喻黛狠狠的抓住。右手带着风凌厉的劈下。
喻黛的左手固定着姜英的腰，右手高高抬起，狠狠落下，半分劲力都没留。每一掌下去，都是闷闷的一声响。而姜英却像案板上的砧板上的肉，无论如何挣扎，都逃不过喻黛长了眼睛的巴掌。薄薄的一层裤子起不到半分保护作用，又快又狠的巴掌不给她一丁点儿的缓冲时间。身后像炸开了一样火烧火燎，每一下都那么难以忍受。她死死的忍住要出口的呼喊，冷汗浸湿了她的头发。巴掌居然也会这么痛，不知何时，她的眼泪布满脸颊。
“谁要讨打，谁稀罕你的管，你什么时候真的管过我！”
“我在你眼里就那么贱吗！”
“为什么无论我如何努力你都不满意！”
“为什么你情愿对一个陌生人那么好，却偏偏对我那么苛刻！”
姜英挣扎着想要脱身，她要回美国，她再也不要在这里自取其辱了。奈何身子却被喻黛牢牢的箍住，半分都动弹不得。从小就是这样，只要你要打我，我就只有挨打的份，我永远逃不过！躲不了！你永远都不会心疼我的忍无可忍！心中愈发的难过和失望，嘴上骂的也更狠了，似是要把这十几年来所有的委屈一齐发泄出来。
“你除了打我还会做什么！”
“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狠心的母亲！”
“我真的是你亲生的吗！”
“我恨你！”
“我讨厌你！”
似是这样子就能发泄所有压抑的痛楚，她奋力的漫骂着，挣扎的更加厉害。喻黛却丝毫不为之愤怒，只是加了力箍的更紧，一面听着女儿的控诉，右手继续不留情的挥下。
“你不配做别人的母亲！”
“你没有资格打我！”
“我要爸爸，我不要你。”
姜英的语气越发无力了，身子也只是软塌塌靠着喻黛，再也没力气挣扎。喻黛停了行刑的手。、揽住一脸通红的女儿，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怜惜。
一通怒骂过后，姜英发泄痛快了之余心里不免有些心虚。竟然一顿巴掌就疼到让自己口不择言吗？妈听了会不会很伤心？姜英别过头去，不敢直视喻黛的目光。
出乎姜英的意料，喻黛完全没有追究她说的那些大不敬的话，只是冷冷的问：“还敢跑吗？”
不知是不是真的惧怕了喻黛的巴掌，靠在喻黛怀里的姜英居然鬼使神差的摇了摇头。
没有再为难脸皮薄的姜英，喻黛直接弯下腰避开伤处把女儿抱到柔软的真皮沙发上。“我去给你倒点水”。
姜英蜷缩着身子，一声不吭的侧躺在沙发上，目光直直盯着躺在地上的藤杖。身后胀胀的刺痛依旧持续着，提醒着她这不是一场梦。终于有一天，您打完我，愿意抱起我，给我倒一杯水了。她伸手想要擦干脸上的泪痕，眼泪却越擦越多。
端着一杯水回来的喻黛，远远的就感受到女儿从内而外散发的凄怆和脆弱。她想要安慰，想要像哄苏芋一样把她抱在怀里，也打趣着说“犯了错挨打还好意思哭鼻子啊”。奈何走到跟前，姜英却立马擦掉眼泪，条件反射般直直的坐起来。她注意到姜英压到伤处时紧紧蹙起的眉头，却只能一言不发的递过水去，坐到她的对面。
“以后暗流的事情你不要参与了，你手上的事全交给给你哥来处理”很多话想要说，可是一开口，却偏偏是这样一句。
“为什么？”姜英带着一脸的愤怒质问道。她越来越看不懂自己的母亲，原来刚刚的温暖，都是假的。只是因为没有按照你的要求去做，这么快就要架空我了吗？
“你毕竟是女孩子，整日做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也不好。”喻黛的语气中有几分无奈。
“女孩子？”姜英冷笑一声，蓦的站起身来，一脸讽刺的看向喻黛。
“您现在才知道我是女孩子？三岁的时候就逼我练柔韧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我是女孩子？练功的时候逼得我一天只有几个小时的睡眠时间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我是女孩子？只是因为一个失手就把我扔在暗流的刑堂里在那么多人面前下扒光了挨梨木棍子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我是女孩子！！”激动的情绪让她身体有些颤抖，她眼眶含泪，歇斯底里的喊道。
喻黛再也听不下去，她紧紧的抱着激动的浑身颤抖的女儿，轻柔的给她顺着后背。“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一遍遍的重复着对不起，眼泪也不受控制的留下。
“我也想当个简单单单的女孩子啊，我也想要妈妈的宠爱，我也想要好看芭比娃娃，我也想要在难过的时候放声大哭，我也想跟别人一样单纯善良啊！可是你给过我机会吗？你准我柔弱过吗？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极有温度的拥抱似乎消解了横亘在两人心中的高墙，那些心里的话，就这么轻易的吐露出来。喻黛的眼泪滚滚而落，她再一次的感到了无能为力，对于时间的无能为力，上天不会再给她一次时间从头开始，有些记忆，会一辈子留在女儿的心里，成为挥之不去的痛苦。她永远，都没办法让自己的女儿像苏芋那样单纯的思考，轻松的过活。这一刻她觉得女儿是不是疏远自己恨自己真的不重要了。你给了她一个她自己都不喜欢的性格，又凭什么要求她是你想要的摸样呢。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乖，别哭了”喻黛小心翼翼的给女儿擦着眼泪，生怕弄疼了她一般。“小英这样子就已经很好了，我们干嘛要羡慕别人呢。”
“坐下来，我们好好说说话”喻黛握着姜英的手，拉着女儿坐下。
“我22岁那年就做了母亲，我必须承认，那时候的我不仅仅不成熟，甚至很偏激。我不懂得如何去做一个母亲，如果去教导一个孩子，在暗狱接受了长达三年的训练之后，我脑海中那些偏激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观念始终跟着我。所以我逼着你们成长，也逼着自己残忍，”她缓缓的叙述道，尘封已久的往事重新被提及，那段日子里一个人难以支撑的痛苦也随之清晰。
“我承认我曾经偏激，极端，这是我的错。”可是，权且让我将它称之为苦心吧，我的目的不过是希望我的女儿可以足够强大，不是够强大去继承什么，而是够强去保护你自己，去守护你在乎的人，够强大去追逐你想要的幸福，选择你想过的生活。而这是曾经的我，无法拥有的。”
姜英坐在喻黛的对面，她感受着母亲手心的温度，感受着她想要传递的歉意，甚至感受到了喻黛平稳的叙述里强压下的哀伤。
“小英，每个新生的小孩都是一张白纸。可是我也是第一次做母亲，那个时候的我也是一张白纸，不是只有孩子会犯错，父母也会犯错。原谅我犯下的错好不好？我不是不爱你，我只是真的不知道如何去做一个称职的母亲。现在我知道了，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弥补你好吗”
喻黛真诚的满是恳求的眼神让姜英感到意外和内疚，这么多年来，她早已经习惯了喻黛说一不二的独断和专制，尽管心有怨言，却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放低身段跟自己道歉。“您不要这么说，是我不懂事。”似是不太习惯喻黛突然而至的温柔，她低着头闷闷的回应道。
“不过，我杀俞泓，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知道。”
“你是怕放虎归山。余泓跟了我太久，知道我太多东西，你怕她反咬一口，威胁到我。”喻黛一脸宠溺的看着姜英。“傻孩子，天底下哪个女儿的心思能瞒过自己的妈妈呢？只是你总把自己藏的太深，我想听听你的真心话，都要费那么大劲。”喻黛一面说着，却伸了手恨铁不成钢一般的捏了捏女儿的脸。
“妈，对不起，我刚才……”姜英听喻黛那么说，一时急着解释，竟没有注意到脱口而出的称呼。
喻黛闻言只是一愣，就继续说道：“但是你肯定不会想到，妈不让你参与暗流的事情，也只是想让你避避风头，怕俞虎那只老狐狸找你的麻烦罢了。”
被说中了的姜英一脸尴尬，满心歉意，只好掩饰般的说道：“可是我想亲自除掉俞家在暗流的势力，不然我不安心。”
喻黛却是铁了心要自己去亲自去做，并没有答应女儿难得提出的要求。“不早了，你哥被我赶回公司了，小芋头也去你靳伯伯家玩了，中午家里就剩我们两个，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我想吃西红柿炒鸡蛋”好不容易气氛好点，姜英不想跟母亲再起冲突，只好顺从的点了菜。
喻黛一脸笑容的盯着女儿，直直把姜英看到心虚。
“在你心里我还跟以前一样只会做西红柿炒鸡蛋啊。放心点吧，我跟小丫头学了不少菜呢”
“妈。”
“嗯。怎么了”
“我不喜欢她呆在我们家”
“嗯，你先回房间收拾收拾，实在疼得狠了，自己上点药吧。”
“嗯，好”
姜英带上门后，喻黛捡起了地上的藤杖，立在落地窗前，看了很久，最终把沾着女儿鲜血的刑具扔出了窗外。喻黛暗暗的叹了口气。其实，很多时候，生活不是一个单选题。可是妈对你的教育武断了将近二十年，这次，就留给你自己去体会吧。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冰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