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gical Psalter番外集》天圣

1、流星雨到来的那个晚上

　　——『据白慕天文台报道，桐夜时间7月14日凌晨1点26分到3点15分，49年一度的风神座流星雨将冲入大气层，出现位置为正北星空。专家提议天文爱好者尽早抵达观测地点进行准备，以肉眼观测最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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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明从浅眠中醒觉的时候，另一张床上已经没有人了。他有些吃惊地睁开眼睛，窗外有微微亮光透过窗帘照进来——已经是早上了吗？
　　不对，往常那家伙应该会跑来把自己叫醒并且一起去吃早饭的。未明皱着眉头从被窝里伸出手，抓过柜子上的闹钟凑近看了一眼。
　　晚上10点25分。
　　什么啊原来第二天还没到嘛。夏天天黑得真晚。
　　未明松了口气，把毛茸茸的金发脑袋又藏回被子里。
　　眼睛闭上没三秒，突然一个激灵再次睁开，吓出一身冷汗睡意全无：这么晚，绛天他又跑哪里去了？！
　　且不管思维里为什么会夹带了个可疑的『又』字，未明掀被子下床，随便抓起外套匆匆一披就往门口跑。门扉刚开了个缝儿想偷看是不是有人在大厅巡逻，眼前却忽地一片漆黑。
　　……咦，外面走廊没开灯？
　　将门缝开得又大了一点，还是漆黑一片看不到外面。未明定了定神，将头抬起来一点才注意到——漆黑的是个人。背靠门把视线堵了个结结实实，难怪刚才两眼一抹黑。
　　伸出手，戳一下。
　　「嗷……！！……未明？！」
　　黑影像是正在聚精会神观察什么，哪曾料到身后贴得死死的门会突然开条缝还冒出无影点穴手戳他。顿时一蹦三尺高，扭过脸来的时候对上未明有点愕然的紫色眸子，蓦地也僵在那里。
　　「绛天……你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别告诉我你尿急出门之后憋不住了于是在就地解决。未明无语地将门拉开一半，对他翻了个白眼。
　　「嘘，小点声！」黑发男孩一把捂住他的嘴，力道之大闷得未明翻了第二个白眼——紧张地看看两侧，然后自己也退到门内，「昨天穆泽先生不是跟里昂哥走了吗。好多小孩等不到他晚上去讲故事，都在闹，唐姐姐他们忙着哄，所以大厅里没啥人……」
　　「然后呢？」未明费牛劲掰开他的手，就差没先咬上一口让他松，「我问的是你在干嘛啊。」回答根本是驴唇不对马嘴完全风马牛不相及。
　　绛天脸色一沉，露出做坏事被抓包的懊丧表情，将眼神一偏，「……我想着趁总部里没人，到后山去一下……」
　　「为什么这时候去？」
　　「再晚他们都该睡啦，出去就会被回来巡逻的人发现的。」
　　我不是这意思啊你怎么能把我的话理解到那个方向的——未明肩膀一垮，连纠正说法的力气也没。眼睛倒是注意着对方不甚自然的表情，于是换了个问题：「你去后山要干什么？」
　　「看流星雨。」
　　大概也不想再对同寝室友隐瞒什么，黑发男孩坦白得倒是爽快麻利直奔主题。虽然听到这回答的未明直接陷入僵化状态一分钟。
　　他？看？流星雨？？？
　　「……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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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脱离了总部的结界范围之后，顿时一阵湿润空气迎面扑来。夏天的夜晚不算寒冷，但风声和虫鸣和黑暗却让一切都阴凉几分。踏着草叶碎石磕磕绊绊走在后山山道上，绛天的身影几乎要融入黑黢黢的丛林之中。
　　他怎么就能像这样扔进夜里找不到呢。未明将注视着对方的目光收回来，微微低头，便顺势看到自己垂在脸侧的金发。爱惜地抬手摸了摸，没有被山风吹乱，他放心地加快了脚步，努力追赶前面小小的影子。
　　……这家伙走起路来也快得像风一样。
　　「等一等啊，绛天……！我跟不上啦……」
　　「真是的。」
　　口气充满不耐烦，人却是乖乖停下来等着同伴赶上。未明看着绛天转过头，背着月光他脸上一片阴影，根本没法辨识表情。
　　「怎么这么慢啊。一会儿流星雨都没啦！」
　　「是你走太快！还有你人太黑了，我找你还得找半天。」开玩笑，桐夜山里有多少魔灵在暗中窥伺——虽然总部结界效力下它们不能轻举妄动，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未明还不想年纪轻轻就因为跟同伴走散落单而成为魔灵的美味夜宵。
　　……当然真要是碰上了魔灵，逃命也是逃不过这家伙吧……
　　「我哪有黑！」黑发黑衣属性黑杀的小孩转瞬变身哥斯拉，「你再说一遍试试看！」
　　「你就是黑嘛。脸黑得跟个猩猩似的，衣服也黑得……像猩猩。」Psalter在上，未明敢发誓这话其实不是他的发明，而是某天和年纪小些的两个后辈一起聊天的时候，其中一个气鼓鼓地如此吐槽。——呃，这说法确实挺好玩的所以不小心记住了……
　　绛天一顿，随之脸上表情风云变幻。虽然如上所述，背着月光未明什么也没看到。
　　「对了，你属性不是也是黑杀么？正好以后我叫你小黑算了。」
　　使之心潮澎湃（想打人的心潮吗……）呼之欲出（呼熊脸的呼吗……）的金发男孩还不知死活地眯眼一笑，成功浇上最后一瓢油。
　　「你闭嘴！！！」
　　忍字头上一把刀啊忍无可忍把刀拔，虽然对着自己人还没至于拔出光刃但声波攻击威力也已经足够巨大。未明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然后耳边无数飞鸟喳喳惊飞，荡起的气流终于扫乱了一头柔软的金发。
　　不就是起个外号而已嘛，有什么好生气的。自己还不是给他收拾过多少让人没辙的烂摊子……
　　还没等他开口说什么，眼前的人就嗖一声近前，未明睁大眼睛——感到肩膀被抓住身体向后一倒，嗵一声给按在了地上。
　　咦……咦咦咦？！
　　要被他揍吗？
　　未明不敢相信地望向俯身在自己上面的男孩，背着光，看不到表情。
　　虽然偶尔吵架，常被教训，对他总是不爽也频频被他带累——这个自相识起就一直在身边的朋友，却从未真正动过自己一根手指头。
　　如今却要被打了吗？就因为自己开了个玩笑，叫他小黑？
　　紫色的眼睛闪过吃惊与委屈的目光，猛地闭上。要落下来的是拳头还是巴掌，都没办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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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有什么东西滴在他的脸上，未明才意识到自己并没被做什么。
　　「别动，未明……」
　　绛天的语调低了好几度，明明还没到变声期，却带了些奇异的沙哑音色。然而这声音未明很熟悉，不如说早就记得很清楚，绛天用这种声音说话的时候—--
　　是在强忍疼痛。
　　「绛天！你受伤了！？」
　　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未明一把抓住挡在自己上面的人，手费劲地摸索了两下，触到了绛天的脸也摸到了凉凉的液体。被触摸的孩子倒吸一口冷气，疼得一哆嗦。
　　「别碰！！也别动！……有魔灵……」
　　最后三个字不啻于和普通孩子说「有老妖怪来抓你了」，只是对未明来说这威胁更真实。他顿时浑身紧绷，这才意识到他们离开了总部的结界有多远。
　　远到已经被魔灵虎视眈眈，甚至不顾结界压制也要来袭。
　　绛天静静地倾听周围的动静，然后忽地站起来，把未明也拉起来。调换角度之后未明才终于看到黑发男孩脸颊旁边的血痕，他皱皱眉向绛天伸出手，描摹伤口的同时有白色的荧光自指尖流出，伤口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
　　「带着你真方便啊，跟急救箱似的。」绛天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未明扁扁嘴，他知道这才是在真正报刚才的一箭之仇。
　　危险仍未撤去，暗处无数魔灵的眼睛幽幽打量着两个孩子。绛天深吸一口气，把未明护在身后，手上浮现出了模模糊糊的灵力刀刃，还不能成型。稚气未脱的孩子眯起眼睛，犹如准备捕食的小豹子，对令人毛骨悚然的灵力波动不以为意。未明抓住自己的衣服下摆，感到手心里有了汗——荒郊野外敌众我寡，凶多吉少生死难料，说不害怕连自己都不信，为什么绛天能够如此镇定地面对它们？
　　『他可是自己从那些坏人的手里逃出来的呢。』
　　无端端地脑内飘进洛昀先生说过的话，未明愣了一愣，出汗的手攥得更紧。
　　自己和他不一样。没有跟来就好了——没有跟来的话，说不定绛天真的可以逃出去……
　　说到底，专程去山顶看流星雨之类的……
　　要是自己没有『也想看』就好了—--
　　「未明！小心！」
　　手腕翻转，还没有足够威力的光刃劈向扑过来的一团黑影。光刃就像极钝的刀，却因着挥舞的幅度之大充满了重击力度，咣一声将魔灵打飞出几米远。绛天握紧手中的灵力刀刃，刚才的动作就差点让他扭了手腕，实体化灵力根本没法稳稳当当握在手里。
　　「绛……绛天，我们还是快逃吧。这打不过的——」
　　「少废话！」
　　随着孩子有点喊破音的咆哮声，被他激怒的魔灵纷纷浮现在半空中，杀意森然，蜂拥而上向两个年轻的新人压了下去。
　　然后一声巨响，就在下零点一秒天地变色，绛天和未明错愕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魔灵群全部炸裂成碎片，化作猩红色的迷雾淡化消失不见。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识到那么多的魔灵被一瞬间消灭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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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啊你们。以为山中无老虎，就开始装猴子称大王？想都别想了！！你们连进化成猴子都得再等五百年！！！」
　　穆泽出差期间，连他的工作一并代理的新任导师约尼，黑着脸一手一个，拎兔子一样地把擅自溜号的俩孩子抓回了总部。啪叽啪叽两声，相当不温柔地扔回到床上，附送凶神恶煞脸一张。绛天咬牙切齿地想跟他犯犟，被约尼一下子掐开嘴，塞进一团臭袜子，马上就没了脾气苦着脸在床上拼命翻滚吐不出来。
　　未明同情地斜了他一眼，乖乖地低头认错：「约尼先生对不起，我不该乱跑，更不该去后山……请您罚我吧，不要罚他。他是被我硬拉出去的……」
　　「唔唔唔唔唔！！！」绛天瞪圆了眼睛一骨碌坐起来扯住他，想要说什么可只能被臭袜子堵着有气没处出。
　　「你倒是知道包庇同伙啊。……和子今一个德行。」约尼大摇其头，眉毛皱得能挤死蚊子，「拉倒吧，我可没你们老师那么好脾气。明天每个人抄《Psalter新人守则》十遍，连细则和批注也都给我抄下来，晚上我考试，答不上来就吊树。……看你们还敢不敢不把规矩当回事！！」
　　房间里顿时刮过一阵肃杀之风，连灯光都随之黯淡了。
　　「不许装哭！真哭也没用！！！」
　　……这块姜就算不老也够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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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看不到了。」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星空，绛天忿忿嘟囔。
　　「为什么你非要去看流星雨呢。」虽然自己也有点好奇风神座流星雨会是什么样……但总觉得，会让绛天如此执着还应该另有原委。
　　「你不知道吗？」绛天翻了个身，看着对床的金发室友，「我同学……我是说我以前在勺南上学的时候，大家都说了，只要对流星雨许愿的话就能实现愿望了。」
　　「……是吗？」但是听子今说流星只是星辰的微尘落入大气层，摩擦燃烧之后拖出来的轨迹什么的。对那种一下子就烧没了的东西许愿能实现？
　　半信半疑地望了一眼绛天，他的表情至今未明也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形容。像是意识到可笑之处，却又希望它切实存在的，矛盾的表情。
　　「那你本来想许什么愿望啊？」
　　「……当然是找到我爸爸妈妈了。」
　　不出意料的答案。未明看着天花板，眼神呆滞。绛天就在旁边睡觉，但他却觉得这个朋友可能哪一天就会从这里离开，然后再也不会回来。
　　「对了，你刚才干嘛要替我顶缸！我比你皮厚多了，你根本没必要替我——」
　　「因为我叫你小黑你很生气嘛。所以我帮你说这一次话，你就别再生气了。」
　　「啊……？」
　　几乎已经完全把那档子事给忘记，此时提及了才算想起的黑发男孩呆了一下，然后感到有些好笑地咧了咧嘴：「啥啊。你要是想那么叫就叫呗。」
　　「耶？！」这次轮到未明吃惊了，不由得侧过头去。
　　「老子是那么小气的人吗？」绛天抿着嘴故作不屑一仰头，「但是以后你不许说我像猩猩。否则我就不理你了！」
　　「好。」未明点点头，不自禁地微笑了起来，「我不说那个了。」
　　「这还差不多。」
　　两个孩子卷进被子里，房间复归寂静。未明听着对床传来的细小呼噜声，抓着被角，也轻轻地闭上眼睛。
　　——如果自己也能对着流星雨许愿的话，希望他就算是找到了爸爸妈妈，也能再来找自己玩吧。
　　——再来找我，我们一起玩吧。小黑。
　　清幽的夏夜里，他们的窗户外面，有颗小小的流星悄无声息地划过，消失在谁也没看到的天空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