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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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夜。
圆月当空，清辉如洒，郊外密林树影婆娑，风过如沙。
颀长的身影和稀薄月光一并落入眼眶，曲微寒伫立于树影之间，沉稳静默，风姿淡雅。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得风声沙沙中的一丝动静，他微微回过身来，眸中已不染温良。
林语濯摇着扇子，在他背后五尺处停下，脸上看不透的笑容，一样令人生寒。
“东西呢？”曲微寒开门见山。
林语濯也不扭捏，抬手一挥，将一个锦袋扔了过去，曲微寒凌空接住后，很快打开了来。不过须臾，俊眉微蹙，再度看向对方的目光有些危险：“你耍我？”
“怎么敢呢。”林语濯笑了笑，继而又道，“只是有点难处，需要点时间。”
“什么意思？”
“隐元会最近不大太平，我不是很好再行动。”林语濯回答的语气有些慵懒，分不清究竟有几分真假，而曲微寒也不需要分清，他轻声笑了一下，笑音未完已形如魅影般掐住了林语濯的脖子，“上回我就告诉过你了，再不把东西拿来，我就让你陪葬。”
林语濯好整以暇，笑得不急不忙：“好啊，杀了我，你就永远别想在这世上找到第二个人知道最后一块八方白玉的下落了。”
“你当我没有其他办法？”曲微寒冷笑一声，指尖愈发紧扣。
“你有办法会来找我吗？”
“……”
两人互不相让，四目相对之间各自深算暗藏。僵持片刻，利害关系飞速分析一遍之后，最终是曲微寒手指上的力道松了下来。他长袖一挥，眸底隐忍住杀意，背过身去道：“你想怎样？”
“杀了唐无夜。”
“你觉得可能吗？”
“不可能吗？”林语濯笑着反问道，走上来与他并肩而站，声音悠然自若，“曲大护法，你也不想想，唐无夜现在四处追杀我，不取我命绝不罢休，我都自顾不暇了，又如何安心帮你打听最后一块八方白玉的下落，更如何帮你把隐元会的那块弄出来？”
“那是你的事。”曲微寒答的漠不关心。
“那你上回何必救我？”对方笑得却更是狂妄，算准了自己还有利用价值，曲微寒绝不会在现在做错误的决定，“我不过是想确保自身安全罢了，也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吧？”
听着他胸有成竹，势在必得的语气，曲微寒沉吟不答。
“你要是不答应也没关系，我也就多花点时间帮你忙，可能会久一点，大概一辈子这样？”林语濯说着，轻挑起狭长眼角去看他，眼里已经一片奸猾之意，逼着他必须答应。
曲微寒默然一瞬，不动声色的看回去：“好，我答应你。”
“当真？”
“当真。不过江湖规矩，有来有往，若是我杀了他，你不履行诺言怎么办？”曲微寒冷静道，眉目间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林语濯思虑片刻，朝他递过一个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曲微寒便继续道，“我只能保证在一切结束前，不让他杀了你，若两月内你把隐元会的八方白玉交给我，我可以以他两条手臂做交换。”
“什么？”
“然后，就等你把最后一块的下落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告诉我，我就什么时候当着你的面杀了他，如何？”曲微寒有条不紊的说道，见他想要辩驳，便抬手比了个休止的手势，“林语濯，若还要跟我讨价还价，你知道的，你不但得不到一分好处，还会死的很惨。”
他一边说，虫笛不知何时已握在了手中，眸底仅剩骇人寒光。
林语濯看着他不动声色，心底却知道这已是他的极限，若再纠缠，必定得不偿失。
反正他不过是要唐无夜这漏网之鱼死而已，不差多等些时候。
于是便抬起头道：“好，一言为定。”
曲微寒微微颔首，继而不再多说，转身离开。
走出不过多远，便看到唐沁还站在刚才的地方等他。
见他来了，她自动迎上去，神色里无风无浪。
“沁儿，久等了。”曲微寒看着她笑了一下，眼神温柔，看着眼前这个唐无夜的亲姐姐，自己深爱的女人，眉目间竟没有一丝愁绪，风平浪静的，好似先前拿她弟弟所做的交易并不存在。
唐沁没有回答，也没有多问，轻轻移开目光，安静的和他一起向城内走去。
沉默半晌，她忽而道：“那天，谢谢你。”
曲微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那天是什么时候，一定是在指那天夜里他在密室挡在了她和唐无夜面前……只是不曾想如今，他们之间竟客套生分至此，他的出手相助，她竟一笔一笔算的这样一清二白。
心中泛起千般滋味，只能淡淡道：“不用谢。”
话落，唐沁没有再说话，暗色间看不清她的侧脸，格外的让他心如刀绞。
曲微寒还是忍不住拉住了她。
“沁儿，我保护你是应该的。”他低声在她耳边认真说道。
可唐沁别开脸，蹙着眉，不挣扎不反抗，只是也始终不肯正面看他。
“沁儿……”他忍不住又唤她，语气中竟有些祈求。
“放手。”唐沁终于开口，声音生硬冰凉，“让主人保护下属怎么能是应该的？”
“……”
“反倒是我没有尽到职责，差点没得到你允许就命丧黄泉，这般忤逆失职，主人你不但没有怪我还出手相助，我当然要感恩戴德。”她说着，目光终于落到了他脸上，只是始终那样尖锐，看得他心中煎熬。
“放手。”她又说，而后用力扯开了他的手。
曲微寒看着落空的手心，百感交集，愁意总算爬上眉角，又想再说些什么，就被她一句话立即挡了回来：“你别再说了。说的那么好听有什么用？你我都知道，那天的事对你而言不过举手之劳，顺便而已。如果它危及到你的利益，你还会出手相助吗？”
“我……”
“别装了。”唐沁再次看向他，眼里竟有些苦口婆心的语重心长，似乎他在她眼里已经成了一个戴着伪善面具的人，“你根本不会的。你要是会，三年前，你让所有人撤退，独独把我留在扬州等死，难道只是我做的一场梦？”
说罢，她不再多言，兀自先行离开。
月光下深蓝色的背影，忽然显得那样单薄而又凄怆。
曲微寒看着她离去，眸中明暗交替，那满腹说不尽的话，依然只有化作深重的叹息。
画面再回到杭州时，叶玲珑已经将唐无夜送到了客房。
两人又夸夸其谈了一会儿，好似许久没有与人说话说的这样畅快。唐无夜喝多了些酒，虽然没有醉，不过他向来喜欢借酒装疯，聊着聊着不一会儿就伸手敲她的头，叶玲珑不满的敲回去，一来二往，年龄相仿的两人就这样打闹了起来。
月光下，欢声笑语，似水流长。
夜色间初开的桂花辗转枝头，依稀送来透骨暗香。
闹腾了一会儿，唐无夜斜眼看了看她，而后率先在石阶上坐下，倚着廊柱，眼神幽深的看着覆了一地清霜的月色。叶玲珑见他不玩了，也没了兴致，走过去也在旁边坐下，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怎么啦，借酒撒泼撒够了？”
“我是在想，你们启程的时候，会经过扬州吧？”
“唔，应该是会先去和唐非会合。”叶玲珑思索了一下，大致点了点头。
“哎，不生师兄的气了？”听她说的这样自然，他不禁有些好奇，前一刻她还心有芥蒂，避而不见，这一刻又能这样自如接受，平静淡然。这千回百转的心思，他倒是有些看不懂了。
“一件事归一件事。我若执意不让他去，我们之间的罅隙只会越来越深，我不想我们之间变成那样。”叶玲珑缓缓解释道，眼里若有所思，最后淡淡的笑了笑，“再说，好多年没有和他一起出去玩了，换个环境，说不定一切都会好的。”
闻言，唐无夜点点头：“行，那到时候，我有个礼物送给你。”
“嗯？”闻言，她霎时愣住了，思绪一下飘的老远。
这句话，好熟悉。
是那年她说给唐非听的，现在却听到另一个人对自己说，忽然不知该以什么样的心情来体会。她转过头仔细看着他，而他脸上仍旧如清风朗月般气宇轩昂，若说他心中自有一片天，那不管什么时候，好像永远是晴空万里，无云无夜。
“好，我一定等着。”
她回答，嘴角微扬，用唐非当年回答她时的字句回答。
唐无夜与她相视一眼，会意一笑。
彼时盈月当空，满地银霜，他们月下会友，年岁无恙。
直到多年后，蓦然回首时想起这个夜晚，方知何为月盈则食，月满则亏。
有些定数，便自那一日起开始流转。
唐非站在梧桐树下，仰头望着天边圆月。
稍得空闲，心中思绪百转，眼前一一闪过关于叶玲珑的所有画面。
有轻柔的脚步声轻轻走到他背后，他微微回头，便知道是谁。
三年来，第一次这样正式相见。
叶相思眸中含泪，这些年来，她还是那样轻易爱哭，一点点小事似乎都能伤感起来。唐非听见她吸了吸鼻子：“唐非哥哥……你、你真的要去苗疆？”
“嗯。”他点了点头，当机立断。
“我……我可不可以也……”
“不行。”
“可是……”叶相思上前一步，似乎知道他的顾虑，连忙怯怯地保证道，“我、我就悄悄跟着你们，绝对不会再给你添麻烦……我发誓我真的不会再闯祸了……”
“不行。”唐非还是坚定的回绝。
“如、如果玲珑师姐需要帮忙……我可以……”
“不行。”
得到一样毫无转圜的回答，叶相思心中不由得急切不安。她看着唐非平静的模样，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足了勇气问了出来：“唐非哥哥……你、你是不是……不信我？”
“嗯。”他毫不掩饰的点点头。
尾音未尽，叶相思就一下哭出来了，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好不心软。她上前一步，抓住唐非的胳膊，吸着鼻子哭求道：“唐非哥哥，我知道……我知道那天你是在怪我……我知道是我弄丢了白玉玲珑弓，是我粗心大意……可是我……”
“嘘。”他比了一个食指在唇前，目光幽深，看不尽完。
叶相思可怜的望着他，泪眼汪汪。
“听话，别闹了。”唐非轻声说道，语气淡淡的，“哭没有用，不行就是不行。”
“唐非哥哥……”
“小丫头，你好好生活，好吗？”唐非继续说，神色终于化出一缕柔和，“你有叶冲跟着你，一心一意的喜欢你，保护你，要珍惜。别再像小孩子一样哭哭啼啼，也不必再记着以前的过失，所有的一切，我会一起承担。”
“不、不……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如果真的想弥补，就别去打扰你师姐。她无端因我们所承受的，已经够多了。”唐非说着，眉目里多了几分愧疚和无奈，他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其他的，我不想再说。”
语毕，他启步离去，步伐坚定，也根本没有回头。
叶相思慢慢蹲下身来，低头抱着膝盖嘤嘤哭泣，声音细碎又尖锐，令人不忍再听。
……
七日后。
唐非和众人等在扬州城门口，遥遥看着叶时卿和叶玲珑慢慢走近。
唐无夜站在人群中，对着她会意一笑。
一行人就这样分为了三拨，叶时卿、叶玲珑、唐非以及凌冉和方如墨，即将踏上去苗疆的行程，唐沁和曲微寒则动身起程首先赶赴万花，只有唐无夜似乎置身事外，留在扬州。
众人说了些话，相互道了后会有期。
要走的时候，唐无夜路过叶玲珑身边，悄悄将一只锦袋塞进了她手心。
“一路平安。”他看着她笑了笑，作了一个无声的口型。
而后与她擦肩而过，第一个离开人群，只身一人，头也不回的朝扬州城内走去。众人目送他离去的身影，唐沁还是有些不放心，朝他大喊了一声：“阿浅，照顾好自己！”
声音传过去，他仍旧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她胡乱挥了挥手，好似在嫌她太啰嗦。
唐沁拿他没有办法，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当姐姐的话他究竟听进去了几分，只能有些无奈的暗自叹气。再转过身时，唐非已经扶着叶玲珑上马，而后又走到她和曲微寒面前，低声嘱咐了两句保持联系，彼此会意点头后，也各自相继上马离开。
天高地远之间，等到人影渐远，他们刚刚所在的地方又被人踏上。
叶云修领着叶相思和叶冲停在那里，他的身后牵着一匹马，叶冲则驾着一辆马车。
不约而同地，他们都望着叶玲珑和唐非离开的方向。
只是尽管站在同样的位置，却始终各有盘算，各怀心思。
而唐无夜重新走进醉红院，正逢舞月从楼上下来。
相视一笑，他朗声迎上去：“舞月姐，我们终于可以好好聊一聊了。”
[第一卷完]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 2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