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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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玲珑飞快换好衣服追出去的时候，唐非已经远远站在了梧桐树下。
院中月色温婉，如落地清霜，梧桐树下及院中三三两两的分布着梧居的弟子，每人手里都拿着香气腾腾的烤串，一边说话一边吃着，再就两口好酒，一脸的满足和惬意。唐无夜则与几个旧识坐在一起，说话间无意抬起头，正好就看到叶玲珑站在门边向四周张望的身影。大约是因心中匆忙，她长发未簪，及腰的黑发如绸缎般自肩膀绵延而下，柔柔软软，衬得本就清透的脸更多了几分迷人。
叶玲珑的目光穿梭在夜色里，一找到唐非，便像如获至宝，迫不及待地追了过去。
“慢点儿，别跑。”像有感应一样，唐非回头时正好看到她一路小跑，不禁笑了起来，一边说着，一边迎上前将她接在怀里。
叶玲珑这才微微舒了一口气，仿佛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地，仰着头几分娇俏地笑起来：“怕你把我爱吃的全部吃完了。”
那样的笑容，有多久没见到了，唐非自己都想不起来。
于是挑挑眉，伸手刮了刮她的鼻梁：“早知道你这样想，我就真该这么办。”语毕一脸“费力不讨好”的惋惜，弯腰端起烤架一旁的盘子，早已烤好的扇贝乖乖的待在盘子里，叶玲珑脸上立刻露出惊喜，伸手就要接过，哪知那人小气得很，竟端着盘子往后撤了几步，笑道，“这些都是我的。”
闻言，叶玲珑并不恼，笑嘻嘻地跟着他往前走了几步，耍赖地去扒盘子边缘：“你的就是我的。”
脸上有恃无恐的神色满满当当，宠惯了她的唐非只能无奈地任她把盘子夺去，看见她一下高兴起来的样子，不由得也多了几分舒心。
唐沁坐在烤架前有些崩溃的看了他们一眼：“你们俩真是无聊。”
“啧，嫉妒了还是羡慕了？”唐非一乐，低头乐滋滋地瞧着她。
“滚。”唐沁抬头狠瞪他了一眼，多年的搭档深知彼此性格，唐沁简直不愿再与他多说，将正烤好的另外几个扇贝都装到了叶玲珑的盘子里，“来，玲珑，多吃点，反正他的就是你的，一顿不吃也没什么关系。”说着目光故意回撇过去，明晃晃的一双眼又狠狠瞪了瞪他才算解气。
“谢谢沁姐姐。”叶玲珑忙不迭地点着头笑逐颜开，想也不想就站到了唐沁的阵营，学着唐非片刻前的样子煞有介事的宣布道，“我也不会管你的哦。”
“……”沉默片刻，唐非认命地叹了一口气：“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两个姑娘得逞之后相视一笑，会心会意，唐沁大仇得报正笑的得意洋洋。哪知下一秒见好就收的叶玲珑就倒戈了阵营，从盘子中掂起一个扇贝亲自喂到唐非嘴边，唐非笑吟吟地就着她的手一低头，等到美味入腹，也懒得再跟唐沁计较，凑过去吻了一下叶玲珑的额头就已经将最终的胜败不言而喻。
唐沁再度受不了的叹一口气：“玲珑，你这辈子是被他吃定了，没得跑了。”
叶玲珑看着唐非一笑，不言不语，闪亮的眸中映着他一个人的身影，尽是甘之如饴。
唐无夜就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停在不远处堆着酒坛的地方弯腰取酒，刚拿起两三坛，就被唐沁发现并严厉地呵斥住了：“阿浅，你刚受了内伤，不准喝酒。”然后就看着唐无夜动作一滞，默不作声地拎着酒，一脸祈求讨好地望着唐沁，好似在等姐姐大发慈悲，那表情可怜的任谁看了都心软，却只等到唐沁更加坚定不移的两个字：“不行。”
于是只能认命而无奈地长叹一口气，回头将酒坛乖乖放下，脸上是受了伤的表情。
接着唐沁又对他招了招手：“过来。”
唐无夜怔了一下，有些懵然，但很快就猜到了大半，便缓步走了过去。
走到面前了，唐沁放下手中的活，拍了拍手站了起来，目光扫视在叶玲珑和自家弟弟之间，最后停在叶玲珑身上，拉着她的手笑道：“ 来，玲珑，跟你提了那么多年，现在正式给你引荐一下。”说着又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唐无夜的肩膀，颇有几分欣慰，“这是我弟弟唐无夜。”
闻言，靠在唐非臂弯里的叶玲珑连忙离开了他的怀抱，怕失礼一般走上前一步。
微微垂着的眸抬起来，落了月色的眸里好似漾着透明无瑕的涟漪，对上唐无夜的目光，看清他的面容，轻盈的眉目微微露出笑意。
她朝他点了点头，轻轻施了一礼：“唐公子。”
声音如清透的酒酿，沉静有礼，分寸正好，一点点生疏又熟悉，令人清醒又不自觉有几分醉意。
唐无夜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目光看似未动，却早已将她看入眼底。脑海中的画面掠过三年前的湖边，那初见时的惊艳仿似又回到了面前。他见过太多女子的温婉美丽，也享受在软玉温香中遗忘所有故事。若说那些美丽如醉人香气可以融入呼吸，那每次见到叶玲珑时总觉得像是江南下起了淅沥的小雨，春光不及，冬雪亦难寻，朦胧温柔之中自有几分清透冷意。
难道真的是自己推测中的那个遭遇，才使得这场雨在三年前差点戛然而止？
他目光沉静，还在纷乱的思绪和清楚的动作背道而驰，他伸手抱拳回了个礼。
“未来师嫂，久仰大名。”
一双眼明亮如辰星，没有丝毫僭越，却有着星星点点的熟悉。
叶玲珑心头忽的蒙上一层似曾相识的触动，柔和的神色中略带上几分疑惑，却还来不及问出口，唐无夜保持着施礼的动作转向了唐非，然后朝他和叶玲珑郑重的点了点头：“师兄抱歉，今天差点拖累了叶姑娘。”
大约是没料到他这般正式，唐非愣了一瞬连忙上前：“哪儿的话，今天还得多谢你了。”说着目光细细的扫到叶玲珑身上，脑中想起了什么，伸手轻轻拉过她的手握在掌心，与她相交的目光之中若有所思，“要不是你，恐怕又要像三年前那样……”
话未说尽，就被叶玲珑制止住了，她看着他温柔摇头：“不会的，不会再那样了。”
“嗯。”唐非明白而信任的回答，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唐无夜低头笑了一下，不愿打扰而转身退了几步，然而走了几步忽地又转过身来：“师兄，曲微寒应该快到了，我怕再跟他打起来，可以回避一下吗？”
听到曲微寒的名字，唐沁的手不由得也握紧了。
唐非看着他们没有马上回答，原本轻松的眉峰明显多了几分顾虑，叶玲珑的目光环视在几人之中，适时地拉了拉唐非的手：“让他去吧，他今天心里肯定不好受，留在这里也是折磨。你不是怕不欢而散吗？我先陪你见见那个人，看看他的意思再决定怎么办可好？”说完，叶玲珑也伸手去握唐沁的手，脸上的神色平和而温柔，就像理解她所有的感受，“沁姐姐，你要不要也先……”
“不必了。”唐沁抬头看着她，嘴角一丝笑容明朗而冷静，似乎已经过深思熟虑，然后她朝唐无夜说道，“你先去吧，我自会让他给个交代。”
话到此处，唐无夜再一次无声地望向唐非征询最后的认可，有了叶玲珑的说情和唐沁的退让，唐非有些无奈，也只能默许的点了点头。
“多谢。”顿时如获大赦，唐无夜爽快而感激地抱拳朝他们一礼，目光落了些到叶玲珑身上，眼神中传达了几分谢意，叶玲珑连忙会意地摇摇头。
继而他就转身离开了，一边走一边迫不及待地朝刚刚坐在一起的旧识远远吆喝道：“唐远山，走，我们去找唐凛切磋一下！”
声音在夜色中一下清朗跳脱起来，好似风过山巅，云开月明。
等到到曲微寒来的时候，唐沁看着他只觉得恍如隔世。
三年未见，他还是那副温和从容的外表，白衣如雪，洁净的就像故事里的谪仙。往街头一站，大约无数少女都会留意回眸。那眉目良善谦和，举动有礼有节，比地地道道的中原人还要中原人，只让人觉得是哪家出身高贵涵养颇高的贵公子。只是谁又会知道，等面具撕破，那人一手千变万化的蛊毒分分钟见血封喉，那颗心又究竟藏了多少算计，有多少阴毒诡计会在什么时候爆发，全非旁人可以掌握。
纵然当年她以为自己最是亲近了解，到头来却也不过是一枚弃子。
而此刻曲微寒正站在他们面前，又一次柔和了眉目，将手中所带的礼物递给了叶玲珑：“叶姑娘，我听闻你出自铸剑之家，承祖父遗愿续写铸剑谱，想必对天下矿石必有不少兴趣。我这里刚好有一块苗疆奇石，于黑龙沼深潭所得，熔铸锻造皆是世间绝品，百家工匠求一世亦不可得，如今便送予姑娘，权当今日冒犯的赔罪之礼。”
“这……”叶玲珑面露犹豫之色，似乎觉得这礼太过贵重，然而曲微寒却不容她拒绝，就将手中方方正正的盒子直接递到了唐非手里。
然后又接着从袖中寻出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温和笑道：“至于这个，就当是见面礼。”
叶玲珑转头去看唐非，似在问他的意思，唐非伸手从容的接过两份大礼，看着曲微寒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要送我们自然要收，曲兄的东西可都是天下难求的好东西。再说这些年不见，一见面就差点伤了我家玲珑，赔罪送礼天经地义。”
话虽说得不客气，但看见曲微寒会意点头毫不介意的神色，便能看出他们若不是极为要好，也不能这样随性说话。
曲微寒微微一笑，竟有几分惊世风华，目光在夜空中环视了一瞬，心下了然，却还是问道：“无夜不在吗？”
“有什么你找我就行了，放过我弟弟。”
一直没有说话的唐沁终于开口，她神色淡漠疏离，独留一个侧影，遥远的就像空中清冷孤绝的月。
气氛顿时多了几分尴尬，当事两人不搭话，叶玲珑和唐非相视一眼，也讪讪地无话可说。
然后唐非微微垂下目光，朝曲微寒使了个眼色，牵上叶玲珑轻松潇洒地朗声道：“行了，收完礼咱们就可以退下了。”
说着，便带着叶玲珑走远了，空气中依稀传来两人的声音，似乎在说着一会喝酒是要石冻春还是竹叶青，牵着手悠悠而行的背影看起来颇有些令人艳羡，曲微寒和唐沁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目送着他们离开，不知道那片刻的沉默中有没有谁想起当初的自己和对方亦是如此，无忧无虑，以为天长地久就是那么简单。等到院子中终于只剩下两个人，曲微寒轻咳了一声，走上前站到她身边：“三年了，还在生气吗？”
唐沁转开头，避而不答。
他的目光追过去，细细描绘她的眉眼，目光中似有几分无奈，终化作轻轻的叹息：“沁儿。”
他唤道，声音柔情四溢，仿佛又见到那一年春暖花开，云轻水蓝，好似能将人轻易融化在梦里。
唐沁的眸光微微一颤，手不由自主的握紧。
似乎注意到了这一点点动静，身后有人迫不及待地抱住了她。唐沁只觉得一双手紧紧缠上了腰，然后砰然落入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那人流连在她耳边的鼻息清晰而温热，轻嗅在她发间，虔诚而又温柔的吻了一下，好似蝴蝶恋着花。
“我很想你。”他的呼吸由轻渐重，仿佛这一刻已等待许久，“非常非常想你。”
……
唐无夜是在地牢找到唐凛的。
从外面进来的时候，他嗅着地牢一股潮湿晦涩的味道还皱了皱眉，甚是惋惜：“我说唐凛，如今你是师兄的心腹不假，但我看来也不是什么好差事，你瞧瞧这鬼地方，大家在外头吃吃喝喝，你还得奉命守这么个破地。”
唐凛并不在意地坐在牢门前的木椅上喝了一口酒，指了指牢里被下了药昏睡的灰衣男子道：“好不容易抓到只老鼠，师兄当然不容差错。”
“老鼠？”唐无夜旋了一下酒杯，不解地挑了挑眉。
唐凛看他一眼，又道：“师兄和叶前辈追杀这几只老鼠已经有几年了，这些年你不在这，很多事自然不知。”
“那你倒是说给我听听啊。”唐无夜乐得一笑，自然而然接过话，末了又注意到什么顿了一顿，抬眸道，“等等，叶前辈？”
“就是叶姑娘的父亲。”
“叶姑娘？”
“这事我也不甚知晓，只知三年前叶姑娘一朝寻死，从此之后叶前辈和师兄就对地鼠门追剿不怠。”唐凛说着目光微微收紧，似有几分若有所思，“但地鼠门这些人还真如打洞老鼠，无孔不入，叶前辈和师兄多年打听，他们还是能逃之夭夭，一段时间内如人间蒸发，毫无音信。”
唐无夜默了一瞬没有说话，眸中微微浮起一点不知名的情绪，他问：“这件事，叶姑娘自己知道吗？”
“不，师兄和叶前辈并不打算告诉她，也嘱咐过我什么都不要说。”
“为什么？”
“我怎会知道？”唐凛有些好笑地看他一眼，似在笑他这话问的无端，末了又想了想，道：“想必，是怕她伤心吧。”
闻言，唐无夜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低下头乖乖喝酒。
唐凛却似兴致来了，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莫说叶姑娘伤心，师兄也是悔不当初，我记得那时师兄把自己在屋里关了三天，什么话都不说，什么人都不见，若不是沁师姐破门而入把他大骂了一顿，师兄怕是一时半会都走不出来。”
“师兄如此反应，难道叶姑娘的事与师兄有关？”
“自然有关了，师兄与叶姑娘青梅竹马，又是指腹为婚，众人皆知。叶姑娘的事就是师兄的事，哪一件能置身事外？”唐凛回答得顺理成章，还挑了挑眉看向唐无夜，“你是不知道，从小到大叶姑娘受一点伤，师兄就在意的不得了，那能让叶姑娘寻死的事，自然非同小可。那时师兄恨不得一锅端了地鼠门，差点罔顾门主命令只身前去，若不是叶前辈亲自拦下，早就不是如今光景。”
“如此。”唐无夜接过话，盯着酒杯，眼眸不动声色地转黑了些许，“看来其中故事，倒是不少曲折了。”
“若只是曲折便也罢了，可这事过后，叶姑娘倒像是不愿嫁给师兄了。”
“哦？”
“从前每月叶姑娘都会从藏剑山庄过来，或是师兄到杭州去，但那事之后，她就再没来过梧居，也不怎么愿意见师兄，不久前去君山岛游历也不让师兄陪着，师兄拗不过她，只得退一步让沁师姐一同前去。”唐凛滔滔不绝地说下去，眉目又多了几分疑惑，“可是若说她冷淡了师兄，却也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师兄喜弓这你是知道的，三年来凡得了好弓，叶姑娘皆一件不落的送了过来。就说这回从君山岛回来，就托沁师姐转交了一把好弓，口头上虽说的轻描淡写，是高价向丐帮要来，但我们都知道要让丐帮松口，得花多大力气。”
“情深爱切，不过如此。”
“你说什么？”
“啊，没事，只是觉得叶姑娘对师兄情深义重，莫能追及。”唐无夜耸耸肩，笑得一派云淡风轻，而后他饮完杯中酒站起身，拍了拍唐凛的肩，爽朗道，“行了，你就在这好好守着，我这身上还有内伤的，就先回去睡了。”
语毕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转身往外走去。
唐凛看着他的身影摇摇晃晃，便叮嘱了一句小心，却不想他不以为然地笑了一声，已是目光清明，没有半分醉意。
地牢外有温柔的晚风，他放轻了脚步往自己房间走去，每走一步都好像更清醒了一点。
路过唐非房间的时候，只见他房间窗户开着，烛火甚是明亮。
唐无夜站在窗外不远处顺势看了过去，只见唐非坐在床沿，目光专注而认真的落在床上已然熟睡的人身上，可脸上的表情却分外冰天雪地。万籁俱寂间，只见他抬起与叶玲珑相握的手，在那白皙的手背上虔诚而忏悔地吻了一下。
“对不起。”他无声地动了动唇，作了这样一个口型。
唐无夜倏地转回目光，目不转睛的路过窗外，继续朝前走去。
一边走，一边握紧了拳头。
他终于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原委，早在三年前救下叶玲珑，看到她身上的那个印记时就猜到了大半。只是如今确认之后，却只觉得心中凭空压了一块巨石，捏紧了十指都还是觉得不忍和窒息，恨不得自己的推测只是空穴来风，实际上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一件事。
想着，眼前突然再一次闪过那个画面，他疾风骤雨般地一下闭上眼。
吻痕，细密粗暴的吻痕，那是三年前他在叶玲珑身上所看到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 1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