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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1 坚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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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好美丽,我却在悼念你。很想能和你,再拥抱在一起。心还痛不痛,已经没有关系。只因为,已没可能再看见你。’
十一月的海滩,冷地骇人,静的吓人。除了海浪卷雪无畏冲向沙滩被终有的宿命撞击的粉身碎骨,剩下的便浪打空城寂寞回。男人收起盲杖,摸索着坐在海边的岩石之上。是了,很久以前,有一个女孩儿坐在这块岩石上,眺望海的对面,等待着太平洋某个小岛上自己的心爱的男孩子归来;有一个女孩儿站在这块岩石上,大喊:“云海,我一定会幸福的!”;有一个女孩儿……男人修长的十指轻轻地摩挲着这块岩石,这块他已经抚摸过无数遍的岩石。似乎要把每个纹路都刻在他心里。如果一个人爱另一个人爱到骨子里时,是很难忘记的。
这个世界没有谁是真正属于谁的,也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金秋的艾利斯顿商学院夏季灰白色的水泥街道被梧桐浅金色的落叶淹没,一望无边。上官摘下张扬不逊的无框眼镜,看着新生报到的常常队伍。郭蓉蓉举着‘工商管理’的牌子,虽然已是秋季,却仍是满头大汗。少顷,只觉得手中一空。身旁帅气的少年随手把眼镜甩到已经磨掉皮的木桌上,伸手抽出郭蓉蓉的指示牌,并将手帕随手递给他,语气依旧是那样的漫不经心:“瞧你这鬼样子,牌子举那么低给小强看呐!还不赶紧擦擦汗,影响校容!”
这一连串的举动在旁人眼里算不上什么,可在郭蓉蓉眼中却是受宠若惊。“谢谢上官哥,谢谢上官哥!”依旧是那副低声下气的模样,郭蓉蓉一边擦着汗,一边偷偷瞄着那个从入学开始便对自己颐指气使的人,同系的学长——上官瑞谦。说实话,这一年以来他真的变了很多,在大一到大三迎接新生的身影里从来没有他。这个放荡不羁的花花公子,永远都是玩世不恭。可现在,迎接新生,这个在贵族学校人人避之不及的工作他却主动担起来。虽然玩性还是很强,但是却不再天天旷课。缺勤的次数越来越少。也许,那个人的离开真的改变了很多人。这个
放荡不羁的男生也在学会如何成长。
“看看看,我说郭蓉蓉同学,你再看下去新生就要排成长龙了,你该不会以为上官真的是超人吧。”女生悦耳,且音色很是熟悉。两人齐齐回头,声音的主人正坐在轮椅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没错,这个叫做蒋媛的女生在这个被离别充满的秋季再一次走入了我们的故事。身着复古的亚麻色衬衫,小麦色的皮肤更显古典韵味,标准的鸭蛋脸型和冷艳的眉眼足以让人怀疑她是个混血之类。
一切似乎来得太过突然,到底还是上官反应快些,让程明与张平两人领着新生去宿舍管理处登记等待分配宿舍。习惯性的忽略已经痴呆石化的郭蓉蓉,迈步走到坐在轮椅跟前的女生,那个在一年半之前曾经让他,让他们这个小团体又爱又恨的女生。“怎么?不认识了。”蒋媛抬头看着眼前高大帅气的男子,歪了歪头语气却友善轻松少了往昔的心机。这一年来,虽然一直都在坚持康复治疗,依着她蒋媛性子自然是不会放弃的。可是人必须的学会接受现实,如果你不能够适应环境,那么注定是要被淘汰的。再有,说不上脱胎换骨,人都有七情六欲,但她也不再是从前的蒋媛。那份偏激敏感的情谊会永远珍藏于心底,秘不示人。而且,这次回来,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逃兵?可惜,她早已不再是原来那个能唱能跳的蒋媛,那个自信满满的蒋媛。
“化成灰都认识你。一切还好?新生入学难免拥挤,你现在也不方便。你还没去看过蒋校长吧,不如约个时间再聊。”上官一向是个话匣子,却从来没有那么想要逃避。他已经尽力把语速放慢,希望蒋媛不要听出任何破绽。而且现在有郭蓉蓉这个泄密专家在,若是蒋媛来一句近况如何,这孩子准定泄密。很多事情,上官瑞谦不想再想,也不愿再想。若是现在蒋媛追问起来,这种场合真的不知道用什么心情去面对。况且端木和叶朔两人又不在身边,他们沿袭着各自的习惯,接待新生从不站台。上官看着这个被往事和时光雕琢的女生,眼中仍是笑意不减。很开心很开心,久别重逢的喜悦似乎已经将内心的伤痛与落寞统统掩埋。
“好啊,那回头联系。”蒋媛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是就是不对。眼前的这个男生不是他以前认识的上官了,这种感觉不好,非常不好。记忆中的上官是个话匣子,照理说许久未见既然往事都已经放下,就别老友重逢,应该是话题不断才对。一定有事发生,现在端木与叶朔都还没见到,还有...云海和雨荨。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云海那顽劣脾气有没有收敛一些,上官看起来都成熟了许多呢。蒋媛对着刚刚如梦初醒的郭蓉蓉摆了摆手,推着轮椅渐行渐远。看着蒋媛离去的背影,上官总觉得有些别扭,却不知道是哪里不对。摇了摇头,继续接待新生,不作他想。兴许他也未曾注意,蒋媛右手的硬币坠链,早已不见了踪影。原来时光,果真是个旧美人。
端木磊远比其他人来得更早。
病愈后便搬出学校用参加音乐大赛的奖学金在与学院隔着两条街的小区买下房子,父子两人单独居住。那是个环境安静适宜修养创作的小区,是...于馨曾经住过的那个小区。
电动校门才打到一半时,守门保安便看见一个身穿银灰色校服拿着文件夹似得东西的男生进了校。男生低着头,普通的校服却被他穿的格外整齐干练的,在晨曦的微光里显得依旧是那般格外修长落拓,温润如玉。
在这里打工三年的守卫保安张昊天与男生习惯性的礼貌点头,这种眼神交流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只是因为半年以来,他都是走读生中到校最早的,而并非是因为在校园叱咤风云的H4。男生甩了甩手腕上的Cartier腕表:六点二十五分,灿然霞光熠熠倾泻而下宛如碎汞。艾利斯顿商学院的音乐教室独立于主教学楼与办公楼,坐落在两座大楼后身,一年前与实验楼合并并设在二楼。这里已然成为音乐系A班端木磊同学的半个家。
轻轻推开音乐教室的门,坐在听众席修长的手指打开缠绕在文件袋上的纯白色棉线,再一次检查过前些天整理和修改的乐谱,再次修订确认完整无误后男生随手将黑色碳素笔放在钢琴架上。摆好乐谱,依旧是习惯性的眺望窗外尽管他知道,那抹熟悉的高挑身影根本不会出现。由实验楼通往教师办公楼的六棱石子路被金黄梧桐叶遮住多半,已经清晨阳光如带火的利刃熠熠生辉,一个潇洒的侧身避开了临近七点已经刺眼的光线。落座于那张纯黑色的皮椅上,闭了眼仿佛又回到一年前的那个夏天,岁月静好,一切安好。一个个美妙音符从指尖倾泻而下,化为一个个美妙的字在诉说着一个关于岁月,关于青春那段最美好,最难忘的时光。而最终,无论是爱的,还是被爱的都归于一种隐藏于时间的瑰丽季节,一个人浪漫的季节。忆往事,惜流芳,终成伤。
“端木。”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这个熟悉却不安定的音符打断了这场美妙的诉说,对悲欢离合的诉说。果然还是像以前那样礼貌中却是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印象中的端木似乎更加沉稳外加着本就温文如玉的性子。蒋媛费力的推开门看着端坐于钢琴前依旧是溶于音乐生于音乐的端木磊。这一年以来蒋校长对蒋媛关心不少,隔三差五得空便会飞去地中海,这次回来也是蒋校长亲自去接蒋媛回来。所以答应上官去看什么蒋校长,无非是帮助上官原这个谎罢了。若说说谎,在蒋媛面前,上官还需的好好学习学习。若是贸然去问叶朔,想必也问不出什么。最后还是决定到音乐教师碰碰运气,其实凡事不必刨根问底,可偏偏她蒋媛就是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
“别来无恙。”端木磊英俊的脸上并没有过多惊讶的表情,依旧是报以一笑。别来无恙,别来无恙呢。果然还是老样子啊。在端木磊面前,蒋媛终于找到了一丝老朋友久别重逢的轻松。不过今天的主题却不是叙旧,当然,也必然会牵扯到过去。蒋媛推着轮椅到端木对面,开门见山:“一年来过得如何?如果,可以当我是朋友的话。”毕竟端木磊的脾气蒋媛多少是了解的,那种场合上官不会和自己说实话,总不能跑到男生宿舍去见叶朔,至于云海...凭自己的了解,端木是最合适的人选。但如果他不想说,谁也勉强不来。所以,这是蒋媛与端木磊时隔一年之后的一场赌局,一场无关输赢的赌局。只要她蒋媛回到艾利斯顿,这件事情她一定会知道只是时间早晚。
这样的话,客气语气下的质问。敛了笑容,端木磊将双手从黑白琴键上移开,将乐谱收好放回文件袋。像是自说自话:“你是在说我,还是...云海?”果然费力周旋方能成势均力敌之势,稍稍松懈便会被打垮。端木磊依旧是蒋媛难以战胜的对手,那个叫做慕容云海的男生,一棵心尖最难拔掉的刺。虽然心中的牵念早已换成了另一个身影,可是不得不承认,他依旧是她的软肋。“你觉得呢?”蒋媛笑笑扯了扯唇角略显吃力。再多的语言,碰到那四个字时都显得苍白无力。不过当一切已成往事,当爱,已成往事。在蒋媛的目光与思绪游离之际,男生不自觉的双手握拳攥紧,冗长的沉默后端木磊松开已经泛白的骨节,背过身阳光洒在其后背之上仿若与世隔绝的天使。目光望向窗外温柔的声线穿越时光,回到一年前的那个夏天,那个得之复失之的夏日————————
篮球场上人山人海,欢呼雀跃声,认识的不认识相互拥抱。欢乐的气氛感染着在场的每个人,人人心连心便成了一片快乐的海洋。队员们将H4抛向高空,带着青春的激情的和色彩许下无比洋溢的誓言:“今生今世,永如今日!”
很多时候,可能只是虚空执念里存在的愿望太过强烈。回忆可以定格但时间永远在流逝,可能终有美梦成真的一天。但是但是但是,有的时候无论你多么努力,真的很尽力很尽力,那样的固执那样的坚持。尽管追随的身影那么坚定不移;尽管在遇见的时候抓住了彼此的双手珍惜不已;尽管许诺海枯石烂情深不寿并为之努力。那个罗马伟大独裁者Caesar· Gattuso在临死的时候要求别人把他的双手放在外面,他说:“让人们看看,伟大如我恺撒者,死后也只是两手空空。”是了,仅仅是两手空空如也,竹篮打水。
很久很久以后,当曾经不羁的少年们都走上各自人生应有的轨道,当楚雨荨以Angel的身份,Angel的记忆再次站在这个艾利斯顿商学院里极其飘渺或者说行走在传说里的人物慕容云海身旁时,那句轻描淡写:“怎么那么执着?”而彼时,那个已经被岁月风霜磨平了我行我素的,名为慕容云海的男人则只是笑笑习惯性的推了推蒙在双眼上的黑色眼罩:“那小安,我也有个问题问你。”并没有给对方多说什么的机会,只是喉结莫名地滑动哽咽后顿了顿,似乎一切事不关己一般道:“明明生来就知道注定会有一死,为什么你我活着的时候,还要那么拼命的活下去呢?”这是后话,而当下,不仅仅是我们的主人公,活在这个世上的很多人,我们往往可以看到故事的开始,却永远无法预料走下去会是怎样的结局。
“楚雨荨。”站在街边的女生一副似乎知道自己逃不掉了的表情,回头瞧着这桀骜声音的主人笑得无奈,可眼底的暖意却已然映于眼底。天阶夜色凉如水,楚雨荨却只能孤零零站在马路边,为深夜打不到车而发愁。篮球联赛艾利斯顿大获全胜,晚上的庆功宴自然是必不可少的。可是今天也是周末,是楚雨荨要回家的日子。虽然事先已经给家里打过电话,但是毕竟已经是深夜,再不回家恐怕妈妈又是一通唠叨。其实对于楚雨荨而言,唠不唠叨并不重要,自从蒋媛出现这半年以来发生了太多事情,母亲身体本来就不好,真的是不想也不能再让她多操心。这样想着便觉得肩上一温,整个人便被一件宽大的外套紧紧裹住。虽然与兄弟们在一起被灌了不少酒,但慕容云海的视线永远离不开楚雨荨。是的,正如同她也离不开他一样。
“这么晚了……”
“这么晚了……”
“你先说。”
“你先说吧。”
记得上次这样还是云海恢复记忆之后在餐厅两人相遇时,上次是云海先说的,聪明如雨荨,早也料到了这个无时无刻不在关心体贴自己的大男孩儿要说什么,便抢先说道:“喝了这么多酒,还不赶快打车回家。车就留在这里,明天再来取就是了。记住,不许开车,知道吗?”这一句话便将了云海的军,没办法在楚雨荨面前,慕容云海永远是输。可是真的很晚了,自然是不放心更不能让她一个人打车回家。但是雨荨的倔脾气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两人当初就是倔到了一起,也正因为性格里的相似点让两人吃了不少苦头也走了不少弯路。天色已晚,又打不到车,虽然尽力隐藏可是内心的焦急已经尽显在楚雨荨清秀的眉目上。“好啊,反正都打不到车,一起走一段好了。”
慕容云海心里很清楚,他今天喝得不少,雨荨本就很担心,如果他直接说送她回家那必然遭到拒绝。倒不如这样说,先往那边走,至于到时候是到了路口分道扬镳,还是送她回家便由不得她说了算了。“那…走吧。”楚雨荨见半天打不到车,也许向前走走到路口便有出租车也不一定。也只能对云海的提议表示赞同。慕容云海习惯性的牵起楚雨荨的手,向前走去。昏黄的灯光将两人的身影越拉越长,繁星点点不作他言。毕竟是夏末,不多时天又飘起小雨外加深夜,天气不免有些寒冷。马路上安静的很,不知能听到几辆商务车和跑通勤的货车呼啸而过,留下空明声响。无论如何强悍,终究是女孩子,兴许是因为寒冷或是别的什么,楚雨荨下意识的环住了云海的胳膊,却不自觉地加了些力道。
只可惜做者无意受者有心,慕容云海心中虽是阵阵暗喜可却仍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嘴脸。棱角分明的浓眉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俊俏,轻声一笑却好似漫不经心。“你,你笑什么啊。”果然,楚雨荨来了兴致,追问起来。慕容云海这才低头看向身旁的女生,笑道:“我开心啊。原来我家的小巫婆也有小鸟依人的一面啊。”听得云海这样的话语,楚雨荨还真是一时未转过弯来,可不多时便明白了自己偶尔露怯被云海看了出来,还敢拿来取笑。不过没有如往常一样拳脚加身,楚雨荨突然松开云海,自顾自的向前走且一本正经道:“咳咳,我认为呢,男孩子追女孩子保护女孩子是应该的。你……”话还未说完,整个人便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凉风袭来,慕容云海不自觉的将手臂收紧,继而道:“是保护心爱的女孩子。”
“哦,是吗?那要看你以后的表现了。”虽然嘴上依旧不示弱,不过隔着宽大的校服仍然能够感觉得到对方胸膛的温度,听得到对方的心跳声。没有如往常玩笑时那般挣脱,这样的一个胸膛,一个怀抱,不需要很大,但是足以容下自己一个人;不需要很宽,但足以为自己遮风挡雨;不需要如钢似铁,只需要在脆弱劳累的时候可以给自己靠一靠,歇一歇就好。看雨荨没有挣脱的意思,男生便又抱得更紧了些,没错不想放开,舍不得放开。这半年来的分分合合,不想再错过你。绕了一大圈各自又回到原点,其实一直等的人就在身边。
“好了,我可不想在这里站上一夜。”楚雨荨转身将脸埋进云海的胸膛,抬手轻轻的一个环抱便松开了手。毕竟时间不早了,看着云海略带孩子气不肯罢休的表情,楚雨荨不禁笑出声。真希望永远都能如此,与你携手而行,不离不弃。可是别忘了刚刚有言在先,这世界上除了十全十美地老天荒,更多的是天各一方参商不见。“滴滴滴——”一阵急促的铃声打破了此时浪漫而又暧昧的气氛。楚雨荨打开手机,按下接听键。此时的她并不知道这样一通电话,改变的不仅仅是一段恋情,一个家庭,更是两个人生。
“喂,你好。对,我是。请问您是…你,你说什么?”她是楚雨荨,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可是…是做梦么,一定是做梦。手突然狠狠握住手机,强迫自己停止十指的不住颤抖。街道上的一切化作粉尘灰飞烟灭星星点点,身后慕容云海的关切声,看见自己跑掉后的追喊声,也最终被湮没,化为虚无。不相信,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楚雨荨心下只有这么一个信念,到达目的地。只因为,她不相信。
刺鼻的消毒水味,伴随着阴冷的风。又是深夜。雨荨匆匆的脚步声,正如她此刻的心跳一般慌乱,与其说是沉重不如说是无端的恐惧。如果你的心里足够阴暗,那么这里就是一个断头台,而那些穿着苍白衣服的刽子手会随时要了你的命。有人说医院是一个晦气的地方,布满死亡气息的地方,绝望,悲伤,害怕,可是当它迎来一个新生命的时候,一切又会那么让人感激。
远远望见医生将担架抬出来时,楚雨荨便有那么一种预感,从未如此强烈。那就是,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尝到怀抱新生命的喜悦。医院对于她来说,除了落寞,还充满着等待。也许开始的时候还是有些期盼希冀的,可是…时间终归是把刀。随着时间的推移,希望便愈发渺茫。渺茫到等待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变得麻木,机械。
推开病房的门,“嘀嘀嘀”很单调的声线,世间的一切,生命的脆弱,万物变得苍白无力。偌大的病房内,是时有时无的走动声和刻意放轻的谈话声。年轻护士的神情渐渐染上窘迫,原因是病床上已被蒙上白布的病患。早已候在那里,一身衣着华贵的妇人和一个三十岁出头,管家打扮的男人示意医生这个入门的年轻女孩儿就是死者家属。医生是怎样的表情,如何向自己点头楚雨荨都已经记不清楚。只是当医生伸手意欲掀开白布的一角时,这个叫楚雨荨女孩儿淡漠的开口,打断了一片死寂:
“别碰她。”
别碰她,对,别碰。就这样一步一步,楚雨荨走到病床面前,十指纤纤颤抖着掀开惨白的布,白布下是一张安静而祥和的脸,大约五十岁出头的年纪,安详的卧于床上,若不是苍白如纸的脸,渐渐冰冷的身躯,真的会让人认为她只是工作的太累而睡着了。要怎么接受,怎么接受平日里那个鼓励与支持自己,为了供自己上学而辛苦工作,在自己最痛苦的时候永远理解保护自己的人,再也不见?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怎么样也不能掉下来。楚雨荨抿抿嘴唇,突然笑了起来,就犹如平日里回家时那样:
“妈,我回来了。不是一直在电话里念叨着想我么,现在我来了,我是雨荨。我知道,你一定是生我气了,对不对?我保证,我下次再也不会,再也不会这样了。你睁开眼睛看看雨荨好不好,好不好啊?以后我都听您的,我知道你是在装睡,我知道……”
“雨荨!”尾随而至的云海从身后一把抱住雨荨将她拉开,握住她冰凉的手。此刻的慕容云海并不知道他老妈和解甲龙为什么来这里,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楚雨荨的舅舅会被用担架抬出手术室,为什么楚雨荨的母亲会因为抢救无效而过世。这一切来得来得太过突然,他能做的只是手足无措的抱着怀中已经麻木濒临崩溃的女孩儿,这个让他心疼难过到骨子里的女孩儿。印象中自进入艾利斯顿商学院开始,楚雨荨便很少在他面前流眼泪。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言语去安慰她,似乎无论怎样,都没有用。
“你放开!”声线,那样的歇斯底里。狠狠挣开那个怀抱,那个不久前她还在贪恋,以为能够给她永远的怀抱。几步踉跄撑在病床前,这个动作似乎用尽了楚雨荨毕生的力气。作为一个女儿,连自己的母亲都照顾不了,没有能及时赶到,没有能挽救她的生命,哪怕整整眼睛。难道是医护人员的失职么?这一路上听着领路的医护人员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云海的母亲和解甲龙是如何找到自己的家,两人如何发生争执,妈妈心脏病复发,云海妈妈与解甲龙如何冷眼旁观,舅舅气不过上前动手又是如何被两人在推搡下退后正撞上桌角……从前的忍让无奈,再到如今的怨恨。终于,不能再以一个正常的心态去面对。于是回首漠然的看着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有,一脸惊慌失措的少年。突然有一种想要大笑出声的冲动。突然好想说,如果爱过你是一场梦,一场梦,从未如此期待过梦会醒来。
“如果你不相信我妈,至少你也应该相信我。”终于到了最后的最后,楚雨荨不得不放手的时候。如果说这世界上有千万种声音,那么现在在她耳边响起的,就是那最刻骨的,也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如果可以停止用大脑思考,那我现在换我来告诉你,我的大脑需要休息,这个王子与灰姑娘的美梦我不要了,我要不起。伫立原地,时间仿佛在瞬间停止,只剩下方才的回音在长长的走廊里回响。真刺耳,真刺耳。鼻子一酸,楚雨荨赶忙又仰起了头。吃力地迈开步子,她要向前不能回头。
“喂!”逆着灯光记忆里的男生这样微微侧着头,几步上前便拦住她的去路,浓眉紧蹙澄澈的双眼中映着面色苍白如纸的女生:肿胀的双眼,在一瞬间历尽风霜宛若纷纷玉雪的脸颊,以及毫无血色的唇角……这个薄如剪纸的身影终究再也无法与记忆里的那个她重叠。慕容云海将双臂放在楚雨荨纤弱的肩上,连自己都未曾注意,平日里有力的双臂会颤抖如此。墨色双眸深深地望向对方的眼底,似乎不看穿,便誓不罢休。终于,打破缄默。慕容云海缓缓开口音色沙哑一字一句道:“你…不相信我?”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楚雨荨抬眸望向那双曾经充满温柔如今却布满血丝的双眼,似笑非笑。天,她竟然有了笑容。她的云海明明那么心痛,她居然可以笑得这么轻松。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无坚不摧,海枯石烂。连手都未伸,迈步向前却被那双有力的臂膀锁住,动弹不得。
“怎么,还想杀人灭口么。”
很轻的语气,薄得就像一把刀。无情地把过去和现在割断,一刀两断。果然,慕容云海放下了双臂,放下了最后的追求与争取。楚雨荨的眼神告诉他,她不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因为她已经想得很清楚。这一个晚上,她流了够多的泪。如今,天已渐白。虽然他也曾期待,期待着她能如当初对待蒋媛的事情一般自信笃定,微笑着对他说;“云海,我相信你。我相信我的云海。”
快步离开,再快一点。这是雨荨现在唯一能做的,也是最快捷有效的。离开,离开这个空洞而又肮脏的地方。甩甩头不再去想那个叫做沈含枫的女人口中轻描淡写的所谓巨额赔偿金,解甲龙不住地道歉,母亲死于心脏病,而当时舅舅是自己后退撞到桌角上失血多过送了性命,而他们,真正的‘杀人凶手’却是正当防卫。别说笑了,不觉得太可笑么。女孩儿昂着头,头也不回地出了门,扔下了那个曾经说一辈子只他一个人的人。
就这样,男孩儿转过身看着那个生命中唯一真爱的女孩儿一步步走远。过往的记忆瞬间零碎被时间无情的蒸腾终成空白,曾经有过的眷恋亦或是无尽的伤痛,终究无法原囿,难以释怀。此刻不顾一切努力的执着开始尝到两手空空,遍体鳞伤的滋味。再回首时,一切以已成往事,风霜和沧桑将一切抹平。不知站了多久,这个执着绝强的大男生伴着栖霞缭绕朝气晨光走出医院,无神的双目仿佛时光匆匆过客。一切来的太快,蝴蝶终究飞不过沧海。
之后是意料之内的冷战,将近一个月。云海不出意料的被沈含枫禁足,而楚雨荨自然也是申诉无果。无论到哪里去咨询,投诉,得到的记过都只是母亲只是因为心脏病抢救无效而过世,舅舅是蓄意伤人而无意间撞上桌角,而云石集团董事兼总经理沈含枫在出事后及时拨打110,采取反抗舅舅的死缠烂打也属于正当防卫。
依旧是昂着头拖着浑浑噩噩的心灵回到那个小院,与妈妈和舅舅共同生活了十九年的小院。以前再大的困难,只要有他们在,无论多难她永远都不会低头。看着经过风霜打磨已经锈迹斑斑的铁门,一个信封突兀的插在大门的中间的缝隙里。良久楚雨荨掏出钥匙,打开了锁,信封自然而然的掉到地上。想了很久,最终楚雨荨还是伸手将信封捡起。通常院子里都是被打扫的整整齐齐,而小屋也亮着昏昏黄黄的灯光而家里的布置也是简朴整洁,它虽然没有有钱人家那样灯火辉煌,金碧辉煌,但是它却让人暖心,让心踏实。
楚雨荨拿着信封进了屋,她不想说话,也不想开灯。径直走到沙发跟前整个人摊在里面,这么黑,她想着,很快就可以在睡着了吧。妈妈怕我冷到,总是不会放雨荨一个人睡在沙发上的。呵呵,这个梦太长了,自己要快快从这个梦中醒过来。然后早上睁眼后,妈妈已经准备好早餐,催促自己赶快上学;舅舅也已经拿着二锅头和一些花生米推着就修剪工具到达艾利斯顿,在工作之余偷偷和兰姑说上几句悄悄话,和崔西主管斗智斗勇……求你,让我快醒来吧。黑暗中的女孩儿蜷缩着身体,纤弱的肩膀在黑暗中轻轻颤抖,有晶莹的泪珠顺着精致的脸颊蜿蜒而下,泪渍斑驳。
被清晨的冷风吹醒。楚雨荨安静的睁开眼,整整二十多天了,她谁也没有见,无论是上官,叶朔,还是端木,甚至是小渔。一抬手便听见‘啪——’的一声,信封应声掉在地上。楚雨荨这才想到什么,伸手打开信封。果然,里面有一张数目不小的支票,至少够普通家庭用上小十年二十年。果然,还是什么都不懂啊。楚雨荨将支票插回信封,她明白沈含枫的意思,也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就这样吧。
夏末的艾利斯顿没有漫天的梧桐,也没有漫天的落叶。一条条道路清晰得很,只是在浓密树叶阴影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斑驳。“楚雨荨同学,关于你这一个月以来无故旷课,校方决定……”“不用说了,校长。这是我的申请,请您过目。”楚雨荨轻轻打断蒋校长的话,这是她第一次打断蒋校长的话,应该……也是最后一次吧。“你真的决定了?”蒋校长打开申请的一瞬间,他的确很诧异,更多的是惊愕。今天上午崔西刚刚报告过,楚雨荨今天依旧缺勤,连兰姑都联系不到她和她的家人,这一家人似乎人间蒸发。而刚刚处理完两份文件报告之后,这个艾利斯顿的传奇女生,第二代考神居然站在自己面前,并且做出了这个令人惊讶的决定。“是的。请校长理解,也谢谢校长这么多年来得辛苦栽培。”楚雨荨眼神依旧平静却少了昔日的光彩,退后几步向这个负责任又关心学生的校长鞠了一躬。“那好吧,校方批准你的申请。”看着这个曾经艾利斯顿的骄傲,所有学生的榜样在自己面前缓缓俯下身,蒋校长也是百感交集。沉默片刻,转动黑色的老板椅背对着楚雨荨示意她可以离开。不知过了多久,再转过身时已经空空如也,一切早已在不知不觉中间流逝,消耗殆尽。
楚雨荨推开宿舍的门,里面空无一人。楚雨荨抿抿唇,不知道幸是不幸。如果碰到徐丽丽,她真的不知道如何道别,又如何跟她解释。不一会儿她将东西一一收拾好,放进包里。唯独留下了那些照片,良久伸手拿起放在白色书桌上的那个草绿色相框,这是他亲自为自己挑的,还记得他说过‘你啊,每天有那么用功,费神费力的,那选一个草绿色的相框,这样看着不劳神,还可以缓解疲劳防止伤了这双美丽的大眼睛。不许拒绝,记住,你是大哥的女人。’说完便霸道的在她的双眼上落下一吻,一本正经‘你是我的,你的一切,由我守护。知道吗?’这就是他啊,那个霸道又有些男孩子气的大男生,那个粗中有细的他,他有个刻到自己骨子里的,融入血液的名字,他叫,慕容云海。可是现在,就让一切留在这个最美好的时光里。这些承诺太重,原谅我,中不能背负前行。将东西收拾好,关上门,再见丽丽,再见…云海。
楚雨荨将东西一样样放到自行车上,在众人目光的审视之下走向校门口。这样的眼光,从楚雨荨迈入艾利斯顿的第一天就已经存在,所以到了现在也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最后一次见校长,最后一次帮丽丽整理房间,最后一次去宿舍,最后一次接受同学们审视的目光,最后一次和跟门口的大叔打招呼……楚雨荨似乎想要把自己所有的最后一次都存放在这个充满的青春和梦想的地方。现在,她要走了。转身回望,校园内高大的建筑物雕塑,美丽干净的校园,艾利斯顿商学院的碑刻。一瞬间好似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秋天,女孩儿满怀着期待与梦想,来到这个校园。本想成就一番功名,实现梦想,却收获了意想不到的苦辣酸甜,还有一段…一段注定无果的爱情。
最终转身,结束最后的告别,楚雨荨推着车低着头向前走去。船票都已经买好,放在家里。万事俱备。“楚雨荨!”“雨荨。”楚雨荨闻声回头,见端木和叶朔端端的站在她的身后,还有气喘吁吁的上官。最终,她停下了脚步。“你真的决定了?不会后悔?”见楚雨荨回头,端木走上前才不到一个月,眼前的女孩儿瘦弱的简直不像话。这样的苦楚,生活的磨难,过早的压在了这个叫做楚雨荨的女孩儿纤弱的肩膀之上。“是啊,雨荨。你的事情我们已经听云海说了,别放弃也许我们……”“不要说了!可以不提那个人的名字么!我没事,我很好。我的事情不用他,更不用你们管!”雨荨迫不及待的打断了也说的话,又一次失态的喊了起来。冲动的话伤人,故而这话一出口,楚雨荨难免会后悔。但是她真的很怕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听到‘慕容云海’四个字,固执的不让别人提起,固执的冷下颜面,内心无时无刻不再思念直到发狂的名字。
“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认识你们这些朋友我很开心。真的。真的很开心。谢谢你们的关心,但是如果真的是多年的好朋友你们就应该清楚,我楚雨荨决定的事情,就不会为别人而轻易改变。所以,谢谢各位这两年来的关照。也希望你们以后一切都好,再见了。”踢开车提,楚雨荨转过身离去。这是场面突然变得格外安静,而原本向前的车把也再不能前行一步,无论她多么用力。下一秒,随着自行车的轰然倒地。楚雨荨被一个不由分说的怀抱紧紧包围,淡淡的薄荷香味,霸道而又固执。楚雨荨缓缓抬头,对上那双墨黑眼神中却灿若琉璃的眸子,还记得她曾经跟他说过,她最喜欢他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和如墨玉黑般的璀璨双眸。可是…原本已经有很多怨恨和恩断义绝的理由了啊。为什么,再看到这张已经憔悴不堪的已经脸庞,原本帅气的双眼布满血丝时还是那么心疼。伸手环住他,果然是瘦了很多啊。无论再忙,都要好好吃饭啊。要好好照顾自己啊。这是我们的承诺,如果你还记得。
“你就那么不想听到我的名字?那么想把我彻底忘记?”慕容云海此刻只想抱紧怀中的人儿,虽然她的目光依旧冰冷但是眼睛里流露出的心疼他看的清清楚楚,他们谁也骗不了对方。即便是万劫不复,依旧那样深爱。如果没有你,吃不吃饭,照不照顾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别忘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啊。慕容云海低下头吻住雨荨的唇随后便将脸庞埋在楚雨荨乌黑的发丝间,贪婪的享受着她的气息,低声呢喃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谦卑:“雨荨,雨荨你听我说好不好……我是被我老妈困在家里所以才没有及时赶到你身边。现在无论如何,无论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了。你原谅我,原谅我好不好?”原谅?我的云海怎么会有错。雨荨纤弱的双手抚上云海宽大的后背。果然啊,还是自己喜欢的那个后背宽大而又温暖。这个大男孩儿依旧如往昔那般干净,单纯。雨荨将快要翻涌而出的眼泪生生逼了回去,随之而来的是心脏一阵阵莫名的抽痛。扯起唇角,冷漠的笑依旧是冷言冷语,字字如刀:“和弑母仇人的孩子能好到哪里去,我还要笑笑继续心安理得的牵他的手?心安理得的去幸福?慕容云海,别傻了,醒醒吧,可以么?如果你真的爱我,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我永远,永远不想再见到你。我们,分手吧。”
怀里的温度一点点降低,似乎到了零点以下。不应该的,记忆里的雨荨不是这样的。“我都说过了,我是有苦衷的!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怎么做!”随着怀抱的冷空气迅速抽离,慕容云海的心也被绞成碎片,似乎一切又回到了一年前的那个雨夜。之后无论多么艰难,闹过多大的矛盾,他们都始终再没有说过‘分手’两个字。“云海,你冷静一点!雨荨,不管沈含枫做错了什么,这都于云海无关,你知不知道云海这小一个月以来都为你做了些什么,你知不知道他又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你这个样子,实在太过分了。”上官见情况不妙,上前拉住云海,看着眼前冷言冷语的雨荨,这个他完全不认识的雨荨,一个陌生人。
“过分也好,不过分也罢。我都不会再回头。从今以后,天各一方。各位好自珍重。”不顾身后的任何一种声音,楚雨荨扶起自行车飞也似的离开。没办法啊,自己的演技太烂,再留下来就算不被别人看破也会被端木磊一眼看穿。没错,她第一次利用了云海,利用了他爱冲动的暴躁性格。这个谎言看起来真的是完美无缺。楚雨荨,你果然是个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巧舌如簧的坏女孩儿。这一瞬间,楚雨荨似乎觉得刚才的自己真的证实了沈含枫当年的话。好也罢,坏也罢。唯我与君,天各一方。
又是一周。慕容云海才知道,就是这样,当慕容云海碰到楚雨荨,他慕容云海,永远是输。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输了,而且输的一败涂地。当他在电视上看到直达美国的客轮在途中遭遇意外沉没时,当他听到端木打电话说雨荨在那班渡轮上时,当他赶到太平间时……隔着大大的塑料袋,里面的女生安静沉睡,苍白的宛如一个瓷娃娃。海蓝色的连衣裙,还是他用雷阵雨快递的第一笔盈利为她买的。可是在隔着薄薄的塑料触摸到她脸庞的那一刻,慕容云海眉头紧蹙,眼泪虽然不住的滴在袋上却突然站起身道。侧着脸,看着袋子里在场众人皆是熟悉的面庞,一字一句:“她不是雨荨。”
原本悲伤的气氛并没有因为慕容云海的言语而变得诧异,诡异,甚至连一个都没有。更为悲伤的空气更加肆无忌惮的蔓延在每个人的周围。陪同云海进来的只有四个人,听到此言在上官怀里哭成泪人的小渔,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叶朔。最终,端木起身拍了拍云海的肩膀不知所言。医护人员请一行五人离开太平间时,慕容云海抬头死死的盯着被推进冷冻柜的人,知道门关上。他不怕,没有什么可怕。但是他只知道一点,那个女孩儿如此陌生,可是那张脸,分明就是雨荨的脸!伸手狠狠抓住端木的双臂,那一瞬间云海几乎失控,嘴中不停地呢喃:“她不是雨荨,端木,你一定也能感觉到,她不是雨荨。对不对?”
看着眼前面色苍白几乎要崩溃的自己最好的兄弟,端木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自从和于馨在一起后,与雨荨的感情更是指乎于友情,而且自己也是大病初愈。很多时候当心里住进了另一个人,对于其他的事情便也不再那样关心。原来人心,真的这么小。可是眼前的人,她的服饰,发式……明显她就是楚雨荨。最爱的人突然离世,一时间必然无法接受。但是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他可以改变一切。因为一切,已经被改变。“云海你听我说,我们必须学会接受现实。然后好好的活下去,这才是雨荨希望看到的,你的样子,我们的样子。云海,云海!”端木磊不知道这算不算安慰的话,因为在自己第一句话出口后,慕容云海的眼睛里就再也没有了任何一种颜色,那双灿若星辰深情无比的眼眸,最后一点色彩也被消耗殆尽,湮没在冷漠的人情之中。眼前慕容云海好似被上了发条,一步步的向前走去。此事的端木磊终于知道,很多事情无论我们多么努力,都无法达到完满;也并不是天下所有的有情人,皆可终成眷属。
原来端木磊也不相信啊,也许自己应该接受现实。可是这样的现实,如果强迫去面对,去接受,不觉得太残忍了吗。慕容云海迈开步伐,他只知道向前走,回忆在风中一点点零碎。而他的视野也变得飘零,从一周前,也就是他最后一次和楚雨荨见面之后,视力就开始减退,时而清楚,时而模糊,星星点点,反反复复。可是那个时候哪有心情看着医生。可到了如今,已经没有看医生了必要了吧。楚雨荨,我说过,我慕容云海为你流少血我都不在乎。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楚雨荨生前不是什么大人物,自然也没有级别和钱财开什么追悼会。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好好学生,金钱至上的社会眼中所谓的穷鬼,她的葬礼称不上盛大,但却很是隆重。小渔上官,端木于馨,叶朔叶勉,慕容云朵林晓黎,赵美然金娜娜,徐丽丽郭蓉蓉,甚至是蒋校长崔西,慕容中石和沈含枫。最终,曲终人散。小渔松开上官的手,示意他不必担心。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封信,走到远远站立背对众人之外全身黑色西装的挺拔身影。小渔一直不知道用什么情绪来面对慕容云海,除了不接受慕容中石与沈含枫的道歉以及任何的举措,小渔真的不知道还能为雨荨再做点什么。尤其是对这个她闺蜜生前唯一真正爱的过的男人。对方似乎听到有脚步再慢慢靠近,故而也没有移动步伐。终于,小渔缓缓开口:“这封信是在雨荨房间找到的,没有署名,我想应该是给你的。无论你和她如何,我还是决定把这封信交给你处理。”
“既然是这样…就劳烦念给我听吧。”在慕容云海话音已落转过身时,他自然已经看不见小渔眼中的惊愕。此刻的慕容云海左手握着一根纯黑色的盲杖,墨黑色的眼罩罩住了那双楚雨荨曾经喜欢的,那双引以为傲的双眼。颇有棱角的五官依旧英俊帅气,只是再也没有灿若日光的笑容。这样的慕容云海…小渔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那日回到家里之后,慕容云海倒在床上便再也没有看到过第二天的朝阳。车祸后旧疾复发,双目失明,但并不是没有把握治愈,可是慕容云海却选择停止治疗。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放心你,可如果你要我好好活下去,这样也好我就用你的最爱去陪伴你。灿若日光的笑容和墨玉黑般的双眸。如此,可好?
“所以,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劳烦了。”似乎早已预料到对方的惊愕,慕容云海倒显得平静的很。“好。”小渔平复了呼吸,将信封缓缓打开。里面有一张海蓝色的信纸和一张数目不小的支票。小渔缓缓展开信纸,但在开口前,再看到信之后,小渔的眼泪便再也停不下来。几次深呼吸后,小渔带着少许鼻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念出信的内容,念出无心的牵挂与思念,自此参商不见:
云海:
如果你找到这封信,我应该已经到了美国。这张是楚雨荨,而另外一张,则是支票。于你于我而言,他们分别代表爱情与面包,理想与世俗。我很庆幸,我们没有败给世俗,但是却输给了命运。
对不起,请原谅我的失约。永不分手,永不分离。可最终,我还是没能做到。在命运的面前,我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在医院的时候,在艾利斯顿商学院的门口,我始终都是昂着头,可是我知道,已经心痛到无以复加。
没错,楚雨荨没有钱,没有权,请不来最好的律师,无法疏通人脉。但是她还有起码的尊严,她引以为傲的,仅剩的尊严。她的尊严告诉她,不可以接受那个叫做慕容云海的人的帮助。尽管她知道,他那么爱她。不管有心还是无心,但是接受一个‘杀人凶手’儿子的帮助,对不起,楚雨荨做不到。所以,对不起。我只能用尽全力,推开,推开我们之间仅有的,最后一次机会。
从今往后,天涯海角,千山万仞,唯我与君,天各一方。很久没有那么心痛过了,那些话就像一个个的刀子,一个一个字剐在心上,千刀万剐而不得完结。很想像以前那样踮起脚尖摸摸你的头,或者在暴躁的你面前拉拉你的袖口,低声的安慰你。果然,果然楚雨荨还是非慕容云海不可啊。
云海,我相信你。我相信我的云海,一直都是。
楚.雨.荨.
整封信有些地方已经有了被风干的蓝色浸湿的泪渍,‘楚雨荨’三个字的署名每个字后面都有一个深深地点,仿若是下了很大决心,将每个字都烙印于心。小渔将信读完,将信封塞到慕容云海的手中,转身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而此刻的收信人,慕容云海依旧是面无表情,五指轻轻地摩挲着手中的信封,像是失踪已久的情人,非要捧到手心里去呵护,半点经不得风雨。嗯,鼻子好酸呐。慕容云海匆忙的抬起头,可是……哪里有眼泪呢,即便有,又如何感觉得到呢。世界依旧一片黑暗,可是今天的天气却是颇为晴朗,万里无云岁月安稳———
“就是这样。雨荨在意外中丧生,云海旧疾复发双目失明却拒绝接受治疗,一直拖到现在。而楚雨荨三个字成为了每个人不约而同的禁忌。没有人提起,却一刻也不曾把她忘记。一年之中,叶朔全心全意的投入工作,又设计了一款网略游戏,听说市场前景广阔。上官依旧是好玩的性子,带着小渔一步步从雨荨的伤痛中走出来,而在小渔的帮助下,上官的成绩也有了些起色。至于云海……他应该是转变最大的一个。他现在可以算的上是艾利斯顿商学院建校以来最勤勉的学生了。虽然双目失明,但是在他他老爸老姐和蒋校长的帮助下,依旧没日没夜的学习,功课长进了不少,而且他目前没有意向加入云氏集团,而是经营着自己的雷阵雨快递,现在也颇有规模。成为既楚雨荨之后,艾利斯顿商学院最有潜力的年轻实业家之一。”端木磊隐藏住所有情绪,一年前的事情说起来好像云淡风轻。蒋媛只是安静地听着,想说点什么却再也不能。似乎在说任何一句话,都是多余的。
“那你呢?一向可好?”调转话题,细心如蒋媛。敏锐的察觉到端木虽然将事情原原本本的道来,但他始终像个局外人,半点没有只言片语的透露。“我?一向还好。”和蒋媛这样精明的女生打交道,端木磊自然那也有自己的一套。要不然当初怎么会将她的诡计一一识破。他是端木磊,永远令人捉摸不透。良久,端木磊起身理了理银灰色的校服,向前走了几步,将文件袋递给蒋媛道:“久别重逢,艾利斯顿早晨的空气还是不错的。推你出去走走?”
“我的荣幸。”接过文件袋,蒋媛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端木磊走到蒋媛身后握住轮椅的黑色手柄,将音乐教室的门锁好,清晨金黄色的阳光将两人的身影缩短,渐行渐远。命运就是如此,谁也不知道,下一刻等待着的到底是什么。也许,命运在此刻,已经悄悄打开了另一扇虚掩的门。原本不会再相干,但终究铸就了一场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