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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陈靖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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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日匆匆,白驹过隙,转眼间自那鱼妖伏诛已过去三年有余。月河村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偶有波澜,到底也还算宁静。
于小雪已自昔日的垂髫幼童,长成了一名婷婷少女,虽是每日家常装束,却是秀色难掩。村中不少有男丁的人家都曾向贺知奉打听亲事,甚而还有外乡之人前来求娶。然而贺知奉为之前一番缘故,总觉此地人心凉薄,不能以为依靠,屡屡相拒。时日一久,村中人便道这家人眼界太高,想仗着女孩姿色,往外挑好的嫁,又或多要聘礼。背地里便都窃窃私语起来,只是因平日里有求于小雪,不敢当面指摘。吉安栈这一家三口,尚不知情。
这日傍晚时分,于小雪见天色渐晚,走去关了院门,收拾了一家的碗筷,坐在灯前做些针线。于小朔就在廊上,就着黄昏天色,将白日钓起的几条鲤子,刮鳞剖肚收拾出来。
于小雪将个褂子缝了一半,未觉眼皮酸胀,便抬眼向外望了望,就见弟弟俯在廊上的结实背影,心中一甜禁不住便嘴角一弯。
两年前,于小朔果然如前世一般发了高热。上一世,他高烧三日三夜不能退,于小雪在那张大夫门上哭求了几日。张大夫见她家贫,只说无药不肯来医。于小朔虽终究熬了过去,却生生烧坏了一双腿。日后,她漂泊江湖,想起昔年之事,深恨不已。自重生以来,她便提防着弟弟再度患病。待于小朔发热之时,她查看已毕,发觉竟不过是内热郁结,外感风寒,寒热相交所致。这病在医家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但若生在孩童身上,气血不足,又缺医少药,拖延久了自然凶险,前世的于小朔便因此落了个残疾。
于小雪查明病因,便自配了一副清热解表的汤药,每日与于小朔服用,又以灵气为辅,将于小朔的高热驱散。女娲石饱含治愈之力,区区小病,岂有不能医治的道理。前世此时,她灵能尚未激发,如今却不可同日而语。于小朔得她照料,那病自然无碍,不过两三日功夫便已康复。
想及这两年夜间修行,她不免又忆起之前宇文拓与她的那件物事。原来那竟是伏魔山中用以镇压饕餮的那面宝镜,此物前世被陈辅误解为昆仑镜。他师徒二人不慎解了饕餮封印,陈靖仇便将此物随身携带,后为轩辕剑击碎。此物虽远不及上古神器,但既能镇压魔兽饕餮,所蕴灵力亦不容小觑。于小雪得此物相助,日常修为果然进境甚快。她如今的修为,已有当年鼎盛之景。
于小雪低头想了一回前世,忽而想起那位褐发妖瞳的宇文太师,如今身在何处?又在做些什么?是不是也在这灯烛之下,看书批文?
她想了一回,不觉暗自好笑。那位太师大人乃是当朝贵胄,与她这个山村少女并没什么瓜葛。即便是前世,两人交情也不过尔尔。宇文拓虽因救她折了一只臂膀,也不过为情势所驱,并无别事。她怎么不因不由的忽然想起他来?
这般正自出神,贺知奉自外披衣而入。于小雪见他到来,连忙起身让座,又道:“伯伯回来了,村长怎么说?”
贺知奉叹了口气,说道:“我将你的话,一字一句告与他听。他那头摇的却跟拨浪鼓一般,只说祭河神的规矩,是这一村人一起定下的。他虽是一村之长,也不敢妄言废立,只怕惹起众怒。又说什么河神虽凶,究竟是一方神灵。若是咱们惹怒了它,怕它还要降什么灾祸,那是谁也吃罪不起的。”言至此处,他也不再往下讲。那村长还说了许多难听言语,他恐讲来惹于小雪烦心,也就闭口不提。
此事倒在于小雪意料之中,月河村人十分迷信,她前世便已知晓。如今不过试探一回,若是能说动村长改了主意,倒也免了村中一番悲戚。
好在那鱼妖已除,月河洞中空无一物,山林之中更无别患。何况这次祭祀,依照前世情形,村里抽中的是那张大夫的女儿。如今鱼怪已除,即便令她前往祭祀,也不过白吃一场惊吓罢了。
当下,于小雪向他笑道:“既然这样,那就罢了。伯伯也不必担心,如我先前所说,那洞里并没什么河神,不过是个鱼妖作祟。现已被异人除去,不会再危害村民了。就算这次抽中了我,也不会有什么事的。”贺知奉连连叹气,又道:“村里这些人平日里没少受你的好处,就是村长家去年他儿媳妇难产,也托赖着你给的药才母子平安。谁知到了这关口上,竟一点松儿也不肯放。这里人心太毒了,等熬过这一关,咱们就离了这儿罢。”
于小雪微微一怔,虽则原本她也打算待时日成熟,便离村去襄助宇文拓等人共成补天大业,只是一直不曾想出外出的由头。又不放心将贺老伯同弟弟留在村中。不想因这祭祀一事,贺知奉自家便起意离去。然而外头正逢兵荒马乱,他们离了此处又能往何处而去?又将以何为生?贺知奉年岁已高,弟弟于小朔又未成年。这一老一少于乱世行走,又谈何容易。她想至此处,心中一片茫然。
贺知奉不知她心中所想,见她怔怔出神,只道她心里仍旧害怕,那鱼怪被诛的言语,不过是为避祸之见,便宽慰她道:“你放心,到时候如果这些人当真不顾情面,定要你去祭神。伯伯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他们动你一下。”说着,又叹道:“你那个于叔叔近来也不见来了,不然让他带你出去躲上一躲也好。”
于小雪闻听此言,方才回神,连忙笑道;“伯伯多心了,我并不害怕。只是不知咱们若要搬出去,要去哪里?”贺知奉却笑道:“原是为了这个。你倒不必发愁,我这几日也想过了。向来听闻京城繁华,人烟阜盛,我倒想领你们去那儿瞧瞧,也能替你找个好人家,就是见见世面也好。这两年咱们店里着实存了些银钱,到了京里可以盘间铺子下来,照旧做这客店营生。”原来早先杨硕在时,他私下问过杨硕籍贯家世。那杨硕除却家世没说,旁的倒是直言相告,说自己是京城人士。这贺知奉便就留了心,如今既已起意离开这月河村,便有心往京城去寻他。兴许机缘巧合,此人尚未婚配也未为可知。
于小雪乍闻他说要去京城,先是吃了一惊,继而倒觉此事合己之意。宇文拓府邸便在京城,将来补天一事出来,前往相助倒也便宜。当下,也就应了。这两人当真是各怀心事。
这两人说了会儿话,天色已然黑透。于小朔已将几条鲤鱼都收拾了出来,晾在了干货架子上,这时也走了过来,说道:“姐,你别怕。我不会叫那些坏人害你。”于小雪微微一笑,摸了摸弟弟圆圆的脑袋,心中一股暖流涌过。
又过几日,村中即将抽签遴选祭神少女,村口各个通道皆为村民把守。美其名曰是为防有外人混入,扰乱祭典,实则为防村人外逃。
村中有女儿的人家无不胆颤,各个闭门不出,直如大祸临头一般。唯有于小雪一如往常,那吉安栈也仍旧开门迎客。
这日午间时候,店里客人不多,贺知奉因前夜走困,这时候倒起了睡意,便留于小雪在店中招呼,自己先回屋补眠。
于小雪在柜上忙了一会儿,忽听门上一少年高声问道:“店家,敢问还有店中还有空房吗?”那声音甚是宏亮熟悉,于小雪听在耳中,心竟也禁不住多跳了两下。她连忙抬头,果然见一身穿青衣、背负长剑的少年立在门上,正是陈靖仇!
她前世于此人颇有几分情谊,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最后她为相救拓跋玉儿并补天耗尽灵气,与他几如阴阳相隔。如今再见已成隔世,物换星移,人事变幻,前世的情仇纠葛又再度浮上心头。虽明知他日后必定心另有属,但少年情怀,动辄刻骨,又哪里是那般容易忘却的。一时里,于小雪只觉一阵恍惚,竟而望着他发起怔来。
陈靖仇见她不言语,甚是奇怪,又当这少女并非店中掌柜,便又高声问了两句。
于小雪这才回神,连忙道:“有的,你……公子是要打尖儿还是吃饭?”陈靖仇尚不及答话,一旁又一老者忽然发声道:“要间客房,午饭待会儿送到房里去。”于小雪听见这声,定睛一看,那陈靖仇身后尚且站着一人。那人两鬓斑白,满面风霜,亦是一身粗布衣裳,却是陈靖仇的师父陈辅。
于小雪微有些诧异,前世陈靖仇是只身至此。但转念一想随即明了,上一世这师徒二人在伏魔山触动机关,引得魔兽饕餮破封而出。陈辅为免其危害人间,以自身为屏,将那魔兽连同自己一道封在了洞中。今世饕餮已为宇文拓所除,陈辅自然无恙,这师徒二人也自然是一道行路。
当下,于小雪拿了钥匙,将二人引致二楼一处客房前,开了房门。
陈靖仇师徒二人入内,见这屋子收拾的甚是干净,各样家什一应俱全,床上被褥也尽用的细棉布。这二人不曾料到这等山野地方也有这样考究的客栈,皆有些诧异。那陈辅见多识广,面上也不显露,只是问道:“姑娘,你们这村子为什么要将各处出口都封锁起来?我们师徒两个记着赶路,倒被你们村人拦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