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嫁梨花压海棠》浮生闲散

34、罂粟（上）

　　皇帝要先处置太后的事情，便让莫剑天延后再觐见。
　　莫剑天带着李承澜回到了江陵王府，王府周边本来是右金吾卫把守，现在大势已去，已经撤兵。如今，王府被莫剑天手下的河源军严密把守。
　　莫青君进来时，李承澜还在床上昏迷不醒，莫剑天坐在床边，一直握着李承澜的手。
　　“哥。”莫青君小心翼翼的喊道。
　　莫剑天回头，看到莫青君正一脸的愧疚的看着自己，身边站着今日城楼上的那个青年。
　　“事情都解决了吗？”莫剑天问道。
　　“嗯，太后暂时被软禁在太极宫中。”
　　“哥，对不起。”莫青君走过去，蹲在床边，“要不是我胡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莫剑天笑笑，摸着她的头：“知道错了就行……”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
　　“哥……”
　　莫剑天看着那个随莫青君一起进来的青年，问道：“这就是跟你私奔的小子吗？”
　　“啊？”莫青君低下头，“哥，私奔那个是骗你的……”
　　“哦。”
　　“他是我朋友，李承期。”
　　“李承期？”
　　“嗯，是个大夫。”莫青君站起身，过去拉着李承期的手，“他医术可高明了，所以我带他来给江陵王诊病。”
　　李承期给李承澜号脉，和宫中的太医一样，眉头微皱，“李公子，他怎么样？”莫剑天问道。
　　“江陵王的脉搏微弱，呼吸浅表而不规则，这毒应该是中了很久了。青君，你帮我看看他的眼睛。”
　　“嗯。”
　　听了这话，莫剑天才注意到李承期的眼神涣散，视线的方向也有些奇怪，难道……
　　“我的眼睛看不见。”李承期虽然看不到莫剑天打量自己的眼神，但是却出奇的敏感，很快就回到了莫剑天的疑惑。
　　李承期的眼睛乍一看与正常人无异，但若仔细看就会发现其中暗淡无光。
　　“抱歉。”莫剑天忙说道。
　　“没什么。”李承期笑了笑，笑容温暖且让人安宁，接着问道：“青君，如何？”
　　“江陵王的瞳孔很小。”
　　李承期想了想，“这症状着实奇怪。”
　　“更奇怪的是发作时，现在还平静些。昨天我在地宫，江陵王身上的毒发，一直在抽搐喊疼，直到吃了太后的药，才平静下来。”
　　“你再说细些……”
　　莫青君便将昨日在地宫所见说给了李承期听，一旁的莫剑天手越握越紧，说道最后，讲到李承澜没将那碗药喝完，手就没有力气把药全撒了。
　　“药撒到衣服上了？”李承期试图掀开李承澜身上的被子。
　　“昨天皇上给江陵王换过后就扔了。”莫青君说，“不过我衣服上溅了些，”莫青君说着，也不顾什么礼俗，便把外衣脱了，递给李承期。
　　李承期接过来，闻了一下，叹了口气道：“果然，她竟然用这么狠的东西。”
　　“是什么？”
　　“米囊花。”
　　“米囊花？”莫剑天问道。
　　“米囊花是大食商人从西边带来的贡品，只在宫中和太医院有种植。平日少量，可以治反胃与不下饮食，但是多食就容易昏睡晕厥。”
　　“既然太医院有种植，为什么那个太医却不认得？”莫青君奇怪的问。
　　“大概是他们没想到吧！”李承期叹了口气，“有时候治病的药也会变成致命的毒药。”
　　“我曾经认识一位大食的商人，他告诉我西边称它为“忘忧草”，认为服食它会忘记痛苦，”李承期顿了顿，“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忘忧草，不过是让人暂时的麻痹，最终走向毁灭罢！”
　　“那江陵王他……”
　　“江陵王已经服食成瘾，若不及时戒掉，恐怕……”
　　李承期又与莫剑天说了些关于米囊花的事，这东西是没有药可解的，只能靠中毒人自己的意志。李承期只能开些人参、茯神、当归之类让李承澜在发作时能减少些痛苦。
　　听了李承期的话，莫剑天沉默不语，走上前默默握住李承澜的手。
　　“莫剑天……”李承澜虚弱的声音传来，
　　“我在，怎么了？”
　　“我……我冷……”
　　“冷？”
　　现在已经是六月末，天气十分炎热，李承澜身上盖着被子，按理不该冷。“我让人再去拿一床被子来……”
　　“嗯……”
　　“哥，恐怕是毒发作了。”莫青君担心的说，“昨天大概这个时候，他就是先喊冷，然后……”
　　“啊……啊……”李承澜忽然浑身抽搐，蜷缩成一团，“冷，冷……”
　　“承澜……我已经让典信去抱被子了，你等等……”
　　“莫剑天……”李承澜微微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人，莫剑天的脸在他眼前不断地晃动，“你……回来了……”
　　李承澜的记忆已经混乱，他强撑着想坐起来，莫剑天把他扶起，却被他一把抱住，“你……你……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莫剑天搂住他，轻轻说道。
　　“不要再走了……”
　　“好，我不走了。”莫剑天耐心的哄着他。
　　李承澜渐渐安静下来，典信也抱着被子进来了。
　　莫剑天声音低沉的说道：“你们先出去吧，这里有我就够了。”
　　“可是哥，你才刚回来，这一路这么辛苦……”
　　“出去！”莫剑天突然朝莫青君吼道。他鲜少发火，更是从来没有对莫青君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似是觉察到自己失态，深呼吸一口气，语调平静了些，抚平李承澜鬓角的乱发，“他一定不想让人，见到他现在的样子。”
　　莫青君被莫剑天的样子吓住，她知道莫剑天心里很难过，不敢再刺激他，只好扯着李承期和典信往外走，“好，我们先出去，先出去……”
　　窝在莫剑天怀中的李承澜没有安静多久，又开始抽搐，“啊……啊……”李承澜开始惨叫，声音撕心裂肺，身上像是被不知哪来的小猫用尖利的爪尖抠抓，痒痛顺着毛孔逐渐钻进了骨头。李承澜伸手去挠，还没等莫剑天拦住他就在自己脸上抓下一道触目惊心的抓痕，外皮被抓掉，鲜血慢慢溢出。
　　莫剑天钳住他手，“不要动……不要动……”莫剑天握住他的手，把他搂在怀里，李承澜拼命的挣扎，李承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将军，若是控制不住，就只能用绳子绑住了……”
　　“不要……”李承澜带着哭腔喊道，
　　“好，不绑，不绑……”莫剑天柔声安慰他，
　　“莫剑天，你放开我……”李承澜还在那挣扎，因为双手被钳制住，只能晃动身体想借着皮肉的甩动去摩擦骨头企图止痒，可是没有用，这种痛痒是伸入骨髓的，怎么可能轻易止住。
　　“药……药……”
　　“啊……啊……”李承澜开始大声叫喊，“啊……给我药……”
　　莫剑天搂紧李承澜冰冷干瘦的身子，低声说道：“承澜，你忍一忍，忍过去就好了……”
　　“不行……”李承澜开始晃动脑袋，拼命地用脑袋撞击着莫剑天的肩膀，莫剑天只好把他按倒在床上，上半身死死压住他，让他不要再自虐。
　　李承澜痛苦的仰起脖子，发出嘶哑的哭喊声：“啊……啊……放开……疼……”
　　哭着，喊着，用尽全力的想挣脱莫剑天的束缚……
　　莫剑天看着身下的人，李承澜的脸蜡黄蜡黄，双唇发黑，汗如雨下……
　　恶心、呕吐、胆囊的绞痛让李承澜身体不住的发抖，撕心裂肺的叫着，喊着，亵衣很快就被浸湿了，汗水在鬓角滴答，额头上冒着汗，眼角的泪水不住的留着，到了最后，汗水和泪水交汇在一起，已经分不清楚了……
　　可能是力气都用尽了，亦或是脱水，李承澜不再叫喊。他已经发不出声音，只是从喉咙里，断断续续的发出细小的抽气声……
　　似是挺过了一阵子，李承澜渐渐安静下来，莫剑天慢慢松开身下的人。门外传来莫青君的声音，“哥，药熬好了，能送来吗？”
　　“进来吧！”
　　莫青君把药放到床边，看着李承澜的样子，轻轻的叹了口气。
　　“青君，你出去吧，这里有我就行。”
　　“我和承期哥在厢房守着，要是有什么事，你喊我们。”
　　莫剑天将李承澜扶起来，然后将那碗药端起，喝了一口，然后度给李承澜，双唇交`合，药慢慢流入李承澜口中……
　　喝下药的李承澜安静的睡下，莫剑天松了口气。靠着床边，看着面色依然憔悴的李承澜在那发呆。
　　中间莫青君来送了晚饭，李承澜的样子根本吃不下东西，莫剑天也没有胃口，又原封不动的送了回去。
　　没过多久李承澜又开始抽搐，似是恢复了力气，又开始大声的哭喊，像是被蚂蚁咬噬着骨髓、几十只针一次次刺入心脏，身上的皮肤似乎正在受着凌迟之刑，一刀一刀，痛不欲生……
　　“啊……啊……啊……”李承澜还在哭喊，莫剑天依旧压在李承澜身上不让他乱动，“放开我……把药给我……给我……”
　　“不行，再喝下去你会死的！”
　　“让我死……”李承澜哭喊着，“杀了我……快点杀了我……杀了我……啊……啊……疼……”
　　莫剑天不说话，他只知道死死的压着，用力的压着，不让李承澜再弄伤自己……李承澜在他身下不断的晃着头，头似乎要炸开，床上所有坚硬的东西都被莫剑天扔了，想撞却撞不了……
　　“你让我死吧……”李承澜哭喊道，“我活着和死了没什么两样，你让我死吧……没有人，没有人，我为什么要活着……”
　　莫剑天狠狠的咬着自己的唇，身体微微的发颤，什么也不说，就是不放手。
　　李承澜哭闹着，意识离自己越来越远，失控的开始胡言乱语：“娘……不要走，不要扔下我……娘……啊……娘……”
　　“莫剑天，我恨你，恨你……”李承澜哭喊着，声音已经开始沙哑，“我恨你……为什么要丢下我，为什么……你们为什么不要我……”
　　“对不起，对不起。”莫剑天搂紧他，在他耳边不住的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莫剑天，我喜欢你……喜欢你……为什么不能留下来……”
　　“莫剑天，不准搂着那个女人……啊……你不准跟女人在一起……不准搂着她……啊……呜……”李承澜吼着吼着就开始哭起来，“你混蛋……混蛋！你放开我！混蛋！”
　　“不喜欢就不要对我这么好啊！”李承澜继续嘶吼着，骂着，撕心裂肺的哭喊，“不要对我这么好啊！混蛋……我恨你……莫剑天你这个混蛋……”他不会骂人，只能不断地重复“混蛋”，“混蛋”这个词……
　　“为什么不能喜欢我……为什么……啊……啊……莫剑天……为什么……”
　　“不是的！”莫剑天死死搂住身下的李承澜，“不是的……我喜欢你……喜欢你……”
　　“你混蛋……你混蛋……你把我丢在这儿……我恨你……恨你……”
　　“对不起……”
　　“莫剑天……为什么我会喜欢……啊……啊……喜欢，喜欢你这个混蛋……”
　　混乱到近乎癫狂的李承澜没有注意到，搂着自己的莫剑天，两行泪水，就在自己说出那番话后，安静的流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只能不断地重复那三个字说给李承澜听，第一次，感觉自己是那么没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身下的人受尽折磨，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