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嫁梨花压海棠》浮生闲散

17、翠微

　　长安城位于关中平原中部，后枕龙首原，前直终南山。终南山横亘关中南面，西起秦、陇，东彻蓝田，凡雍、歧、郿、鄠、长安、万年，相去且八百里，而连绵峙据其南者，皆此之一山。
　　莫剑天与李承澜要去的寺院便在终南山中，出启夏门，穿过樊川，经神禾原，再过南山山谷与鄠杜，便到了距离长安城五十五里的终南山太和谷。武德八年，高祖造太和宫在终南山太和谷，贞观十年废，至二十一年，太宗皇帝重修太和宫，包山为苑，自栽木置于设幄，因而改名为翠微宫。之后到了圣宗年间，翠微宫废置，其内的龙田寺易名为翠微寺，成了一座皇家寺院。
　　腊日去寺院祈福倒也没什么，只是放着长安城中一两百座寺院不去，偏偏驱车两个时辰到终南山来，着实让莫剑天想不通。
　　出门时莫剑天仍然是一身命妇装，这次典信特意过来帮忙，发饰妆容什么的至少比上次靠谱些了，不至于丢了皇家的脸面。
　　午时一刻，众人才颠簸到了翠微寺，今日翠微寺中只有江陵王这一家来祈福，翠微寺住持道朗特意率众出寺迎接，以示尊重。
　　莫剑天与李承澜向道朗行礼，之后便到饭堂，素斋早已经准备好了。
　　莫剑天脸上抹的铅粉，嘴上还有胭脂，即使这素斋做的再美味，吃到嘴里也是一股脂粉香味，莫小将军吃的异常别扭，忽然有些明白李承澜为什么讨厌脂粉味了，自己涂了三个时辰，也有些受不住这味儿了。
　　勉强吃了些，两人谢过住持，在小僧的指引下前往住处。
　　谁知半道上，李承澜忽然停下来，道：“我还有些事，你先回去吧！”
　　“哦，”莫剑天应了声，接着小声问道：“我能不穿成这样吗？”
　　“你看着办。”李承澜漫不经心的答道。
　　莫小将军一回到自己住处，立刻让刘兴去打水，接着把带来的那十几个侍婢都打发走，说自己要睡了。等把脸上的脂粉洗干净，再把头上的发饰除掉，换了身青色的锦袍，系上蹀躞，收拾一新才悄悄的从屋后的窗户跳出去，交待刘兴好好在房里呆着望风。
　　莫剑天虽然武艺高强，轻易的躲过那些伺候的侍卫侍婢，但是却在翠微寺中转昏了。这翠微寺本来是行宫，自然建的又大又复杂，其间折廊寝殿曲曲折折，莫剑天走了半天也没见到李承澜，反而天上竟然飘起簌簌的小雪。
　　莫小将军正坐在一棵苍天古树上百无聊赖，不知该去哪，忽然看到典信正抱着一件紫色貂裘大衣从不远处的一间房里出来，莫小将军立刻追了上去。
　　“典信！”
　　“周公子。”典信也算机灵，立刻改了口。
　　“承澜呢？”
　　“殿下在含风殿，小奴正要给殿下把披风送去，这山中的天啊，拿不准。”
　　“快带我去找他。”莫剑天现在还饿着呢，想唆使李承澜陪他出寺到山间找些野味儿。
　　两人饶了一会儿，才来到含风殿，还未踏进大门，远远的，就看到李承澜立在殿外的院中，簌簌的白雪已经落满了他的肩上和发上。典信有些着急，也放快了脚步，谁知还没进到院中，就被持书在回廊上拦住。
　　“殿下说了，不让人打扰。”
　　“怎么冷的天，殿下这一身怎么能行？”典信低声说道。
　　持书想了想，看了看李承澜，道：“许是想让太妃心软下来，能出来见见殿下。”
　　“要是往年这样就算了，今儿这么冷，殿下怎么受的住。”典信就想往前走，持书拽住他道：“你还不知道殿下的性子，你这样给殿下披上，殿下能穿上吗？”
　　莫剑天站在一边看着这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自己却云里雾里，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殿里供的是哪位，怎么承澜只在外面站着？”
　　典信看了看莫剑天，知道这莫小将军的身份，要是他能把这披风给江殿下披上，兴许殿下不能不穿。忙道：“周公子，您能不能帮个忙，把这披风给殿下穿上。”
　　“怎么，你们还劝不了他穿上？”
　　典信想了一下，看到持书向他点头，心想这事京中知道的不少，告诉莫剑天也没什么，于是解释道：“周公子有所不知，这殿中住的是殿下的生母。”
　　“既然是他娘亲，为什么不进去看她，反而在这站着。”
　　“云太妃在殿下四岁时到翠微寺修行，从此就没再回过宫，殿下每年来见太妃，太妃都闭门不见。”
　　莫剑天听了这话，没有说什么，他只知道当今的太后不是李承澜的生母，却不知道他还有这身世。
　　“太妃不见，殿下脾气也拧，以前还曾经带人闯到殿里，算是见到了太妃，谁知太妃却以死相逼，赶殿下出去了。”
　　“为什么不愿意见？”莫剑天不自觉的问出来。
　　“太妃的心思咱们怎么能想明白。”典信叹了口气，“因为那事，殿下还被先帝禁足半年，如今殿下也不冲动了，只是每年腊日还是会来这翠微寺，在殿前站上半天才肯离开。”
　　“就是这样，太妃也不肯见殿下一面。”持书忍不住插嘴道，“殿下十五岁那年离京，来见太妃，那天出奇的冷，也下了雪，殿下就是这样站着，也不肯披上裘衣，结果昏倒在了雪里，到了江陵养了半年才好！”
　　“周公子，殿下再这样得拉下病根子，您身份跟我们不……”
　　“给我。”莫剑天没等典信说完，就夺了他手上的貂裘，大步走了过去。
　　李承澜在雪中站了快半个时辰，再加上天冷，身体有些扛不住，稍微向□□了倾身子，却被人一把扶住，转过脸，莫剑天正笑着看着他，依旧是爽朗又落拓的笑容，在这个寒冷的冬天，似是可以融化这周遭的严寒。
　　也不管李承澜愿不愿意，莫剑天把貂裘给他披上，系上带子，不自觉的抓过他手试试温度，“冷吧！”
　　大掌包住李承澜冰冷的双手，上下给他搓着，就什么也不说了。
　　李承澜稍稍转过身，他比莫剑天略矮些，微微抬头，刚巧与莫剑天对视，看着那人眼中的温暖与笑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包裹住自己双手的大掌，太过暖和，以至于一向很少与人亲近的江陵王殿下竟然没有要挣脱的想法。
　　早冬的寒冰，似乎异于常理的开始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