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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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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x]偷窥
1
拉上窗帘,点一支烟,让尘雾笼罩着自己,关上门,整个世界只自己一人。
“哇~~今天你穿的衣服真让人眼前一亮啊。”
“我穿衣服漂亮谁都知道啊。”
“火点,我想让你帮我做件事,钥匙呢,帮我还给总务部。……我不是不还,我只是想晚一点还。”
“死赌鬼啊,我还有事做呢。”
“小猫哥,你教训的非常好!那,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重新做人,最后一次了,好不好?”
“大家都捉弄你,我不可能搞独立啊,是不是?”
“头,我忽然肚子疼,想去拉泡屎。……开会是吧,我马上回来,马上回来。”
真是兄弟情深,漏洞百出的一群人。
fox熄灭烟头,合上电脑,收起冷笑从办公室走出去。
那一定是谦和亲近的表情。
2
右手抬得不够高,姿势不稳,开枪后座力不容易消化,枪有点飘。我为什么要看这个笨蛋开枪?
那边那位,杨…火点,奇怪的名字。枪法倒是不赖,五发全中靶心,最后一枪……不错。有趣的小子,很想和你比一场。
……
六枪,我不喜欢花哨的打法。
下一次,很想和你真正打一场。
3、
杨坐在电脑前,右手边的咖啡放了两个小时,偶尔敲动键盘,台式机的敲击声在静夜里像骚动的魂灵。
fox奇怪自己为何忽然想起“魂灵”这个词,他的记忆深处有一座蓝胡子城堡,卡兹卡兹的声音总是在深夜里响起来,直到天明。幼年的他从床上起来,跨过熟睡的同伴,拖着拖鞋经过黑暗漫长的走廊,两侧墙上的一排排画像对他露出狰狞的笑,走廊的尽头是虚掩的门,……他看见微光从门缝里露出来,卡兹卡兹的响动像地狱之犬的磨牙声,他推开门……
怎么也忆不起。
Fox也不明白为何自己的记忆里有蓝胡子城堡和地狱之犬,他一直以为童年是贫民窟恒久的饥饿和黑人古怪的叫骂声。
大厅整排电脑屏幕上滚动着整齐的屏保图案,所有的灯都熄灭了。
杨沮丧地颓倒在座椅里,右手揉搓着紧锁的眉头。
fox坐在电脑前,将镜头放大。
只有偶尔响起的电脑运作的声音。
杨从抽屉里拿出一包未拆封的烟,撕开来,取出一支。口味很浓烈那种,fox以为他就算抽也会选择带薄荷味的,像他本人一样干净节制。
fox随手从桌上拿起一支烟。
杨将烟送到唇边。
fox点燃打火机,火光朦胧暧昧。
杨点燃了烟,借着微弱的火光,fox看见一双阴郁的眼。火焰瞬息湮灭。
fox深深吸了一口,长长地吐出来,像一声悠长的叹息。
杨背抵着座椅剧烈地咳嗽。Fox的嘴角上扬了一个细微的弧度。
渐渐平复的呼吸,杨蜷缩在座椅里,脸颊埋在双手里,无声地颤抖。
烟雾笼罩着整个办公室,fox隔着迷蒙的烟尘,看不清屏幕里的样子。
杨藏在烟雾里,分不清表情。
天并不是一分一分渐渐变亮的,先是漫长浓稠的黑夜,再次抬头,天空像脆弱的薄雾般从遥远的时空蔓延过来,先是灰色,再是浅蓝,在下一个不经意的抬头时,晨曦尽染整个城市。
要不要给他换一杯咖啡?fox想。
4
你站在人群里,沉默不语,旁若无人。偶尔的微笑是留给谁的。
会不会寂寞?
我有很多伙伴,
香烟、咖啡、电脑、自动手枪、□□、垃圾箱里住的那只瘸腿的狗,它被几个黑人小孩打断了腿,还有以前住的地下道里那个不能说话的东欧乞丐。
有一天我跑过去送给他够我吃三天的面包,对他说了一整天的话,我有很久没有说过话,那天我说粤语。
……
你呢?
我可不可以和你说说话?
5
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地方,有只没有名字的怪物。怪物非常非常想要一个名字。所以怪物就踏上旅途,去寻找名字。
但是,因为世界很大,所以怪物分裂成两只,踏上旅途。一只往西,一只往东。
“你喜欢收集枪?”
“恩。”
“我比较喜欢自动手枪,因为子弹量多,快、狠、准。”
“我就比较喜欢左轮,稳定性高,可靠,永远不会卡壳。”
“哼,等你只剩下一粒子弹时,自动手枪呢肯定会自动上膛,但是左轮就不一定做到这一点。”
“凭经验就可以。”
“你敢肯定?”
……
我想带你去我家,屋后有射击场。
你可以用我的GLOCK17,我的Desert Eagle,我的Browning我的□□我的MP5。
我也可以为你去找老土的左轮。
你用我的枪,我的子弹,我的射击场。
你可以杀了我。
没关系,因为你就是我。
6
杨在和人争执,很少见的情形,那个叫“大飞”的笨蛋?fox在屏幕前饶有兴趣。争吵是没有用的,没有人听你,最快的方法是解决掉他。
“火点,我不管你和他在泰国发生过什么,不要再找了,人已经死了两年了!”
杨沉默在当场,所有人都停下工作望过来,杨站在目光的焦点上。
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走进办公室,关上门。
——我知道悲伤不是容易做出的表情,通常我会用微笑代替。你呢,是不是用这般沉默的样子?
Fox切过杨办公室的镜头,他知道大厅里正在讨论鬼蝶案情,但那无关紧要。
杨深埋在座椅里,从抽屉里拿出一付破旧的眼镜,握在掌心轻柔地摩挲,每一个动作都像冗长沉默的长镜头。
夕阳从背后的百叶窗缝隙里漏进来,表情藏在流动的阴影里。
——留住遗物是没办法记住一个人的,记住死人唯一的方法,是记住他的名字,你明白吗?
我的记忆里有许多名字。Fox关上电脑。
7
往西走的怪物,找到一个村庄。
“——铁匠伯伯,请把你的名字给我。”
“名字怎么能给人。”
“——如果把名字给我的话,我就到伯伯的身体里,让你力气变大当作谢礼。”
“真的吗,如果力气变强了,就把名字给你吧。”
怪物就进到铁匠的身体里去了。怪物变成了铁匠奥图。奥图成了村子里力气最大的人。
但是,有一天……
“看看我!看看我!我身体里的怪物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哦。”
卡哩卡哩,咕叽咕叽,嘎吱嘎吱,咕嘟。
肚子饿的怪物,从身体里面把奥图吃掉了。怪物又变回了没有名字的怪物。
到了鞋匠汉斯的身体里也一样,卡哩卡哩,咕叽咕叽,嘎吱嘎吱,咕嘟。又变回了没有名字的怪物。
到了猎人汤玛斯的身体里也一样,卡哩卡哩,咕叽咕叽,嘎吱嘎吱,咕嘟。还是变回了没有名字的怪物。
8、
那个男人跳跃起来,像在空中扑腾挣扎的兔子。Fox想起教父第一次带他打猎的情景,杀一个人与杀一只兔子没有区别,流出的血都是同一种颜色。教父说。
子弹穿透心脏,血从伤口流溢出来,兔子的四肢抽搐翻腾,最终僵直地死去。
Fox走到男人面前,露出冰冷的笑。
——如果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就保持微笑。教父说。
“徐飞。”我记住你的名字。
看看我!看看我!我身体里的怪物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哦。
9、
杨站在徐飞的办公室里,没有亮灯。捡起桌上半支残烟,点燃了,深吸一口,闭上眼。
Fox的手指伸向冰冷的荧屏,触碰对方紧闭的唇角,极慢地划出一道细微的弧度。顺着脸颊抚摸,停在紧锁的眉头,轻柔地揉搓。
——如果这样能够抚平你的忧伤。
没有亮灯,黑暗温柔地笼罩着彼此,隔着一层雾霭般的银幕,时光停在昼与夜,光与影,过去与未来,天与海的永不相连的交界。
灯被打开了。光明驱散一切虚幻的梦。
展骥走过去拍了拍火点的肩。小猫跳到电脑前将键盘敲地震天响。格格与永琪提着大包小包的夜宵走进来,“火点哥,给你带了最爱吃的牛肉面。”
火点走进屋倒了两杯咖啡。
两杯是奢侈的词,因为有一个人可以与你分享。
“火点哥,我知道你为了爸爸的事好几天没有睡了,要注意身体。”永琪笨拙地安慰。
“有没有消息?”火点将咖啡递给小猫。
两杯咖啡,一杯递给能一起分享的朋友。
……
你不是我。
10、
“Daddy, 还是收手吧。这件事越来越复杂,恐怕还没找到他就出事了,更何况他未必知道黄金在哪,否则他早就会越南发财了,何必要坐船偷渡呢。爸爸你听我说,趁现在还来得及,回美国吧。”
“不要说蠢话!你一点也不明白。我们为了我们的人民,为了国家前去越南战斗,多少优秀的士兵死在那里,但最后怎样?!当我们回来时,被我们的人民,被父母,被一切遗弃,就像在这里!我不想再听到这样的话!那50箱黄金是我们的,是对所有死去队友的补偿。”
那个是自己教父的男人说,“阮三是唯一知道黄金下落的人。我会做任何事,必要时牺牲任何人,去夺回黄金,这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我的队友!”
Daddy, you desert me.
“我知道,正因为这样我才用我的职权帮你。”
“不要回头。现在唯一要做的是找到阮三,快!”
Daddy, you desert me, like anyone else.
快杀死我,我身体里的怪物快将我吞噬了。
11
怪物到城堡里去找一个好名字。
“——如果把你的名字给我的话,我就让你变强。”
“如果把握的病治好,让我变强的话,就把名字给你。”
怪物进到了小男孩的身体里,小男孩变得非常健康。国王非常高兴。怪物非常喜欢小男孩的名字,也很喜欢城堡的生活,所以肚子虽然饿,却忍耐下来了。每天每天,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还是忍耐下来了。
但是,因为肚子实在太饿了——
“看看我!看看我!我身体里的怪物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哦。”
小男孩把国王、大臣和仆人全部吃到了。卡哩卡哩,咕叽咕叽,嘎吱嘎吱,咕嘟。
“爸爸,收到没有?我马上到。”fox关掉手机。那里有一只从地狱来的蝴蝶在等着你,daddy。
Fox匆匆忙忙合上电脑,从门口冲了出去。
“fox你的笔掉了。”
“噢,谢谢。”
回头的那瞬间,看见杨仍坐在电脑前,紧皱的眉头像亘古的沉积岩。
——哀伤、快乐、愤怒、痛苦、欢喜……,都让人害怕,孩子。只有消灭它们,你才不会畏惧黑暗,永恒的黑暗。
杨火点……
你不是我。
——杨sir。
——叫我火点就可以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杨说,大家都是朋友。
朋友?
我叫人名字的时候,那个人通常都已经是死人。
Fox推开大楼的旋转门,走了出去。
幼年的fox从床上起来,跨过熟睡的同伴,循着卡兹声走过黑暗漫长的走廊,两侧墙上的一排排画像对他露出狰狞的笑,走廊的尽头是虚掩的门,……他看见微光从门缝里露出来,卡兹卡兹的响动像地狱之犬的磨牙声,他推开门……
门的背后是支离破碎的尸体。
——哀伤、快乐、愤怒、痛苦、欢喜……,都让人害怕,孩子。只有消灭它们,你才不会畏惧黑暗,永恒的黑暗。
蒙面的巫女在刑室里挥舞皮鞭,——No.31,要不要我再重复一遍?
12
fox坐在角落里抽烟,仔细擦拭枪身,向瞄准镜哈了口气,细细擦拭。
烟灰像尘埃般飘散在风中。他知道不远的地方那只鬼蝶也在阳光下等待猎物的到来。
这个寂静的午后都将是彼此最后的阳光。
Fox忽然想起很早以前他偷偷从书架上偷来看的童话,狐狸的猎人总在下午三点来。
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等待。
有一天,小男孩遇到了往东走的怪物。
“——我有名字了哦,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
“我不需要名字,我没有名字也过得很幸福。” 往东走的怪物说,“因为我们本来就是没有名字的怪物。”
小男孩害怕了,必须把往东走的怪物吃掉。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名字,却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叫他的人了。
哀伤、快乐、愤怒、痛苦、欢喜……让人害怕的黑暗,只要消失就能安全。
只要我杀了你。
或者,你杀了我。
你可以杀了我,虽然你不是我。
杀了我,然后记住我。
……
“为什么你和大飞都要多管闲事?”
——啊!!!!年幼的fox冲出尸块横陈的房间,奔跑过走廊,一幅幅画像消失在身后,冲出城堡的大门,蔷薇园的刺深深扎入手臂。
他只知道向前奔跑,前方是浓稠没有尽头的黑夜。
整个世界没有人。
Fox站在十字路口,睡衣上满是泥泞。天亮起来,行人匆匆忙忙地在他身边经过。没有人停下来看一眼。
背后的女人追了过来。
——调皮的孩子,离家出走是不对的哦~
手套下的倒刺深深插入脆弱的肩膀中。
为什么没有人,停下来。
鲜血从伤口流淌出来,原来真的是同一种颜色。
猎人站在阳光下,漆黑的枪口对准自己,像梦里憧憬的每一次,那样,也许能够死在阳光下。
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有名字的,不是fox,也不是No.31,我死了你会记住我吗?我叫做……
算了,不要记住我比较好,也许我根本没有存在过。I just make nothing。
——会不会,记住我?
还是没有问出口。
“因为我是警察。大飞也是。”所以最后只听见一个毫不相关的回答。
13
有一天,小男孩遇到了从东边来的男孩子,他以为他是从他身体里分出去的向东走怪物。小男孩很高兴。
“——我有名字了哦,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
“我不需要名字,我没有名字也过得很幸福。” 东边来的男孩说,“记住对方不一定需要名字,因为我们是朋友。”
小男孩收起张开的大口,他想和东边来的男孩做朋友。但是他很饿很饿,肚子实在太饿了——
于是小男孩跑开了,跑得远远的,决定一辈子不见他唯一的朋友。
怪物走了。
……
我因故意杀人、袭警、制造恐怖主义、滥用职权等罪行被判入狱130年。北美的监狱阴暗冰冷,再看不到香港廉价的阳光。
“Hey, pretty guy~”
“You, mother fucker.”
我不喜欢肉搏,也不喜欢杀人,若有得选,我更喜欢用枪,简单直接。
我俯视着自己的肉身像野兽般与几头黑猪撕扯撞击啃咬搏斗,猩红地血从伤口溢出来,喷洒在脸上,分不出是谁的,畜牲与人都是一种颜色。
我知道那不是我,我还在香港明媚的阳光下,在烟雾缭绕的办公室里拉上所有窗帘,透过电脑屏幕看大飞四处躲债,阿骥婆婆妈妈,段sir像护短又无可奈何的老爸,格格偶尔露出少女的表情,小猫藏在门后很久很久地凝视着格格,火点,……
火点一个人坐在电脑旁,沉默寡言,偶尔听见伙伴的调侃,嘴角露出连自己都没发觉的笑。
就像我在电脑前那般,寂寥。
我懂得有种情绪叫艳羡,像没有玩具和伙伴的孩子。
我只是没有伙伴的孩子。
我开始喜欢禁闭室,一间房,一个人,可惜没有烟。
密不透风的黑暗像母体一样安全。
静寂的夜里,——也许是夜晚,也许是白天,who cares,
静寂的夜里适合思念。
我将在这个安全的牢笼里度过余生,渐渐变老,布满皱纹,四肢萎缩,行动不便,然后,像腐朽的老人一样死亡,变成一具丑陋的尸骸。
而他永远是年轻英俊沉默寂寞的样子,握着□□对我笑。
只要我记住他就够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