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息》南浦之

6、 Story 1 夏息篇 10 - 11

　　10

　　幸福的日子总是显得短暂。不知不觉，高一已经结束，尽管大家都期待的暑假已经到来，可是假期过后就是要开始筹备会考的高二了。

　　我倒是没有特别喜欢放假，毕竟习惯了学校和家两点一线，这样的日常蓦然被打破，也让我有些许心慌。要说假期对我而言有什么特别好的地方，就是父母忙于工作的立夏可以每天白天都来我家了。

　　“夏息，这条红绳送给你。”立夏递给我一条手编的红绳，“我给自己也编了一条，这样红线就把咱俩牢牢拴在一起了。”

　　看着立夏明快的笑容，我不由得生出了恶作剧的心，逗她道：“谢谢你的红绳，作为回报，我这里正好有个关于红绳的故事呢，而且是发生在你父母工作的医院的，怎么样，要不要听？”

　　立夏有些怯怯的：“医院……听起来有些吓人，红绳跟医院有什么关系呀？”

　　“是这样的，话说市立医院里有个新来的小护士值夜班，从四楼坐电梯下到一楼送东西，没想到电梯在一楼并没有停，而是直接下到了地下二层。小护士有些害怕，因为地下二层，就是医院的停尸间……”说到这儿，我瞟了一眼立夏，小姑娘明明已经吓住了，还在认认真真地听着，令人哑然失笑。于是我继续道：“然后小护士拼命按关电梯的按钮，可是电梯门开始关上的时候还是有个人闪了进来。小护士不敢抬头，没想到那个人首先开口搭话说，‘我是这里的医师姓陈的，你是新面孔啊，值夜班辛苦你了。’小护士松了一口气，说，‘原来你是医师，电梯直接下到地下二层我还以为……’‘以为我是尸体？’医生笑道，‘这里的尸体手腕上都系着红绳以示区分的。’小护士抬起头好奇地问，‘什么样的红绳啊？’医生阴森地笑着举起右手——”讲到这里，我也悄悄举起右手露出刚刚戴上的红绳——“就是这样的红绳啊！”

　　“啊——”狭小的房间立刻被立夏的惊叫充满了。她一边尖叫一边试图解下我手上的红绳，我温柔地捉住她的手腕，说：“逗你的啦，哪有这样的故事。红绳不能解开，这可是将我们联系在一起的姻缘线哦。”

　　盛夏的阳光透过树叶和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捉住立夏的手凝视着她。世界一时间安静得仿佛能听到蝴蝶翅膀相触的声音。我们开始羞涩，开始期待着一个吻。然而就在这时，一声猫叫将气氛抓破。我们略略有些尴尬，不约而同地起身望向窗外，是一只经常出没在小区里的流浪猫。这几天宅在家里，我不记得给它添食物了。

　　“我去给它添点牛奶和鱼肠。”我想向冰箱的方向走，却发现立夏的表情有点奇怪。我停下脚步注视着她，她也注视着我，目光中带点迷惑又有些审慎的意味。

　　我略微惊讶：“怎么啦？”立夏愣了一下，说道：“没什么呀……嗯。只是我听说猫喝牛奶会拉肚子……”

　　我略略放下心：“有的猫会而有的不会，比如楼下这只就是不嫌弃牛奶的，要不要跟我一起下去喂它？如果它喜欢你还会倚过来呢。”

　　“嗯……好啊。”立夏应承着，还是有些迟疑地问道，“夏息，你喜欢猫？”

　　“……我对事物并没有特别的偏好。”我心下有些不安，拿了食物拉着立夏的手下楼。这小小的插曲似乎就这样在盛夏阳光里默默消散了。

　　11

　　说来可笑。我们的又一次未竟的亲吻，是在学校附近的小教堂里，在两千余年来反对着同性之爱的基督像下。

　　尽管我并不是一个有信仰的人，小教堂却像是我的避难所。这里没什么人来，不论是怎样炎热寒冷抑或心浮气躁的午后，独自一人跪在圣像前冥想，膝边的地上倒映着太阳透过彩色玻璃窗投下的阴影，教堂中循环播放着圣歌，这一切的一切让我感觉神圣，宁静，而又心安。因为经常来，掌事的修女便极力劝说我入教，一句“神爱世人”打动了我，便走了流程受洗成了基督徒，但对于一个怀疑一切的少女来说，信仰毕竟是很难被强加的，所以当修女说到“聆听你的心，耶稣在敲你的门”时，我并没有感觉到神在我心门口徘徊的气息。

　　但我还是喜欢来这里，并且将立夏也带了来。上次未竟的亲吻，我希望在神的见证下完成。亲吻是誓约。完誓之后，我便会将立夏当成生命中一个再也不能分割的部分。

　　我们的面颊渐渐靠近。立夏的皮肤很好，白皙光滑，看不到毛孔或是绒毛。立夏穿着我们初次见面时的那件紫色缀小白花的连衣裙。那片紫色在我眼底扩大。像一树丁香花。像一片倒垂的紫藤花。立夏闭着眼睛期待着，像薰衣草花海中亭亭的少女，又像一个穿紫色洋装的白瓷娃娃。我闭上眼睛，开始幻想各种紫色花朵的香气，鼻尖却触碰到一块绒布，同时闻到强烈的香烛味道。

　　睁开眼睛。是那个曾经在我头上点水的修女，高颧骨的面庞上呈现出温柔而又严厉的神情，手中握有一个紫色镶金边募捐袋。也正是这个袋子将我和立夏永不分离的誓约阻隔。
　　修女用责备的语气说道：“不要尝试这样危险的事。亲吻在唇上是爱人之间才应该有的举动，是一夫一妻之间神圣的契约，你们作为神的子女，应当接受神的安排，两个女孩子之间互相亲吻是不对的。”

　　她又说：“你不愿为天使，也不应做魔鬼。”

　　于是我们被修女挥舞着紫色的募捐袋子赶走了。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同性恋是“不对的”。我只觉得募捐袋的紫色无比丑陋，而立夏裙子的紫色却无比纯洁。

　　世间的人形形色色多种多样，神爱世人，不是也应当爱我们的不同之处么？若非一夫一妻一男一女，是否就注定得不到庇护与爱？这问题太远，一时倒也懒得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