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淤泥初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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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邢知府陪林大人走了后，教谕公廨中炸开了锅。
“真是岂有此理！我们这里是府学！不是风月之地！”胡训导气愤的拼命拍着桌子。
“诶，老胡，你也别气了，你哪里知道如今的世道。”
“就是，老胡你是有所不知，如今啊，世道变喽。那些个大官儿大儒们喝个酒，摆个筵的，都不时兴找画舫的清倌了！谁能请得动女生员，女举人，那才是这个！”说话的这位训导伸出大拇指比划了下。
“别说应酬喝酒了，就前段时间，帝京里，陈大学士新纳的那位小妾，就是扬州府的女生员啊！能比他小了五十来岁吧？”
“做他孙女儿都行了！据说没过多久那小妾就怀上了，也不知是不是他老人家的，哈哈哈哈哈哈……”
“还别笑，陈大学士能纳女生员当小妾，这是人家能耐，你娶得到么？！”
“女人么，越是装着清高，就越金贵！本质还不都一样。”一个训导不屑道。
“他们还让多叫几个去！简直是欺人太甚！小囡只有十五岁啊......”
“反正总要见，早知道总比晚知道好。”一直低头看书的冯教授终于说话了。
官场的那些个腌臜事，既然是打定主意往里面考的，那就不如让她早些明了，如果连这点世面都嫌恶，就趁早别念想了。
“哎呦喂，老冯你终于开口了，你去跟知府大人说说，无违就别去了吧。”胡训导实在于心不忍。
“我去？我去他得听啊！”
“反正借着指导文墨的名义嘛！老胡你消消气。”
“老胡别气了，千万别得罪了知府大人，不然年末考满他若给你个不称职，你可要晚节不保喽！”
“唉！教官教官，真是百无一事可言教，十有九分不像官。”胡训导跺了跺脚，拂袖而去。
筵席安排的比较晚，李敬俨回到肃斋继续看书。她倒是还蛮想去的，主要是想见见唐先生，听娘亲说他终于应下了亲事，不晓得筵席上能不能见到师母。
可冯教授那边依然没有消停，一堆女生员跑到他这里来，把他搅的不得安宁。
“冯教授！您让我去吧！林大人，我可崇敬他了！”
“冯教授！您让我去，林大人殿试的卷子我能倒背如流！”
冯教授最烦别人在他看书时打扰，就吼了句：“别吵了！你，你，你，还有你，就这么定了。哦，董思兼在么？把他也叫上。”
“是，冯教授。”
应下这话的女生员叫顾盼兮，人如其名，目若牡丹，唇似樱桃，言动可爱，形容俏丽，男生员都喜欢她。严格意义上，论相貌，李敬俨不在她之下，可惜李敬俨一天到晚板着个脸，又总穿着灰乎乎的道袍，倒让人们不敢接近。
前一阵子府学中排演冯教授新写的话本杜十娘怒沉百宝箱，顾盼兮演的就是杜十娘，李公子则由吴颐风饰演。冯教授直说吴颐风演的好，真真是本“色”出演，可吴大公子素来看不惯顾盼兮的作风，所以气的他一天都没吃下东西。
顾盼兮随着其余失望而归的女生员们出了教谕公廨，连忙跑去告诉董思兼这个好消息，董思兼是个男的。
可是他比女生员还像女子，年龄是府学最小的，体态柔弱，还总咳嗽，素有“男西施”的美名。他为人比李敬俨还冷僻，许多人怀疑他是个哑巴。
刘贤芸本来在明伦堂后的尊经阁查阅典籍，听到外面大家的议论，连忙跑回肃斋。
“邈邈啊！大好的机会！”她喜上眉梢。
“嗯？”
“就是，你晚上不是要去赴宴么？我说你怎么还穿着这破道袍？你一天到晚就是道袍，藏青道袍，黛色道袍，鸦青道袍！道袍道袍！我说你就没几件襦裙！？”
“道袍跟你又没仇。”她从刘贤芸手中抢救回自己的道袍们。
“我的太大了，你穿了反而弄巧成拙，来来，赶快，我帮你收拾收拾。”
“干嘛？”
“我说你真是读书读傻了！你看看别人！”她指了指外面，只见一众女生员皆换上平日不穿的艳丽颜色，发髻也换了，都是容光焕发，精神满满。
“不是指导文墨么？最多，再吃点饭。”
哪里是指导文墨，知府大人这是要把你进贡给帝京里来的官员哟！刘贤芸在心里说。
“好好好，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不跟你啰嗦了。”她说完就回到尊经阁去了。
于是李敬俨就真的穿着一身乌漆漆的道袍，赴宴去了。路上看到一本《新搭穿扬》，停下来看了会儿，最后因为钱不够，没有买成，还去晚了。
唐玉阶傍晚时接到帖子，犹豫去不去，结果妻子觉得还是去一下比较好，于是他匆匆赶到，一进画舫就看到这场景，若干官员，并几个袅袅婷婷的女孩子，真是……摇摇头刚想走，就被林恩给拦了下来，“玉阶兄！莫走莫走，赶紧请上座。”
他仔细想了一会儿，这人到底是谁呢，旁边的知府大人倒是给了他一个提示，唐先生才反应过来：“伯臣！林伯臣！”
“哎呀，我还担心你不记得我了！”
“怎么会，怎么会呢。”他依然想着如何逃走，就说：“我跟你说，我来，不过就是跟你见上一面，你嫂夫人还有孕在身，我不好在此耽搁。”说完便告辞往外走。
林恩一听他这样说，也不便阻拦，就没让人去追。
唐玉阶刚刚走出船舫，就看见一个熟悉的穿着道袍的小小身影，“无违？”
“先生！”
“无违，听话，现在就跟为师回去，这里不适合你来。”
“先生，学生许久不见您，真是失了礼数，您娶亲时也没能到场，不知师母如今可好？”李敬俨很开心能遇见唐先生。
“她……”唐先生若有所思，“很好。”
“那就好，我听母亲说的。怎么，先生您不进去么？”
“先生不进去了，无违你也别进去。”
“为何？知府大人不是说，您和那位大人是旧相识么？”
“这个……”
林恩似乎是听到了画舫外的谈话，连忙出来拉唐玉阶，“唐先生，就别矜持了，赶快进来吧！”
一个不注意，李敬俨已经进到画舫中了。
唐先生咬咬牙，还是跟着进来了。他一进来，就把李敬俨安排到自己旁边落座，只见李敬俨左边是唐先生，右边是林大人。
还好还好，并没有什么不堪入目的画面。林恩忙着和另一边的顾盼兮说话，根本没时间搭理李敬俨。
小姑娘看着众位大人似乎都在与身边的女生员“切磋文墨”，便自顾自的拿起碗筷，埋头吃饭。
不一会儿就扫完一盆蜜汁火方，她食量很大，往日在府学吃不饱，就在此地捞本。
食不言，李敬俨安静的吃着。耳中传来了顾盼兮的声音，“林大人的诗作我也看过的。”
“哦？盼兮你倒是说说。”
“盼兮最喜欢那句，秉烛看花随客后，临流把钓占人前。[注]”
“诗催雪夜同扶杖，月载烟波共泛船。”林大人接道。
“几度欲离离不得，然后是……”顾盼兮双目含情看向林大人。
“倦来仍与抱床眠。盼兮你还说你看过，罚酒一杯！”他亲昵在顾盼兮鼻子上刮了一下。
“盼兮遵命！”
李敬俨已经叫船娘又添了碗饭，吃的正认真，唐玉阶怕她噎着，就叫人端来茶水。
“谢谢先生。”
酒过几巡，开始有人不老实。但碍于林恩在，都不敢大肆声张，其中有个同知看似很喜欢董思兼，总是动手动脚。李敬俨刚好看见同知身前有一道冬笋菜心，就伸出筷子挡开同知的手，冷冷说：“同知大人，您挡着我夹菜了。”
结果这位同知在董思兼身上没得到什么甜头，又被李敬俨这句话一激，立马站起身，撞掉不少碗筷杯碟，叮叮当当掉了一地，“不识抬举！”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李敬俨继续埋头吃饭，不理他。可桌子上的气氛刷的就冷了，反倒是林恩大笑了几声又拍手称道：“我说什么！果然是唐玉阶的学生！”
其实当年林恩与唐玉阶不过一面之缘，就在道试的考场上。林恩那时也是个穷困子弟，看见有许多富家子舞弊，却敢怒不敢言，孰料唐玉阶因为有人舞弊考官坐视不管而大闹考场，替他们出了口气，林恩就于考后上前与他攀谈了几句。后来提学道反而因唐玉阶有气节没有怪罪，秉公处理，给了他头名，
宴后，众人皆走出画舫。
“林大人，盼兮有些头晕，都怪大人刚刚罚我酒……”她似乎不小心得往林恩身上跌，用撒娇的口气说着。林恩忙搀扶着她，关切得问话。
“诸位大人，盼兮她似乎有些不胜酒力，都怪我，都怪我，那我就先送她回去？真是惭愧。”
“不惭愧不惭愧！林大人您慢走！”知府连忙赔笑，心中想着幸好有个有眼力的顾盼兮，要是都像董思兼和李敬俨这样，那这顿饭可白请了。
李敬俨拜别了唐先生后便与同窗们回到了府学。
第二日，刘贤芸又风一般的冲进屋子，“我跟你说，顾盼兮昨天没回来！”
“嗯。”
“没回来啊！”
“怎么了，她说她头晕，或许林大人带她去医馆了吧。”
“我说你真是榆木脑袋，你看看你，这顿饭吃的，好处没有，还把同知给得罪了。”
“我不过是要夹个菜。”
“你帮了董思兼，说不定他还不高兴你呢！”
“为何？他明显是不愿意啊。”
“欲拒还迎懂不懂？！”
“欲拒还迎？欲擒故纵？兵法里倒是有这个。”
“我说你，这太平盛世，你看什么兵法啊？”
“未必。”
“什么？”
“没什么。”
她俩说的正开心，却瞧见一个人探头探脑，正是董思兼，刘贤芸识趣的走开了。
“李姐姐，谢谢你昨天帮我。”他说的别别扭扭。
“哪里。”
“……”他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李姐姐，你能帮我改改文章么？”
“啊？”
都有人请自己帮忙改文章，李敬俨惊呆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淤泥初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