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之斗》雪舞

11、代价

　　谈判的地点是在半兽人与人类边界的小木屋，清晨薄雾洒落，乡村小路若隐若现，绿油油的庄稼叶带着晶亮的露水。
　　“真准时啊。”玖堂彬立于窗边，眺望着远方，背影颀长挺拔，散发着令人折服的气息。
　　本想回他一句，但看到桌边坐的玖堂介和老人，苏宁艰难地将那句讽刺吞了回去，想到今日的谈判对人类的重要性，连个脸色都没有摆，只是心中恨恨地骂了几句：可恶的半兽人！拽什么拽！
　　待苏宁、苏盈还有杨慎都坐下，老人才缓缓开口道：“我们的条件非常简单，第一，让半兽人融入人类，拥有人类的身份，受到平等的待遇。”
　　“可以。”苏盈点点头。
　　老人也点点头，接着说道：“第二，为了保证半兽人的安全，半兽人要在政府部门担任部分要职，划分自治区给半兽人居住，并且允许半兽人拥有自己的军队。”
　　他的眼光看向杨慎。
　　杨慎沉吟：“军队？”
　　“不错，自己的军队，其实我们现在也可以说是拥有一支正规军。”老人说道，“如果要打，绝对不会输给人类。”
　　“这不是打不打的问题，半兽人似乎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诚意吧？”杨慎看着老人。
　　“我们肯坐下来与你们谈判就已充分表明了我们的诚意！”老人冷冷地说。
　　“可以允许一支不超过五千人的保卫队存在，这是我们最大的让步。”杨慎平静地说。
　　“一万人！”老人坚持道。
　　杨慎摇摇头。
　　沉默片刻，老人开口：“九千！”
　　杨慎依然摇头。
　　老人蹙紧眉，似乎在思考，眼光飘向站在窗边的玖堂彬，可他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依然欣赏着窗外的风景。
　　“八千！否则就别谈了！”老人怒气冲冲地站起身。
　　“各退一步，大家都不容易。”杨慎这才缓缓开口道，“七千。”
　　“这好像超出你的职权范围吧？”站在窗口的玖堂彬插了一句，却没有回头，依然凝视着远方。
　　“我保证。”杨慎再次说道。
　　“凭什么？”玖堂彬接口道，淡淡的语调听出情绪。
　　“……”杨慎沉默片刻，看着玖堂彬的背影，说道，“你知道的。”
　　玖堂彬似乎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见王没有意见，老人才缓缓坐下，继续说着条件：“第三，为了表明苏家的诚意，苏家历代圣女都要嫁给半兽人的王，以保证苏家不会再次背叛半兽人。”
　　“我不同意！”苏宁拍桌而起，大声说道，“你把苏家圣女当成什么？人质么？这种侮辱！你们欺人太甚！”
　　苏盈似乎怔住，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杨慎看向窗边的玖堂彬，没有任何动作，仿佛一尊雕像。
　　气氛一时僵住，杨慎迟疑片刻，仿佛想说什么，却没开口。
　　“姐姐，我……”
　　“苏盈你住口！”苏宁恶狠狠地打断她的话，如果只有牺牲最亲的妹妹才能换来短暂的和平，那么，这种和平她不屑，什么世间和平，什么人类幸福，那都是废话，失去了她拼命想守护的东西，那世间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那姐姐嫁给我哥也可以啊……”玖堂介忽然开口道，唇边依然闪动着顽皮的微笑。
　　“你！”苏宁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去打，本来已经够乱了，这小子凑什么热闹！
　　杨慎注意到，那一刹那玖堂彬的背似乎微微绷直，仿佛想转过身，可最后却依然没有动。
　　“我同意！我以苏家圣女之名，同意您的条件，以证明苏家和平的诚意！”苏盈清脆的声音响彻整个小木屋。
　　苏宁仿佛泄气了般坐回木椅上，杨慎在桌底握住她的手。
　　“那个笨蛋！”苏宁小声说道。
　　老人满意地点点头，说道：“以上便是我们的条件，如果没有问题，请在这里签名。”
　　苏盈双手接过合约，虔诚地签上自己的名字，杨慎接着也签上字。
　　“王……”老人对窗边的玖堂彬恭敬地说道。
　　玖堂彬点点头，转过身，苏宁别过头，看向窗外。
　　“半兽人的王，我们会尽快完成合约的要求，所以，希望在此期间不会再出意外。”苏盈真诚地看着玖堂彬，伸出手。
　　玖堂彬笑了笑，轻轻握住苏盈的手，只觉手心一片温软。
　　与她的手完全不一样啊。玖堂彬忽然想。
　　“真好。”苏盈抱着合约亲了又亲，“再也不用打仗了，真是太好了！”
　　“小心你的口水！合约都湿啦！”苏宁看着妹妹无奈地摇着头。
　　“哦。”苏盈仔细看了看合约，发现完好无损，这才安心，转而抱住姐姐，亲了又亲，“真是太好了！”
　　“行了行了！”苏宁连忙推开她，“族长那边你搞定啦？”
　　苏盈松开她，方才的欣喜一扫而空，一脸忧色：“没有。”
　　苏宁转头看杨慎：“你有授予军队的职权么？”
　　杨慎摇头：“没有。”
　　“那你们空口说大话，到时候那烂摊子可别让我来收！”苏宁气急反笑。
　　苏盈与杨慎相视一笑，同时说道：“会有办法的。”
　　“两个乐天派，懒得理你们！”苏宁摇头走开。

　　深夜，满月鲜红，极静。
　　“谁！”苏宁猛地坐起身，竟看见窗台上坐着一个人，来不及多想，她条件反射性地抽出枕下的龙舌鞭向人影抽去，黑色的鞭子鞭打着清冷的空气，重重落在大理石窗台上。
　　幻影？苏宁一惊，收回鞭子，凝视着窗台上的人，轻声说道：“玖堂……彬？”
　　人影缓缓回过头，看向她，却不回答，苏宁有些窘，讥笑道：“今早才见过面，现在就想我啦，半兽人的王？”话一出口，苏宁就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我在说什么啊！连忙补了一句，“想要打架现在恐怕不行，因为我要睡觉。”我到底在说什么？苏宁绝望得想自杀。
　　玖堂彬并不回答，只是向她走来，脚步轻盈似猫，没有丝毫声响。
　　我大概在做梦吧？苏宁想。
　　看着他越来越近，苏宁有些慌乱，口不择言：“喂，私闯女子闺房，这可不像是有了婚约的人哦。”
　　“你这个妖精！”玖堂彬发出一声低沉的咒骂，掐住苏宁的脖子。
　　好痛！不是做梦！苏宁忽然发现一个事实。
　　“真想咬死你。”玖堂彬松开手，咬住苏宁白皙的颈。
　　苏宁想推开他，却使不上劲。
　　应该是做梦吧？要不然我怎么可能推不开他？太耻辱了！苏宁暗想。
　　玖堂彬的牙齿深深陷入苏宁脖中，吮吸溅出的鲜血。
　　“痛！”苏宁轻叫出声，“玖堂彬这个吸血鬼！你干嘛！”
　　既不是幻影，也不是做梦！苏宁深刻认识到这一事实，使劲推开他，却被他紧紧搂着，动弹不得，有那么一瞬间，苏宁几乎以为血都要被他吸干，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玖堂彬你这个混蛋！
　　“姐姐……”门外忽然响起苏盈瑟瑟的声音。
　　玖堂彬这才松开苏宁，薄唇上满是苏宁的血，碧色的眼睛凝视着她，而苏宁只是瞪着他，捂着酸疼的脖子，含含糊糊地答道：“什么事？”一面又小声对玖堂彬威胁道，“你再敢咬我，我让你走不出这个房间！”
　　“姐姐，我……”苏盈欲言又止。
　　“到底怎么了？”急于送走玖堂彬，苏宁有些不耐烦。
　　“我不知道……我、我在想，如果我嫁给他，我、我会幸福么？……对不起，姐姐，我本不应该问这样的问题，来困扰姐姐，可是……我……对不起……”苏盈的声音隔着门传来，苏宁一怔，没有想到苏盈竟然……毕竟她也只是个少女而已……
　　“会的，你一定会幸福的，因为，你是我最爱的妹妹，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你幸福的。”苏宁一边说一边伸手抹去玖堂彬唇边自己的鲜血，他没有说话，只是半合着眼，轻吻她的指尖，苏宁凝视着他的眼睛，对门外的苏盈说：“他会关心你，尊重你……”犹豫片刻，“爱你，就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般……”玖堂彬俯身轻吻她脖上流血的伤口，苏宁继续说，神色却是一片茫然，“生生世世，不离不弃，连死亡都无法将你们分开，永远幸福，永远……”到最后，苏宁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苏盈似乎惊住了，半晌都没有说话，最后才问：“真的么？”
　　苏宁似乎被苏盈的话惊醒，轻轻推开玖堂彬，看入他碧色的眼中，而玖堂彬回视着她，仿佛亦在问她。
　　苏宁咬着牙，倔强地看着他，寻求答案，拗不过她的执著，玖堂彬默认般地点点头，起身离开苏宁的床，坐进床边的单人沙发里。
　　“会的。”苏宁大声说道，仿佛向说服谁一般，她又重复了一遍，“一定会的。”
　　“……谢谢你，姐姐。”苏盈安心地说道，“姐姐也一定会幸福的。”
　　“我们都会幸福的。”苏宁坐起身，看向玖堂彬，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直到天亮，房中的两人都没有再看过对方一眼，只是沉默地望着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