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心为上》潜渊

6、暗流

　　那一身浅灰色在惨淡月光映照下变得有些发白，他的脸还是那样稍显苍白。我也不知道看见他的脸就在眼前的时候，我到底在想什么，我只是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寻找着自己的像。他的呼吸很缓，徐徐环绕着我的温热气息让我的呼吸渐渐加快，我以为自己已经往后退了，但我还是坐在那里，坐在他的面前。
　　我从未那么认真地观察过他的脸，光线太暗，我看不清，只能越来越认真地看着。他好像在笑，又好像不是，他的唇线总是弯成这种看不出悲喜的角度，他的双眼总是这种看不出所望何物地直视前方。他的气息渐渐将我周围的冷空气赶走，我想我真的醉了，因为在他的脸凑上来的时候，我一点都没有躲避。但我应该也没醉，因为我一直清楚地记得，他并没有吻上来，在接近得将要碰触的时候，他停了下来，露出了那个诡异的笑，弯成线的双眼，苍白的脸。
　　“果然没醉。”他恢复到原来的坐姿，拿起杯子，呷了一口杯中的酒，笑着。
　　我伸手拿过我的杯子，一口气喝尽杯中的酒，拿起杯子，站起身，走向冯翊。他只是抬头看了看我，继续喝酒。我已经不知道驱使我的到底是什么了，我一手将杯子扣在桌上，夺走他手里的酒，隔空往自己的嘴里灌去。冰凉的酒从我的嘴唇淌下，淌到了衣襟里，我这才发现自己是真的醉了，全身都烫，酒似乎在流进去的那一刻就完全蒸发了，我坐了下来，他还是看着我，挑了挑眉。
　　我忽然攀了过去，双手放在他的颈后，握紧，将两人的距离限制在一臂之内。他温热的气息渐渐环绕了我，只是这次，他的呼吸明显不像刚刚那样平缓，我放在他脖子上的手指感受到了他越来越快的脉搏，那种不应该属于他的充满活力的感觉，那种不应该属于他这么一个凉薄的人的温度。
　　他伸手想要推开我，我却赶在他出手之前，凑上去，同之前装作自杀脱身的时候一样，没有一丝犹豫，干净利落。
　　我应当是醉了，我完全不记得他的唇碰到我的唇的时候，我有什么感觉，心里在想什么，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疑惑的神色。
　　+2
　　昏昏沉沉的我只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双喜临门。”三师兄笑着说道。
　　“还好先生不在。”大师兄望着自己两个师弟缠在一块，无奈地笑着说道。
　　“大胆。”冯翊一手推开我，挑眉，又露出了那个诡异的笑容。
　　“我就说过……我要是喝醉了……”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坐直的身子又软了下去，剩下半句话，我是在他的怀里说出来的——
　　“就会对你们做什么……”

　　只可惜第二天我还记得我做过什么，看见冯翊的时候，我总有些尴尬，但他只是一切如常，甚至有时还会跟我开类似“不要靠我这么近我怕你再来一次”之类的玩笑。
　　亏你说得出，不知道是哪个重口味一下子加了两点好感的，我在心里想着。
　　虞山先生自那天出去之后就完全没了音讯，府里的信件忽然增多，每天都是匆匆忙忙来来往往的信使。
　　那些信件一直追着我的三个师兄，但我却没有收到一点点的信息。我也曾让人去打探城里的情况，但什么都打探不出来。一切正常，一切正常，这才是我担心的东西。
　　我像前几晚一样在床上辗转，怎么都睡不着。
　　将要睡着的时候总是容易有幻觉，我似乎听到门外有声响，不知道怎的，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幅画面，有人站在门外，想要敲门，手却停在半空不敢敲，静静地在门外等着，等着，然后转身准备离去。
　　我一个激灵坐了起身，匆匆穿上了鞋，推开门，门外却什么都没有。空寂的失落涌进了我的脑海，我却忽然清醒了过来，心是这样，身也是这样。
　　既然睡不着，那就出去逛逛吧。走到大门的时候，我却忽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大师兄？怎么……”我小跑上前，问道。
　　他身边甚至没有随从，行李也异常地少，他看见我，也没有多惊讶，只是像平时一样答道：“家中有些事。”
　　“是……是最近天天来信的那件事吗？”
　　他微笑。“大师兄保重，我……我回去了。”我急忙说道，转身就要走。
　　“是。”他点了点头，我惊讶地转过脸去，他却还是微笑，“迟早得知道，没什么不能说的。”
　　“那……”
　　“回去吧，这里风凉。”他上马，只是向我挥了挥手。
　　第二天的信件如期到达，但我依然没有收到一封信，刚好有一个信使在府里走来走去，像是在找什么人，我马上走上前，拦着他，“怎么了？”
　　“那个……有看见冯先生吗？”
　　“哦？”我挑了挑眉，“他总是到处走，你先给我吧。”
　　“这……”信使有些为难。
　　“不可以？”我压抑不住愤怒，瞒着我这么多天，大师兄都要回去了，还不让我知道？那个信使见我这个样子，呆在那里。我也没跟他多说，一手抢了信，在他开口要拿回去的时候，我转身就走，丢下一句“你不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就别拦我”。
　　我偷偷走到花园，刚拆开信，眼前就出现了熟悉的浅灰色。“真有兴致。”他的话一直都带着些嘲讽意味。
　　“不如你们，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府里已经走了两个了。”我冷冷地回答他，将信塞回到他的怀里，“继续。”
　　“也不是什么不能知道的事情。”他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不是以前那种带着嘲讽的笑，我有些惊讶，但也不客气地从他手里抢过信，看了起来。
　　上面画着一幅地图，每个州上面都点了几个点。“这是……兵力分布？”
　　“叛兵分布，正确来说。”他双手环胸，平静地纠正道。
　　“叛兵……”我记得前些天打听消息的时候，有人同我说皇帝病了，看样子像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而太子一向都是一副温顺平和的模样，难道这个叛兵，说的是一向喜好战争的二王子的部下？我忍不住抬头看向冯翊。
　　冯翊点了点头，笑：“正是。”他走近了我，用手指了指图上的一个点，“这也是你大师兄要回去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