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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小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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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的相处颇为融洽。纵然这间小屋总是沉寂着,但却没什么尴尬。
沈正清本不是话多的人。康正帝子嗣稀薄。她七岁那年,长姐沈正懿远嫁楚国,龙袍膝下,便只剩下她一人。
孪生的弟弟,周岁时的一场天花,便在母后横流的泪水中,颤抖地闭上了眼睑。
她从小,便是被当做皇子养的。
【运筹帷幄,纵是七窍玲珑之心,亦未输男儿一分一毫。】
犹记得,太傅和父皇说起这话时,父皇眼底,是怎样的光华。
不输于那日皇宫上空火光的明亮。
总是在梦里梦见火,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把她困在中间。
甚至,莫名的,就能感觉到皮肤被灼烧的痛。
于是,无可抑制地拧断眉头,指甲掐入掌心柔软的肉,细碎而切骨的痛。
也会受不了地打碎些什么,瓷器和地面发出清脆碰撞的声音,青霭必然知道,但从不多言。
毕竟,有些痛苦,必须得一个人慢慢咀嚼,心一寸寸地痛,然后在夜深人静的的时候落下泪来。
这样的泪水,虽然痛彻心扉,但却是最好的肥料。
这日,青霭开口打破了沉寂:【妹子,妈妈已经知道了你的事了。】
沈正清无言,只是攥紧了被单的双手,指节发白。
【我们虽然是风尘女子,沦落至此地步也多是无奈。这里虽然是烟花之地,但并无什么奸恶之人。】
【只是,如今大齐国破,魏国的旌旗已经插上了皇宫的废墟……】青霭叹了口气,沈正清知道,纵然她千万般地忍耐,红了的眼眶,也还是被青霭看去了。
【生活艰难,你是知道的。妈妈虽然不会为难你,但总不愿多养一张嘴吃饭,且你如今还……我和妈妈说过了,你索性扮成小厮的样子,打打杂的工作,苦是苦了些,总比姑娘好。】
…………
空气有点凝滞。
沈正清缓缓地点头,伸受接过了青霭手里的小厮衣裳。
触及的一双手,纤细,冰凉,有着薄茧,还有线状的伤口,大概是被琴弦割破的。几块突起的部分,沈正清看不见,但触及的时候,却听到青霭压抑的惊呼。
她知道,那句【我和妈妈说过了】的背后,绝不是简简单单的风平浪静。
否则,你为什么回来地那么晚,手上还有淤青呢?
她坐在床畔,任由那双温暖的手,轻轻地解开自己的衣裳,换上粗糙的面料。
那双手握住了她的脚,隔着袜子,冰冰凉凉的感觉。然后,她的脚被塞进布鞋里。
【带着这个吧。】青霭说,给她扣上了一顶肥大的帽子,又将她的头发拨乱,遮住精致贵气的面容。
【干活的时候,尽量把背佝起来,步子虚浮一点好,还有,唯唯诺诺些。】
沈正清点点头,她知道,自刻在骨子里的贵气和骄傲,太显眼。
【我工作的地方在三楼,那里小厮是不许上来的。恐怕照拂不到你了,你在一楼厅堂里,多小心一点。纵然骨子里骄傲,也切莫与人争罢。】
她说这话时,情感太明显。沈正清想,也许自己只要伸手,就能摸索到她蹙起的眉头。
【我知道,你身份不一般,沦落至此本就是难熬的痛苦,但还是要委屈你了。】
她把沈正清送到二楼。一楼是最大众的地方,各种闲杂人都有,像她这种姑娘,虽然不是拔尖,但也是一等的了,一楼是妈妈不许去的。
她的手,包裹着她的手。
冰凉。
却温暖得不可思议。
女子转身刹那,水色的裙裾漾开层层水纹。
【叫我阿清就好。】
少女的声音,不轻不响。
于是,上楼的脚步,生生地顿住。
【……阿清?】她音调颤抖。
【阿姐。】沈正清轻轻地应了一声。
听到女子上楼的脚步声错乱,乱发下的黑眸,笑意浅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