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记》南宫幽阙

33、欺君之罪

　　皇后显是一惊，自己并未料生着病的皇上，居然不顾龙体安危，亲自赶了过来，她脸色一变，却又瞬时恢复正常，朝着皇上过来的方向参见。只见那一骑明黄色的软轿，正被稳稳地抬了过来。

　　皇后同两位皇子，一见轿子已然停稳，便走上前去恭迎圣上。

　　下人掀开轿帘，皇上正安安稳稳坐在里面，只是看上去气色十分虚弱，皇后非常担心，伸手想将他搀扶出来，哪知皇上只是微微摆了摆手，道：“朕只是过来看看，此事处理的如何了？”

　　皇后便跪伏下去，低头道：“臣妾按照皇上的吩咐，将此女处死，正要将她押去天牢，不日便押往刑场。”

　　皇上低低地咳嗽几声，却道：“朕何时下过处死此女的命令了？咳……虽则她女扮男装混入宫学，但念在她并未犯过大错，并未影响其他公子学业的份上，该饶就饶了她吧。”

　　“啊……”皇后面上露出难为之色，道：“皇上，这可是欺君大罪啊，如此就饶过她可不大好吧？您可是一国之君，这说出去，可也是丢我们锦朝的脸面。”

　　“在此关头，你们还要开杀戒，莫不是嫌朕死的不够快么！”皇上听出皇后语句中似有忤逆之意，顿时心神大怒，用尽力气吼道，“只要一日这玉玺还在朕的手里，朕就是皇上，朕说不杀，你们谁敢！咳咳……”

　　“皇上！”皇后十分担心，见他动怒，咳嗽地更为厉害，便下意识地上前去拍打他的背，却被他甩过手，只听皇上道：“ 将这女子关入云亭府便是！”

　　青梅虽不知云亭府是怎样的所在，然而她也知道，皇上的意思是保她一命，急忙磕头谢恩，口中不断喃喃念道：“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而同时，她也听见了身侧传来熟悉的低沉的声音，也在念道：“多谢父皇开恩！”

　　皇上听到那个声音，意味深长地望了佑昕一眼，便示意下人放下轿帘，打算回去了。奴才们急忙上前，抬起轿子送皇上回宫而去。

　　恭送皇上走了后，皇后娘娘又坐了下来，环顾四周，见人人低俯头颅，便将目光投落在还匍匐在跟前的青梅身上，只道：“你们都听到了，皇上的命令，饶你不死，只将你关入云亭府，来人啊，将她带下去！”

　　那几个彪形大汉面面相觑，却并未上前，却是一旁几个较为文弱的侍卫走了过来，掐住青梅的胳膊，佑昕并未阻止，只是走了过去捏了捏她的指尖，轻轻在她耳边说道：“等我。”青梅还没反应过来，几个侍卫便将她带了下去。

　　“多谢母后开恩，多谢母后！”佑昕趴在地上，跪于皇后面前，本来听说皇后要将青梅处死，心中已被悲伤和绝望充盈，此时父皇的出现，却又将自己拖入了希望之中，虽然云亭府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但要将青梅从云亭府救出去，总是比从天牢出去要容易的多。

　　皇后娘娘斜睨了佑昕一眼，道：“你不用谢我，这都是你父亲的恩典，好了，本宫也乏了，就这样吧。”说着，将手交给侍奉一旁的侍女，站起来便打算离开。

　　“母后母后！”此时，一旁一直没有说话认真看戏的佑晟却突然跳了出来，道：“母后，这试也考完了，儿臣想跟母后一起待一段时间，好不好？”佑晟走到皇后面前，拉住她的手撒娇道。

　　皇后毕竟是母亲，见小儿子这可爱的模样，宠溺道：“母后也想同晟儿待一段时间，只是不知老师可否同意？”说着，瞥了一眼夫子，那夫子急忙准许。

　　可此时，跟佑晟站在一旁的温良玉也不乐意了，他也跳上前，拉住皇后和佑晟道：“我也想回家一段时间，好不好？”那皇后娘娘定睛一看，眼前这胖子同朝堂上的温丞相有九分相像，定是他家世子无疑，见儿子同他又是好伙伴，便问道：“你是哪家公子啊？”

　　那温良玉也不谦虚，答道：“温家的。”

　　佑晟也在一边帮腔道：“他是温家世子，我的好朋友。母后，您就准许了吧！”

　　“好，好，”皇后娘娘慈爱地拍拍他的脑袋道，“果然是温家一脉，果然是个一表人才的小公子，既然如此，那便也准了你的请求了！”

　　“哈哈，”温良玉笑得眼睛找不着，道，“多谢皇后娘娘。”

　　“好了，都散了吧，”娘娘牵着佑晟的手，身边跟着温良玉，她把眼睛瞧向立于讲台上的夫子，道：“我们也不耽误夫子说事了，这就回去吧。”便款款出了这勉修殿。

　　等皇后走的没影了，夫子也招呼下面的公子们散了去，一个人坐在讲台上生闷气。

　　院里静静的，却不由听见了“沙沙沙”的动静，夫子定睛一看，只见佑昕正在不远的位置上写字，殿里只有他们两人，声音很轻，因此夫子也没有发现，此时一见，他便走到那个位子，发现佑昕正在练习书法，他也是奇怪，问道：“发生了这么多事，大皇子如何有心情在此写字？”

　　佑昕搁下笔，将袍子整理好，抬头望向夫子道：“正因发生了这些事情，所以才需要将心静下来，这样才能思考出接下来该走哪一步。”

　　夫子听出他的意味，也清楚地明白适才那场闹剧中盘根错节的来龙去脉，他便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若有所思地望着佑昕，问：“那么大皇子有未想好要走哪一步？”

　　佑昕不回答，只是将宣纸拿起，等待那墨迹干了。

　　夫子仿佛已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道：“无论如何，千万不能走错路，错了那一步，或许就是满盘皆输了。”

　　佑昕负手而立，道：“可是现实已容不得选择了，事到如今，老师也看到了，父皇的身体状况已是如此，苏家一脉岌岌可危，某些人必是有所行动。老师说的这一路，只是或许会满盘皆输，但也或许会柳暗花明呢？”

　　并不等夫子给出答案，佑昕便抱拳行礼，转身而去。

　　桌子上的书法，墨迹已干，笔迹清俊刚毅，风骨翩翩。

　　青梅从未听过云亭府这个名字，乍听之下，这像是一个美好的府邸，在每个人的美好想象里，应该是有花园，有假山，有小湖，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美好。她被迫蒙上眼睛，被带到了这里，当听到耳畔传来滴水之声时，她依然对那美好的想象抱有期望，可当她睁眼之时，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奇怪的岩洞里，岩壁上的灯火明灭，水滴从头顶滴落，不一会儿，就打湿了她的发丝。

　　“这，这是哪里？”青梅很害怕，抓住带他过来的大哥问道，那大哥却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这是云亭府，你就在这儿好好呆着吧。”那大哥将她甩到地上，也不再看她，便走到洞口，按下机关，那洞口的石门，刷地落下，不再有光线透出，青梅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不是府邸，也不是大牢，看来这锦朝也是真有创意，将人关押于此，在黑暗和孤独中慢慢绝望，甚至自杀，对外说起来仁慈，实在也是毒辣。”青梅这么一想，便也想得明白了些，这个山洞看似黑暗孤寂，隔绝了一切的光线和声音，但是里面还是有空气的，所以有空气的话，就一定能够找到出去的地方。

　　青梅摊开手掌，只见上面躺着一颗子，青梅记起了佑昕所做的动作，在她的手里塞了这么颗小东西，又想起了他所说的话，他说的那句“等我”，她将手掌收紧，慢慢放回胸口。

　　青梅不再害怕，四周一片安静，只有火光明灭，照印在周围凹凸不平的石壁之上，印出一个个可怕的暗影，她开始仔细倾听，一般这种地下洞穴，总是会有水流的，只不知道，这水流，会不会是一条救命之路呢。

　　“滴答，滴答”，她只能听见这样的声音，抬头一看，便看见头上湿润的钟乳石，滴下几滴无关紧要的泉水，除了解渴，并无它用，于是她不再关注那水声，只是开始站起来四处走走，如此空旷而幽暗的洞穴，想必是有不少秘密，况且此地也不是近日才形成的，过去那些被定了罪而放逐于此的人，又是如何逃出去的呢。

　　她绕着这个洞穴走了一圈，地面上只有从上面滴落的泉水，石壁虽然凹凸不平，可用手去触碰并无任何机关，而那个巨大的石门，似乎只能从外面打开。

　　走了一圈却没有任何发现，她十分沮丧地随地坐了下来，想到大皇子对她所说的承诺，内心却又开始明亮起来。

　　此时，只听“咯哒”一声，划破了宁静，在安静的良夜里这个声音听起来十分刺耳，青梅顿时一惊，抬眼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什么也没发现，虽然心里万分紧张，但也努力说服自己克制住这种情绪，定下心来，小心翼翼地踱步过去一探究竟。

　　发出声音的地方是洞穴的后部，之前青梅并未仔细查探，此时才觉得这边应该才是暗藏了玄机。

　　她十分小心地探头去看，只见那石壁上歪出一个角，竟有一个小小的石门开在上面，而此时，这石门正敞开在青梅的面前，只是，当她小心地探头进去看时，却发现里面只是一个死室，没有物品，没有窗户，也没有人。

　　所以，折扇石门是怎么自己打开的？

　　她低头一看，顿时见到那屋子里，竟然堆满了白森森的骨头。

　　有腿，有手，有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