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莱父子短篇集》灰猫

4、第四个故事

　　一开始他还会问，外面有什么。而他之所以有“外面”的概念，是因为看过挂在他父亲办公室的一张地图。那上面详细标注了整个幽暗密林——过去曾叫“大绿林”而那地图上面也那么写着——各处的山脉，河流，湖泊，道路桥梁以及沿途驿站的名称。他知道他父亲的宫殿其实位于森林的边缘，东北方位，而在南边的密林里则耸立着过去的旧都阿蒙兰斯——现称多尔哥多。这两者之间相距甚远，中间遍布巨蜘蛛的巢穴——地图上画出几张比城堡还大的蛛网，以示它们真的很巨大。

　　这张地图到森林的边缘就结束了，除了几条延伸出去的路和河流，用箭头标了个名字之外，再不见其他的地名。再往边上走，就是画框了，而很明显，那些道路和河流，不可能通到画面以外就消失不见。

　　于是他问，外面，画框之外，森林之外，都有些什么？

　　他首先被告知的第一个地方，是长湖镇。

　　“那是一座建筑在湖上的城市。”当人们这样告诉他之后，精灵王子想了很久都没想通，房屋怎么能建筑在水面上。

　　难道他们的房屋都很轻巧，可以像船一样漂浮？又或者他们修了很长很宽的桥，把房子都建在桥上？

　　按人类年龄算起来已经有八九岁的小王子，坐在树顶对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又或者，那个湖里长了很多像森林里一样高大的树，人们都是住在树上的？就像传说中洛斯罗瑞安的精灵们一样？

　　他站起来攀住树梢极目眺望。希望向南边能望见那座神奇的城镇。他倒要看看，什么叫做“建筑在湖上的城市”，能比他家那土生土长的山洞石堡更天经地义牢靠稳固？

　　不幸的是，他的眼力还没有得到完全发展，除了一望无际的树海，根本什么都望不到。只能见远远的西边，于蓝色雾霭中飘荡着一座山峰，孤零零屹立于天地之间。山峰面前是一片宽广的平原，这会儿看起来正被浓雾笼罩。一条条雾带子像河水般川流不息，从那孤峰两翼向平原流淌，在那里渐渐汇成一片迷雾汪洋。

　　又是一年深秋了。

　　莱戈拉斯向树下望了望，发现下面有动静。不像任何精灵的。他往下跳了几段树枝，降落到半树高的地方，看见不远处摇来一头动物。这动物在薄雾中呈现出倒三角的形状，步态十分悠闲，不急不缓，甚至在莱戈拉斯看来，它还越走越慢了。

　　待精灵小王子百无聊赖倚在树干上等了数分钟之久，那生灵终于姗姗到来。莱戈拉斯翻翻眼睛，踩着树枝身体一轻，跳落到那生物背上，但没想那动物忽然一软后腿，差点将小王子跌下地。小精灵张嘴，惊呼声还未出口，就被截断。那动物似乎很勉力地稳了稳下盘，四蹄轮换着踏住地面，接着再悠悠然站好。

　　莱戈拉斯撅起嘴唇，伸手拽了一把那动物肩颈上的毛发。低声呵斥道：“别装了，我才没有那么重呢！”

　　刚说完那动物后腿又是一软，这次莱戈拉斯手里抓住的毛发还没松手，条件反射就是使劲一拽，拽得那动物一声长嘶。莱戈拉斯幸灾乐祸道：“让你别装吧，活该！Ada在你背上你都不嫌重，就知道来欺负我。”

　　那动物听他这么说，就摇摇脑袋，但摇得非常缓慢。就像一个大人听到小孩在任性，笑着摇头一样。

　　莱戈拉斯伏在那动物的背上，用手指一遍遍顺过那些丰厚的毛发，“我们回去吧，”他说，“走北边那道小门。然后你可以趁守卫不在悄悄回马厩吃个晚饭。我还得去洗个澡才能上餐桌。所以，你快点啦。”

　　那生灵便启程，迈开四蹄，载着精灵，向密林深处走去。它走得非常慢，脚步踏在地上，似乎怕踩伤那些落叶。并且晃动着巨大的双角，不时偏偏头让过挡道的树枝。

　　“我知道啊，但是谁叫你的鹿棚被水淹了。Ada也是没办法才让你跟马儿一起住段时间啦。”莱戈拉斯坐起来，一副语重心长的神色，跟□□的生灵交谈着。

　　“马儿气味不好闻吗？我怎么没觉得……”

　　“要这么说，你的气味也很怪呢！”

　　“喂，不要胡说！我Ada身上很好闻的！”

　　“才、才没有！他不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也很好闻！”莱戈拉斯急了，用脚使劲夹了一下鹿腹。

　　那长着巨大鹿角的鹿一下就不乐意了，直接停下来不走了。任莱戈拉斯怎么催它都不动一下。这下可把小王子难住了。

　　“你真是……真是我见过的，最坏的坐骑！”莱戈拉斯叫道。

　　大角鹿摇晃着脑袋，一副就当你在夸我的神态。

　　“非常非常坏，又讨厌又任性，你！”

　　鹿的眼睛看着天空，骨碌碌转了两圈。嘴还咂巴咂巴动了两下。

　　“你再这样下次就不带你出来了！”莱戈拉斯最终使出杀手锏，说，“并且还要告诉我Ada，不要修你的鹿棚了，爱住哪就住哪，反正你这么爱在外面溜达。”

　　话音刚落，就听一声鹿鸣，大角鹿前蹄扬起，整个身体几乎人立起来。小精灵措不及防，一下子从鹿背上滑下，掉落到柔软落叶上。那鹿紧跟着扭头，开始用鼻子和嘴攻击小精灵，把精灵逗得在地上滚来滚去笑个不停。

　　“快停下！”莱戈拉斯喊道，“坏家伙！Ada绝对想不到你是这么个无赖。”

　　大角鹿的进攻越发强势。莱戈拉斯觉得自己都快笑得喘不过气了。

　　“好了好了，”他翻身跃到一边，不准那鹿再走进一步。“我答应你，不告诉Ada今天的事。但是你必须给我跑起来，太阳就快落山了，我都听到王宫厨房里开始做饭的声音了。”

　　那鹿听得他这样说，似乎微微点了一下头。然后它跪下来，把头放低，巨大鹿角几乎碰到地面。莱戈拉斯抚摸了一下它的额头，然后一手撑住鹿角，一脚蹬地，轻轻一跃就爬上了高大的鹿肩。

　　接着他们继续赶路。大角鹿明显加快了脚步，不再像刚才那样慢慢腾腾地散步了。待他们快接近北门时，才慢下来。小王子从鹿背上滑下来，刚要往大门跑却被鹿角挂住。他回头一看，鹿嘴凑过来，从他头上叼走一片树叶，卷进嘴里吧唧吧唧嚼了。莱戈拉斯又惊又喜，亲了亲鹿的脸颊，转身跑进大门，朝浴室奔去。

　　后来他渐渐不再问了。因为得到的答案如出一辙。森林外面是什么？是长湖镇。过了长湖镇呢？是河谷镇。河谷镇也建在水面上吗？不，它们是修在地上。过了河谷镇呢？是孤山。过了孤山呢？是大荒原。大荒原上还有什么？只有孤山。除了孤山呢？是河谷镇……

　　如此循环往复，搞得精灵王子十分纠结。以致于在他飘渺不成形的梦里，从一个树梢跳到另一个树梢，往下一看，全是水，再到另一个树梢，往下全是房顶。从房顶的缝隙中能看见持盆捧罐的人群。但总共也就这几样了，梦境边缘耸立一座高山，山巅在慢慢坍塌，废墟间升起寥寥青烟。梦境中总有隐约雷声，而小王子一次都没在梦中靠近过那座缓缓倾颓的大山，他则被那些水和屋顶困在阶梯般的树顶。

　　后来他才知道，不是他问错了人，而是自己的问法有问题（而他以前之所以那样问,盖因他开始只想知道“外面有什么”，而非“它们是什么”)。他该这样问：长湖镇大吗？

　　“不，不算太大。”

　　“和王宫比起来呢？”

　　“啊啊那就太小了。”

　　“那儿都有谁呢？”

　　“有精灵，也有人类。还有矮人。”

　　“矮人？！”

　　“对，和你一样高的矮人。”

　　“我知道矮人。但他们为什么也在长湖？”

　　“他们来做买卖。”

　　“那长湖的人是不是非常多？”

　　“对，很多。”

　　“这么多人他们住哪儿呢？”

　　“他们住湖上。”

　　“他们睡在船里？”

　　“不，睡在屋子里。屋子建在湖上。”

　　“……那他们的房间一定很小。”

　　“呃……是的，很小。”

　　“他们一定住得很挤。”

　　“可以这样说。有时候几个人睡一间房。”

　　“这样挤！那他们为什么不多修点房子？”

　　“哈哈哈，修房子需要人手和钱啊。”

　　“他们没有？”

　　“土生土长的长湖镇人不多。镇上有一半人都是各地来这里做生意的。他们只短期留在长湖，货物一卖完，就回去了。”

　　“或者像我们一样，买完东西，就回来了？”

　　“对。”

　　“但是现在长湖的人也多起来了啊。”骑行在小王子另一边的精灵接着说，“很快他们就要住到岸上来了。没办法，湖面上的地方太少。”

　　刚才一直在回答小王子问题的精灵说：“是哦，听说森林东边都被砍出个豁口了。西边也有人住下。戈尔多哥就夹中间，他们竟也不怵。真是神奇的人类。”

　　“要吃饭活命嘛。人类就那么点年月，又脆弱，有事没事都能死。他们不赶快找个地方安定下来，要不了多久就绝种了。但是不得不说，人类的适应力太强。”

　　“那是适应力吗？是破坏力强吧。要让他们像我们一样住在森林里，早就把中间砍秃了。他们什么都敢吃，什么都能拿来自己用。”

　　“哈哈，别这样。那是人类，你说得好像奥克一样。”

　　“在我看来这二者没什么两样。”

　　“啊，你太损了。你这么损我们大王知道吗？”褐发的精灵笑得在马背上前仰后合。莱戈拉斯夹在中间，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兴趣盎然但又有点不明所以。

　　“当然知道。不然我怎么当上他的大总管的。”

　　这样一支前往森林外缘的队伍浩浩荡荡沿河岸行进。密林河在他们身边奔腾。越往外走，生物的种类也越多起来，这里不再有遮天蔽日的树冠，一片片阳光穿过稀疏枝条洒下，甚至能看到一些忙着贮藏冬粮的小动物在树枝间跳跃奔跑。队伍里不再点火把，身骑骏马的木精灵们着猎装，背弓箭，脸上全是一副轻松愉快的表情。国王受长湖镇镇长之邀，前来品尝今年的上等秋酿。如果运气好，国王心情不错，顺便能点头定下下个十年的贸易合约。精灵签合同都是以三十年为单位的，但跟人类做生意他们更谨慎一些，一般以七年或十年起算。即使这样，人类镇长也等不起。眼看着隔壁的埃斯加洛斯发展越来越壮大，而不远的河谷镇更是不得了来了不得，长湖这么一亩三分地被挤压得岌岌可危。

　　所以呢，说白了这次精灵们就是去吃喝玩乐的，果然这种活动非常受欢迎，国王考虑了一天就宣布启程，然后又在半天后决定，这次他的儿子将可以跟去见世面了。莱戈拉斯兴奋得晚上都没怎么睡，一个劲巴望着起床的钟声能快点敲响。

　　然后就是现在了。刚从总管加里安的怀里睡醒（因为晚上没太睡，早上在马背上就开始打瞌睡），终于能自己坐在马背上不摔下来了。为此加里安悄悄走到队伍中间一点，而非与国王同行。

　　小王子从大总管身边跳到自己的马背上，虽然很轻巧也很稳，还是让大总管暗自捏一把冷汗。待莱戈拉斯坐好，加里安想起王子的早餐似乎没吃多少，就问他饿不饿。

　　一问之下似乎还真有点饿？莱戈拉斯点头。加里安拿出小糕点，蘸上浓稠的蜂蜜，递给那孩子。

　　莱戈拉斯咬了一口，甜得打了个激灵。

　　“怎么样？”加里安问他。

　　“好甜。”莱戈拉斯如实回答。

　　“今年秋天的新蜜。刚才路过农庄给塞的。”加里安说，“你不是喜欢甜的吗？”

　　“唔，是喜欢。”莱戈拉斯说，“我可以再多要一点吗？”

　　大总管把整个小包都给了他。莱戈拉斯拿着小包，策马上前，几步跑到队伍前面，追上国王的坐骑。然后他在旁边叫道：陛下！

　　精灵王和大角鹿一齐转头看他。这小不点还没多高，坐在马背上简直就没有分量。他不愿意骑小马，非要和成年精灵一样用高头大马才行。好在那些马儿都非常给他面子，从来没闹过别扭。

　　“有什么事？”国王问小王子。

　　“啊……嗯……”莱戈拉斯是张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呃，您饿不饿？”

　　大角鹿摇摇头。

　　“还好。”国王回答。“怎么，被饿醒了？”

　　王子的小脸刷一下就红了，原来Ada一直知道他躲在后面睡觉？

　　“不——呃，醒了才饿的——也不对——就，我也没意识到——”

　　他父亲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再辩解，转头交代了一句。然后整个队伍停下来，正好在一片水草丰美的岸边。精灵们开始中途的休息。莱戈拉斯跟父亲走向一旁安顿好的椅子，食物很快摆上来，国王握着他的高脚杯开始喝他今天第一杯葡萄酒。

　　小王子边小口嚼着自己的食物，边打量着他的父亲。国王整个身体慵懒地躺在椅子上，头发长长垂在身后，风吹过能轻轻拂动那些金发。午后的阳光照在国王的王冠上，脸上，红酒杯上，白宝石的戒面上，嗯，他的Ada都快融化在光晕里了。

　　然后他就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酒，几乎没吃东西，除了一开始放进嘴里的几个浆果。他就那么靠着椅垫，表情自然地看着他们面前的一群精灵唱啊跳啊，一口一口抿着他的宝贝红酒。可能是坐的方位不太对，太阳有点晃眼，国王的眼睛稍稍眯起来，嘴角微微带着点笑。莱戈拉斯呆呆地看了一会儿，起身走到国王身边，刚刚好站在阳光晃眼的那一边。

　　然后他说，陛下，你不吃点什么吗？

　　国王笑着摇摇手里的酒杯。

　　莱戈拉斯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继续说，“Ada，你得吃点东西。”

　　那群又唱又闹的精灵不知玩了什么花样，忽然一下一众人闪开，被簇拥的三四个精灵失去支撑一下全倒地上，惹得周围爆发出一阵哄笑。国王看着也笑起来，然后他偏头，像才发现他孩子正站在旁边似的，抬起眼睛询问他。

　　莱戈拉斯把蘸上蜂蜜的小饼递过去，说：“据说是今年新出的秋蜜。不尝尝吗，Ada？”

　　国王坐起身，从善如流，张嘴把那块小饼干吃了。然后在莱戈拉斯期待的目光中靠回去，似乎在慢慢品味那一点蜂蜜的滋味。莱戈拉斯觉得自己手上黏黏的，一定是蜜流到手上了，于是他舔了舔指头。

　　在那孩子都快要溢出来的期待下，国王终于缓缓评价道：“不错，是XXXX家的蜜吧。这个时候只有他们家还有蜜出。”

　　“啊？这样吗？那真是珍贵的东西啊。”

　　“你不会以为这个时候还有很多花在开吧？”

　　“……不，只是没想到只有一家人酿秋蜜。”

　　“人类倒是有几家。他们会赶着花期走很多地方。而XXXX家干这个纯粹是精灵的个人爱好。”

　　小王子偏头，一副“真是奇怪的爱好”的模样。

　　“是的，很奇怪。”国王在椅子上拢一拢外袍，然后说：“来，拣点东西一起吃。”

　　于是莱戈拉斯装了满满一碟，坐在椅子扶手上和他父亲一起用餐。但国王并不自己动手，左手还牢牢握着他的酒杯子，右手搂着儿子纤细的腰。莱戈拉斯给自己喂了又给他爹喂，并且在他Ada的瞪视下吃下比以往多一半的东西（而他平时就吃很少），然后再在瑟兰督伊喝了不知第几杯酒的时候沉默而坚决地夺下他的杯子，一大一小两位精灵相互监督着直到把盘子里的食物全部干掉为止。

　　末了待精灵王终于拿回属于自己的酒杯，他抬手揩了揩小精灵不知如何粘到额头上的蜂蜜，张嘴把那根手指舔了。叹了口气，他说：“跟你吃个饭简直像打仗一样。”

　　小精灵一歪头，说：“那这么多年您每天都在上战场？”

　　瑟兰督伊瘪着嘴看他，盯了好一会儿，才说，“对啊，你比现今知道的所有恶魔都难应付。”

　　“……我那么厉害？”

　　精灵王慎重其事地点点头。

　　“不要吓我……他们说你是中土最无敌的精灵。”

　　精灵王笑起来，“对，他们说的没错，但我说的也没错。”
　　“那、那不要杀我。我不会变坏的。”

　　瑟兰督伊的眼神沉了一下，脸上的笑在嘴角上扭曲了稍稍那么一毫秒的时间。小傻子，他摸着儿子柔顺的金发，这样想。

　　“不会的。”他说，但不知道他是在承诺，还是在预言。“没人敢那么做。”

　　“Ada？”

　　不知从哪儿得来的灵感，莱戈拉斯的手已经伸出去了，轻轻碰着国王的脸颊。他似乎觉得国王一下变得悲伤，有股无法言明的东西悄悄从他父亲的身体里渗透出来。小王子直直望进精灵王的眼睛里，那双跟他一样的眼睛像一湾浅浅的池塘。

　　精灵王还是在笑着，双眼半睁，并且顺应他的呼唤，问他怎么了。

　　小王子摇摇头，他也说不上来，究竟有什么事要出声喊他的父亲。

　　“没什么，”他说，“我、我能亲亲你吗？”

　　国王先是一愣，接着闭上眼睛，把脸靠过去。莱戈拉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就觉得他Ada笑起来真好看，他应该常常笑的，这样他想跟Ada说话的时候就不用那么害怕了——害怕他心情不好或是其他的。

　　于是他凑过去亲了亲国王的嘴。

　　然后他忐忑退开，七上八下等国王的反应。

　　瑟兰督伊先是垮了脸，嘴角抽动了几下。接着他睁开了眼睛，一双水蓝色的眸子冷得像冰，直直看着眼前的小伙计。莱戈拉斯吓得肩膀都耸起来了，本能地想跑。可是下一个瞬间他就感到天翻地覆，一直握在他腰上的手一个使劲儿，他就到了父亲的腿上。然后屁股上迎来了几下拍打，很重但一点都不痛，真奇怪。接着他就听到父亲在他头顶上大笑，说你这个小鬼上哪儿学会这些的！他心里直打鼓，心想我学会什么了啊我什么都没乱学啊，这是怎么了，我干了奇怪的事情吗？！

　　后来他才知道，何止是奇怪，要他长大后，再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再这样干。

　　但是他当时是不知道的。他那会儿只顾得上一个劲挣扎，想逃脱他父亲的魔爪。国王把他按在腿上装模作样揍了几下屁股，就放开他了。小莱戈拉斯一个跟头跳到地上，两眼含着泪花，揉着腰臀大叫，“你干什么啊？！”

　　精灵王坐在椅子上直摇头，小精灵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对他笑，而且笑得好可怕。他脸红到脖子根儿，再也不管那么多，一个箭步就冲到河边找自己的马去了。可就算这样，当他看见大角鹿的时候，也觉得那厮笑得跟那边那群可恶的大人一样讨厌。

　　小王子一直想不明白他那天到底闹了什么笑话。反正，他觉得，他再也不会干这事儿了。就算要，也不会在这种闲杂人等的荒郊野外了。

　　真是不淡定的大人，亲亲你而已，有必要反应那么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