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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现下已是民国,清政府的统治已不复存在,满街都是剪了辫子留着短发的人,偶有长辫儒衫的走在路上,接着就不知从哪里出现了身着警服,拿着黑洞洞的火枪杆子的人将其带走,当街剃头。
前朝的皇帝跟皇后离了婚,若是你知道了,一定很高兴吧。
我昨天从你走的那条河回来,碰见蓝昭锦,寸头礼服,民国新人,和咱们初见他时已是完全不同。
他往我相反地方向走,也不知道是否是去看望你。和我照面而行,他已全然不认得我,我也未同他招手。也是,如今我容颜已老,不复当年模样,而他却仍是年轻样子,不认得,自是应当。
这都过去几年了?原谅我,年岁大了,记性总是不太好。连当初那个位置都要到了那里回忆好久才能记起。
我最近咳嗽的越发厉害了,也许很快就会去看你,也不知你有否等我。若有,我们还能一起聊聊往事,听说奈河水能映出今生种种,许能看到我们仍未可知之事。最好你已先走,别等着我这个糟老婆子。
想来你是不会知道了,年纪大了总喜欢回忆往事,前日种种,时常在梦中萦回。
这些天总是梦到初见你的神情……
“一梳自尾起,姻缘尽尘去……”十六岁的娇俏少女端坐镜前,拿一把犀角的梳子,自歌梳曲,扬眉而笑。
天色昏暝,不见喜娘捧着大红的绣着鸳鸯的盖头,也不见端着苹果拿着如意的丫头,唯我一人,在弄影身侧站着。
“花谣姐姐,我弄好了。”都说摇曳的火光下会映得人很难看,可此刻红烛高照,烛火映得她红了脸颊,反而更见标致。或许当真是岁月匆匆,带走了我的华年,却还未从她身上留下什么。
十六岁,当真是天真烂漫的年纪,本该是愉快轻松的享受生活,却选择走跟我同样的道路,或许过不了两年她就会知道了,自梳不嫁的难处。
“花谣姐姐,你为什么自梳啊?”
一日在河边浣衣,弄影把头歪向我,满目晶莹。
我停下手中的活计,抬手抹了下汗,看着前面一棵杨槐开始出神。至于我为什么自梳,那真是一个相当老套的故事了。
我家原就在这座村落里,虽则现今我已被赶出,可总归我的父母祖辈都还葬在那里。
我与同村一名青年订下过一纸婚约,那时我双亲健在,瞧着他家也算是家境殷实,他父母也都是老实人,把我嫁过去总吃不了亏。
待我十七岁那年,我父亲病故,母亲接受不了打击,也无法一人养活全家,就也投河随他去了。恰逢此时,我未婚夫一家也遭了变故,家财田亩都给他一人败光了,不止此,还欠了一身的债。
他父母几乎是气极而亡了,只余了家徒四壁和满身债务给他。
听他一个朋友说,他有意娶我过门,再将我卖个好价钱,还了他的债,再由得他挥霍。
我当时自是心高气傲的,怎肯由他任意摆布,当即自梳,出了村子,在【玉清堂】一住就是现在。
我已无所依托,唯有这【玉清堂】能收留所有像我一样的自梳女,这算是一处家了,虽则外面围着高不可及的院墙,困住了所有新鲜的自在的空气。
“那你呢?”我问她。
她脸一红,绞弄着手里的衣裳,低下头去,半晌才说出一句:“我不知道,也许就是不想嫁,我还年轻……”
也是,弄影她自该是清高的。像所有接受了外来思潮的民主女性一样,追求自由的生活,享受玩乐,享受自在的人生。
弄影是镇上大户人家的小姐,自小衣食无缺,娇生惯养,如今却如奴如婢的做一些粗活,倒没见她偷懒不干,反而比谁都勤快,不像他人,早已学会了浑水摸鱼。
彼时我二十一岁,弄影十七。
在【玉清堂】的日子总是日复一日的,单调乏味,每一件事都像是既定了的,只需你到了这个时辰就去那个位置,无聊至极。
由是,我想出去闯闯。
我与弄影提过,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一下子迸出鲜亮的光,满是期待与向往。
“咱们若去打工,只能去一些海岛国家,他不会像你了解的大不列颠或美国那般繁华,也没有时间让咱们玩乐,只有辛苦做工。”
她的热情没有丝毫减退,更别提就此熄灭。弄影心心念念的就是那传说中的大洋彼岸,充满了民主与自由的地方。
她向往,她期许,她热爱。
【玉清堂】为我俩简单举行了送别的仪式,满饮一杯水酒,而后就是每个人的叮嘱。
“注意身体啊……”
“注意安全啊……”
“多多挣钱啊……”
“千万守洁。”
所谓自梳女,对自由忠贞不渝,对情爱视如敝屣,其实又有多少人能真的做到。
哦,说来倒也不难,人人视我们不祥,避之唯恐不及,又怎会上赶着与我们追逐那虚无可笑的爱情。
我们是搭了一艘商船出海的,海上有几个商人,还带着家眷,衣着光鲜的妇人,无忧欢笑的孩子。
那句话怎么说来?哦,对了,世界太小了。船上有位太太与弄影的母亲是手帕之交,见到弄影一番唏嘘感叹,互相聊了几句。
本就是母辈的交情,隔了一代总有许多疏离,也就没说上多久。
弄影回到我们船舱的时候倒是做出一副大人样子好好地叹了一回世态炎凉,说是瞧见那位太太提着自己女儿的耳朵叮嘱,可千万不许学成她这样子。
在海上的第二日,突遭变故,黑云骤然倾压而至,打翻了洗砚似的倾盆而雨。船被浪打的无法前行,抛锚到一座小岛上。所幸船未被浪头拆毁,只待天晴便能起锚继续航行。
是夜,弄影和那位太太聊天回来,许是得知了翌日即可起航的消息很是高兴,偷偷摸到我的被筒里,说了许久的话,描摹着她心里那个神秘莫测,充满自由气息的地方。
她说的累了才笑着去睡了。
等我们起床换衣来到海边,只看到平静湛蓝的海面和暂歇在礁石上的海鸟,却不见商船。
我们被抛下了,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岛屿。
弄影花一样飞扬的神采一下子就黯了,她这才懂得昨晚那阿姨为何关照她早早回去休息。
“怎么说来……既来之则安之吧……”
“嗯。”
彼时我二十二岁,弄影十八。
“这里?哦,这里是台湾。”
蓝昭锦是我们在这座岛屿上遇到的第一个人,是我与弄影在山林中觅食时碰到的。
他留着长发,却不是辫子。他说祖上是永乐年间迁到此处,长居山野,清军入关勒令剪发留辫的时候躲了起来,由是才得以保留长发。
蓝昭锦是个讲故事的好手,他为我们安顿好住处,为使我们俩尽快适应新环境,每天都在茶余饭后与我们讲一些我们从未听说过的故事。
弄影落落大方,不几日就与他熟络起来,常常去找他讲郑和下西洋的故事,尽管那样的事迹连我都已经背得烂熟。
弄影已经走出了我们被抛下的阴影,每天都笑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弄影每天追逐自由与民主,我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却觉得她的自由许会被自己绊住。
“花谣姐姐,你说,什么事爱情?”
我当时正在淘盛大米,准备今日的晚饭,蓝昭锦从货商那里购得一些竹笋,鲜甜可口,我打算用它们来做主菜。
听到弄影的问题,我竟没有半点惊疑,反而在想,幸好,幸好现在是在台湾,而不是【玉清堂】。
至于爱情,我还真不知道。
我所见到的所有婚姻,无非是封建教条下的包办亲姻,或许日子久了可能会有所谓爱情,不过却不是话本小说中常说的那样,怎么写的来着……哦,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三日不见兮思之欲狂。
之于弄影,我总不知道该怎样描述她近日来的情状。
总是整日整日的不见踪影,晚上归来时面上全是藏不住的娇羞与笑意。时常择着菜的时候就发呆失神,时常在吃饭的时候突然红了双颊。
她已不再时时依赖于我。
她已开始与我探讨爱情。
后来,我从蓝昭锦口中听到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他说:“爱情是郎情妾意的事。”
其实我并不是多么想介入他俩这件事情。我与弄影呆在台湾已经很长时日,也从未见到过来往内陆的船只,远在家乡的【玉清堂】的姐妹也只是知道我俩出了国门去外打工,却不知我俩已被抛锚的商船丢在了半途。
我与弄影或许可以在这个叫做台湾的地方开始一份全新的生活,甚至丢掉【自梳女】这个身份都可以。反正无人知道我俩,也不会有人在乎。
可我还是莫名恐慌,又或是想对【自梳】这件事情捍卫。我不知道该怎样跟那个每天都开心的像是吃到糖果的孩子一样的弄影说,我只能找到蓝昭锦。
他正在溪边捕鱼,手中拿着一柄竹削的鱼叉。他把短衫的袖口翻撸上去,露出精瘦却有力的小臂。
也许他已经用这双手臂拥抱过她,也许他已经用这双手为她理过青丝……
正是夕阳西斜的时候,太阳光早就没有正午是那样强烈刺目,却分外柔和。
他微微敞着衣襟,鱼跃时翻起的水珠飞溅到他小麦色的胸膛上,阳光的映衬下竟粼粼的闪着光芒。我一点也不奇怪,弄影会喜欢上他。
他笑得十分高兴,遥遥的冲我招手。
“我跟弄影是自梳女,就是立志终身不嫁的。”
“可你现在在台湾,谁管得了这许多。”
“可我们终究是要回去的,若是被发现了会被浸猪笼投河的。”
“我……我待你不好?你可以不回去的,待在这里,我们可以组建一个家庭……”
“喜欢你的是弄影,与我无关。”我打断他。
他本来高涨的情绪一下子被浇熄了,垂下头去,半晌才又开口:“我知道,我知道……”
“爱情是郎情妾意的事,我爱慕于你,你却并无意愿,本就与你无关了,我知道……”
我看着他失落的神色,暗自轻叹,他虽年长于我,却未能与我同样经历这许多事情,我不知该如何去安慰他,也不知道是否该做出回应。
我只好离开。
然而日子就是一个套一个的玩笑,你永远都不能期望所有的事情都如自己所愿。
正如所有美好的事情都抵不过时间的冲刷,美好的容颜终将老去,徒留下何事秋风悲画扇的伤怀。
一如所有美丽的情谊。
弄影渐渐不再理会我,仿佛只是一夜,那个时时缠着我说话谈心的小女孩就全然的变了。
她不再同我一起择菜淘米织布浣衣,她宁愿一个人,或者即便与我偶然遇见也并不与我搭腔,就各自忙着,仿佛真的没有我的存在。
她不再缠在我身边一口一个姐姐的嬉笑撒娇,看向我时的眼神也不见往日的热情,空泛泛的不明神色,弄得我再不敢同她对视。我不喜欢那种类似揪心的感受,更不想是因她而起。
我知道,弄影是勇敢独立的女性,她比我勇敢,愿意去毫不犹豫的追求幸福。
她定然知道了蓝昭锦的一切,他所厌恶的,他所喜欢的……
我知道我该理解,该体谅,该学会适应一个人的生活,像弄影加入【玉清堂】之前的几千个日日夜夜一样。
可怎么形容呢……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弄影充满活力,有独特的见解,带领着新的思潮。我从前的日子像缓缓而流的溪水,清澈见底了无生趣,弄影就像是鱼,她融入我的生活里,然后我的喜怒哀乐全都是她。
彼时我二十三岁,弄影十九。
时光兜兜转转,眨眼又临初秋。
天气并没有很快冷下来,穿着春衫都还能感到暖意。
我打听到近日有艘客船要去往广东,途径台湾,在此歇脚。
我打算回去了。一个人。
我还是想弄影提了此事,我们两人一同遭难,而我一人回去,也就如此了。
我该怎样交代弄影的行踪,也许就说她在外染病,归不得家。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对。
“我跟你一起走。”
“不留恋了。”
这样的回答多少有些出乎意料,可我却有些高兴。
临行前一晚,弄影准备了一些酒菜,请了蓝昭锦来,算是辞行。
“这段日子,叨扰了。”弄影果真像放下了所有一样与他举杯告别,我也满饮一杯,聊表谢意。
想来是归乡情切,竟昏昏沉沉醉了过去,恍惚间还仿佛听到弄影轻声换我“花谣姐姐”,倒真是一场醉梦。
我从弄影的一声惊叫中醒来,慌忙跑去她的房间。推开门却看到蓝昭锦赤裸着上身跌坐在地上,弄影青丝缭乱,满脸泪痕,双手紧紧扯着床单裹住自己,床单上还有着刺目惊心的一片血红。
蓝昭锦慌乱的道歉,说了些什么我已听不真切,只余那片红映在我眼中。
我终于还是一个人踏上了回程的船,一个人踏上家乡的土地。
回到【玉清堂】,验过身,她们问起弄影。
我道她染了病,归不来了。众人以为她已不幸,为她办了一场丧事,弄了一副衣冠冢,找个荒芜的山丘葬了下去。
算是很好的归宿了。
彼时我二十四岁,弄影二十。
我去打了几份零工,攒下些钱,渐渐恢复了从前弄影没来时的生活。
可上苍仿佛总让人不得善了。
弄影回来了。
不过相隔几个月,她已憔悴至极,仿佛一息间老了,连呼吸都带上了沉重的味道。
她回到【玉清堂】。如我一样去验身,却没能和我一样继续被她们欢迎。
她们搬出一个崭新的竹笼,把弄影扣进去,沉上沉重的石块抬到河边。
“他始终不爱我,也就是我太傻。”她隔着笼子握我的手,却连握住的力气都没有。
“他心心念念的都是你,我始终入不了他的眼……”
“我有了孩子,可他仍不爱我……”
“是我不好,孩子没了,我还留在那儿什么意思……”
“花谣姐姐……”
弄影被浸到河里,很快就沉了下去。
我远远的记下她溺下去的位置,去信告诉了蓝昭锦。
彼时我二十四岁,弄影二十。
我因包庇弄影被赶出【玉清堂】,当真变得无枝可依,于是拿着做工攒下的钱去买门口,想着将来百年,总不至于弃尸荒野。
弄影的事耗费了我太多心力,几乎一夜之间,满头青丝换银线。
那家婆婆见了我,疑我比她还老,怕我做不了重活。无奈她儿子走得不光彩,再无人愿嫁来,我的彩礼也厚,便应允下来。
彼时我二十五岁,弄影二十。
买门口之后的日子并不好过,也不难过,便只终日做活,收拾家里伺候婆婆,倒也没别的什么了。
我那婆婆身体并不多好,终日咳嗽,没两年也西区了,唯留下两件陋屋和几亩田。
彼时我二十七岁,弄影二十。
我近日记性很不好,便请了画师,想把弄影的样子画下来,恐我往后忘了。
画师听说是自梳女,觉得晦气,不愿作画。
后来偶然碰到一个洋人照相师傅,见到了弄影还是千金小姐是的相片,他说留着也无用,送与了我。
弄影的相片一如她从前那样神采飞扬,眼里有无尽闪亮的光芒。
我却老了。
彼时我二十九岁,弄影二十。
我也半截黄土埋身了,咳的愈发厉害,想想我再苟活也没了什么意思,民国也好,前清也罢,于我已无多大联系。
满街都是油性的学生,有不少与你一样向往自由与民主的年轻女孩,眼里闪着晶亮的光。
我想了许多话要说与你听,老年人有些絮叨,你别见怪。
哦,许碰不上你。
此时我三十岁,弄影二十。
————————完。
恩……那个,我历史学的不好,如果有幸有考据帝看到这篇文,求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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