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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五十一章 万凰之王 ...

  •   正午辰时,于屏风后沐浴。雾气缭绕,将面容氤氲,无论何人、何等容貌,似乎在沐浴时分脸上蒙着一层水珠,都有几分清水出芙蓉的韵味。
      木盆中并未如先前那般花瓣浴,而是从蒙古科尔沁达尔汗连夜进贡来的牛乳,且在牛乳中加入少许花草及柳丁。沐浴时的昭妃始终轻闭眼睛,颇为享受地靠在盆边由宫女亦歌为其按摩。自从一德死后,昭妃在宫中便重新提拔,她专提拔这些刚进宫年轻又不谙人情世故的,因而极少出没在视线中的亦歌便位居其中,昭妃对她先前的责骂早就过眼云烟,宫里奴才们来来往往,她又哪有闲暇记得他们的面孔?
      此时的昭妃披散着发,靠在盆边轻轻说着,不知是向亦歌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这达尔汗王倒是有意思,近两年来频频向我大清示好,本是后宫不改议论前朝之事,但本宫只是听皇上来这儿的时候嘴里偶尔念叨着,准噶尔部落近两年也不安分啊,频频向外发起猛攻,侵占大清土地……达尔汗因此吃了不少亏……这不才找上大清的……其实这倒也没什么……只是越来越多的时候吧,皇上刚来翊坤宫,就听有太监传信,说谁谁谁在门外等候多时,有急报,然后皇上来到我这儿,十次里边得有六七次深夜回到乾清宫批改奏折……所以本宫现在一听到这些名字就头痛……只有今日头一遭真真正正享受了这牛奶浴这份厌恶才有所缓和……”
      “娘娘要母仪天下,天下人都是娘娘的臣民,他们这般做也是身为大清臣民理所应当的。”
      昭妃得意地一笑,却不言语,由亦歌继续按摩后,许久道,“这邻邦的臣民都懂得向本宫献殷勤,今后即使那些秀女进宫,本宫也不愁镇不住哪个狐媚子。如此一来也算是为我钮钴禄家族光宗耀祖……只是这段时日听闻阿玛的病情与日剧增,一直得不到好转,本宫无论怎样荣耀,若是父母有任何闪失,那就全功亏一篑,因为失去了得到它们的意义,本宫现在只能祈祷上天祥云能够笼罩、祈祷本宫母仪天下的金凤能环绕在我钮钴禄氏,一切便可安好。”
      亦歌见昭妃低垂双眸,在册封大典竟面露伤感,并未挑明,索性将话锋一转,“奴婢也是听小太监饶舌……传说达尔汗王的掌上明珠颇为有趣,不过六岁的年纪,却是个鬼精灵,女儿家从小在马背上长大,上次竟射得一狍一狼,这让生性懦弱的汗王颇为意外,现如今每次打猎竟带上这女孩子……不过也说这女孩子从小为人放纵张扬,行事风格颇不按常理出牌……不过也未道清具体事情,奴婢也只是听了个大概其,不过是坊间传言……说达尔汗王屡次向大清示好,无非是有意与我大清结盟共同对抗准噶尔……不排除将其女远嫁的可能……”
      昭妃听闻此话,忽然一惊,但很快面色又恢复以往那般平静,“暂且不提此乃坊间传闻,就算是真的,那她又能奈我何?本宫记得很清楚,若干年前的纳兰翎珠也是这个德行。彼时纳兰氏与钮钴禄一族相差甚远,那时纳兰翎珠却依仗自家的宠爱四处目中无人。明珠因有意攀附我阿玛因而两家交好,在选秀前本宫曾见过纳兰翎珠,那时的纳兰翎珠也不管这套反而对本宫屡屡欺负,言语中夹杂着对本宫容貌的嘲笑,还说过她入宫后一定能胜过本宫……本宫自幼便是遵循额娘交得那般懂得谦和待人,却只得在她面前忍气吞声……而现在呢!哈哈哈哈!”
      昭妃的笑声愈发不加节制,仿佛是这三十年中郁结的心火全部爆发出,伪装的面皮也被自己撕破,露出狂妄自大的狰狞。这般肆无忌惮,在亦歌面前其实与传闻在冷宫疯掉了的翎珠无意,一个是失意之至、一个是荣宠之至,均承担着常人不曾体会的人生百味,这便是后宫历朝四千年来永无结局的戏文。
      后宫中传言,纳兰翎珠自从上次见到大阿哥后精神状况与日下降,每日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有时忽然对着送饭来的太监傻笑,将太监吓跑;有时又听见大半夜的从冷宫里传来凄厉幽怨的哭声,个中缘由,恐怕那一日与抢夺珠宝的宫女太监一同到过冷宫的几个精壮年轻侍卫心中再清楚不过……

      此时此刻这笑声甚至吓坏了来准备为昭妃更衣的宫女太监,此时册封诏文、以及大典一切必备的都已准备到位。只待服饰昭妃更衣。
      阳光将翊坤宫房檐上的琉璃瓦射出一道金黄的光,这光只让人觉得奢靡之至,正如此时的昭妃,她的双臂伸长,将明黄雕凤外加海龙缘环绕朝服穿上,朝服因有孕在身因此宽松了许多,庄重雍容却丝毫未有臃肿之感;外套石青色片金缘朝褂、上为正龙各四下为万福万寿,领后垂明黄绦,在衣装穿好后则将一盘东珠正佩于胸前,另外两盘珊瑚朝珠左右肩斜挂于肋下;最后戴上朝冠,以青绒围之,顶三层,皆承以金凤,最后青缎垂于脑后。
      待跪领由李德全亲自宣读的皇上的册封诏书后,即刻离开翊坤宫,去乾清宫向已更衣完毕的皇上太后太皇太后各自请安;最后准备赴宴。
      这乃是准备已久的宴席,不仅为册封皇后,同时宴请远道而来、与大清素来结好的乌兰巴托、赛因桑达、达尔汗、巴彦洪哥、额尔登特布尔干等旗的汗王、这些汗王携草原珍宝特产不远万里前来,其表面意在与大清结盟,实际上正如坊间传闻那般,准噶尔部早已对周边邻国虎视眈眈、意欲猛攻而取之,这几个部落即使结盟实力也远不足准噶尔的十分之一,因而今日不远万里而来意在请大清出兵增援。
      其实与三藩、台湾、沙俄同样,准噶尔从康熙初期起,便逐渐成为了大清的一大心腹之患。早在康熙九年,准噶尔部曾发生过激烈的内讧,首领僧格被其弟丹杀害,随后其弟承继首领之位,为噶尔丹。次年,噶尔丹即俘获其叔父的领土,随后击败和硕部首领,准噶尔部节节扩张吞并,这势必会威胁到大清统治,若是将内蒙古拿下后,只怕会一路西进直逼北京。
      这番形式玄烨早已看在眼里,此番蒙古诸汗王前来虽实为自保,但在玄烨眼里,此乃天赐良机,他早有此意,因而今日对外宣称的皇后册封大典极尽奢靡豪华,实则款待贵宾,夜幕降临时分烟花一束又一束直窜天际,整个京城都被这前所未有的声势浩荡所叹服。

      甚至连最偏僻的冷宫也被渲染了几分热闹。
      一连几日高烧不退的翎珠一直卧床不起,头上也敷着热毛巾,邵季安本是不愿过多涉足此处,但见她这般惨景,若没人叮嘱她及时服药,冷宫这平日里晦气到没有人愿意多停留的地方,即使是死了,冷宫里的妃子,死了几天尸体才被发现的例子在前朝已经屡见不鲜。邵季安想到这里良心上被受到谴责,身为御医,救死扶伤乃是底线,谁又管她什么身份。眼见昔日不可一世的惠妃娘娘满脸通红地躺在床上,邵季安趁今日皇宫里所有重要人物都赶去赴宴的日子来到这里陪着她,这才知道她已经连着几日高烧,也没人管,几日里不断地喃喃呼喊着大阿哥的名字。
      邵季安想着她自己都病成这样子,竟还记挂着自己血气方刚的孩子,原来母性是不掺杂任何其他成分的,这正如同他所看到的、翎珠所暴露出的本性,这或许整个紫禁城也只有他一人看到……只是当他为翎珠添被子的之时无意中看见床褥下渗着殷红色的血。这血迹起初他以为是不修边幅的翎珠因着月信的缘故染上的,但仔细看这血的特征与月信并不相同……随后他便无意中想起了先前翊坤宫当差的侍卫们曾用炫耀的口吻对他说着到冷宫的这些垢事,身为一堂堂七尺男儿,邵季安向来认为这类事情不堪入耳因而也未曾留意,直至今日见到这已干涩的血迹忽然触目惊心,仿佛这血迹也流在胸口……
      此时翎珠的病情已有所缓和,她如一个孩童般裹着棉被坐起,时间久了,即使是神智不清,但在心底上也已经对邵季安少了那份芥蒂,甚至还在无形中多了一份依赖。但偶尔病犯起来失去理智便也会砸东西,这时邵季安猛然一把搂住他,身为一个青年男子,尽管清秀白嫩,但束缚住一个女人、还是一个病痛中的女人已经绰绰有余。翎珠在邵季安的怀中,因为感受到了那丝久违的温存,渐渐便又平静了下来,曾经十年寒窗苦读、又苦心进了皇宫太医院、在昭妃的咄咄逼人下每日谨小慎微,这一切压抑着邵季安使他已然忘记了自己的生活,直到此刻他怀抱着一个极致脆弱到崩溃的女人,这一刻他呵护着她、似乎要比那所有所谓救死扶伤的道貌岸然理论来得实在,至少他年资尚浅、还未曾体味到救死扶伤的境界,那些救的也只是身体上的病痛,但心灵上又由谁来治愈呢?这一刻呵护着瘦弱的、脆弱的女人,他才忽然体会到自己的价值……
      “都有多少天不出屋了,这一晚没人管我们,我带你院子里,去看烟花。”
      邵季安伸出手,裹着棉被的翎珠却不曾接着,她用恐惧的眼神看着邵季安,强笑着摇摇头。邵季安深知,上一次出去见到大阿哥后,出冷宫已经成为了她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任何一个女人,在那般身体与心灵的摧残下,都是经受不住的,更何况是一个自由养尊处优惯了的女人。
      邵季安回到屋子里,干柴和枯草时冷宫中最常见的东西,他找来一些,堆在一起,生火后与翎珠围坐在一起。冷宫这地方,即使春天来到了也丝毫感受不到任何春色。为了消除翎珠心里边的恐惧,他和颜为翎珠讲起一个个古老而又动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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