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暗恋友人帐之主这件事》春山寂

1、身世X妖怪

　　第一章

　　我从小便能看见妖怪。

　　其实我觉得看见妖怪是一种很了不起的能力，而且在某些方面，我对此引以为豪——比如说我一眼就看到了这一只正趴在餐桌上进行偷吃我甜面包的，长着牛角的小妖怪的恶劣行径。

　　虽然这种行为当真是很可恶，可是，我转了转眼睛，决定视而不见。

　　为人的智慧，可能就是这种视而不见吧。

　　“沐沐，吃晚饭了。”

　　我抬起眼睛，看到那个端着碟子刚刚从厨房里走出来的女人，她显然也看见了我，眉眼里都是温和的笑意，“今天我特地买了你喜欢吃的甜面包。”

　　……你给我买的甜面包已经成了别人肚子里的东西了。

　　我默默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桌子上被啃了一半的面包，想。

　　那个女人的视线也随着我的目光跟到了桌子上，看到莫名变成一半的甜面包，她微微睁大了眼，“诶……怎么会，刚才……”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的脸一下子变红了，我听到她有些窘迫的解释，“沐沐，不是我吃掉的，我……”

　　“知道啦。”我撇开脸，这种事情……需要解释吗？

　　不过既然是给我的，那可就不能让别人给偷吃了，而且这个“别人”还是长得如此难看的妖怪。

　　“不过没关系！我做了豆芽菜——”那个女人很着急的像我献宝，琥珀色的眼眸又弯了起来，带着微微的羞涩，“我不怎么擅长做家常菜……”

　　早就看出来了。

　　我想到了前天晚上恐怖的豆芽菜。脸色微微有点儿发绿，果然……

　　“谢谢。不过我不喜欢你做的豆芽菜，很难吃。”我说的毫不犹豫。

　　围着小猫围裙的女人微微一愣，嘴角的笑容塌了下去，她转过身去，把手中的盘子也一同带出了我的视线，“抱歉……我的手艺也就只能是这样了吧，哈哈。”

　　她说完便进了厨房，笑声很勉强，身影也微微的狼狈。我隐隐看到她手里的一盘子炒的很好看的豆芽菜。

　　“嘁。”

　　转过脸，我看着餐桌上啃得正香的小妖怪，扬了扬眉毛，朝它说：“喂，小妖怪，你把我的晚饭抢了。”

　　小妖怪的动作猛地一顿，它抓着小面包的爪子抖了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似的把眼睛挪到了我身上，“……你能看见我？”

　　好像“人类能看见他”比月亮撞地球这种事情还令人惊讶一样。

　　“我说，你把我的晚饭抢了。”我抖了抖眉毛，继续。

　　“对，对不起！”

　　可能是我周围的低气压太过强悍，牛角小妖怪“蹭”的一声站了起来，手里的面包也掉在了桌子上，他整张脸都在抖，“真的很对不起！”

　　“不客气。”我相信我的笑容一定十分虚伪，“你是妖怪对吧？”

　　“……”牛角小妖怪的脸皮抽搐的更厉害了。

　　“我有点饿。”我直截了当的告诉了他我的需求，然后笑得更虚伪了。

　　“……所，所以？”他抖着声音问。

　　“真笨。”我啐了它一声，“你再去面包店给我偷十个甜面包……不，牛角面包来，唔，偷来的话我就把桌子上的面包赏给你并且不追究你偷吃我甜面包的过错了，偷不来的话……”

　　我相信我此刻的表情一定十分阴险狡诈，不然这个小妖脸上的表情怎生跟见了要吃掉它的大妖怪一样恐怖呢。

　　“遵，遵命！！！”

　　牛角小妖怪“嗖”的一下从窗户窜了出去，然后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桌子上的半块甜面包。

　　跑得很快，但我一点儿也不怕它不回来。

　　有时候，像这样的小妖怪，在这种事情上，诚实的……出人意料呢。

　　我看着桌子上的半块甜面包，眯着眼睛想。

　　或许，这也是我对于能看见妖怪这种事情引以为豪的重要原因之一吧。

　　果然，不到一分钟，小妖怪扛着一大袋子牛角面包回来了，它战战兢兢站在窗棂上，小心翼翼的瞅着我，“我，我偷，偷回来了，给……给你。”

　　“谢谢。”

　　我笑了，接过它手里的牛角面包，阳光从窗外照进来，一股浅浅的温暖。“你的任务完成了，喏。”

　　我把桌上的甜面包以及零钱一起给了它，“多谢帮我跑腿，现在你在把钱还给那个可怜的面包商人吧。”

　　牛角小妖的眼睛一亮，但似乎对我还是有点儿忌惮，它试探着伸出手，见我没有要缩回手的样子，立即从我手中抓起零钱和甜面包，眨眼间消失了踪迹，生怕我反悔的样子。

　　其实……对于这种事情坦然相待的原因还有一个。

　　那就是，我身上好像生来就有一种能够威慑妖怪的气场，只要我的眼神专注的放在一只妖怪身上……唔，也就是说，只要我“看”到……说“看”也不尽然，具体点儿，应该是将意识放在一个妖怪身上的时候，就会让那个妖怪对我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因为我没有见过什么传说中的大妖怪，在我身边徘徊的都是些小妖小怪什么的，所以会发生这种事情也很正常吧。

　　说不定就是因为我是捡来的，所以血统异常？

　　我做着无所谓的猜测，然后把牛角面包放在了桌子上，拿出了一个啃了一口。

　　一点儿也不好吃。

　　为什么会想吃这个？

　　一点儿都没有甜面包好吃的。

　　我想。

　　把牛角面包丢到一边，餐桌上还有一袋子甜面包，虽然被牛角小妖怪啃掉一个，但是可能也是为了不引人注意，这只小妖怪也仅仅是啃了一个而已。

　　所以还有一袋子。

　　那个女人真是的，明明准备了那么多。

　　我随手从袋子里拿出了个甜面包，朝厨房的方向喊了一声，“出来吃饭了。”

　　我从不相信有人可以无条件的对另一个人好。

　　从来不相信。

　　“沐沐。”厨房里的女人的声音有些忧郁，“我不饿……”

　　“……有牛角面包。”

　　“咦真的吗？”那个女人的声音显然很惊喜，但是很快便低沉了下去，“沐沐你肯定又骗我，我才不信呢。”

　　我其实是颇不耐烦的。这女人都二十多岁的年龄了怎生还跟个小孩子差不多。

　　真的。

　　“爱信不信，反正饿肚子是你的事情。”

　　于是不耐烦的我恶劣的开了口，然后不客气的把那一袋子甜面包都提走了。

　　上楼时，我听到了女人犹犹豫豫的脚步声，“诶？真的是牛角面包——沐沐你在哪儿买的，动作好快……不过我还想喝牛奶。”

　　“没有牛奶。”我听见我说，“不过冰箱里应该会有酸奶……”

　　“啊，谢谢~”

　　那个女人的声音很是惊喜，我几乎都可以想到她眉眼里流淌着的笑意，那种温暖的，像是春天阳光的笑容。

　　可是我不喜欢她。

　　把水从楼上泼下去，泼了那女人一身也好；大半夜的穿着一身白衣服扮鬼吓她也好；大雨天里不吃她做的饭，非要吃七迁屋里的甜面包，然后让她冒着大雨去买给我也好……

　　我把你欺负的那么厉害，你应当恨我的。

　　别对我笑了，当真会让我觉得很虚伪好不好。

　　…………………………………………………………

　　我叫秦沐，高中生。

　　其实我真的可能不是一般人，有的时候甚至会怀疑自己是妖怪。

　　因为除了我怎么从母体里出来的记忆不知道以外，其他的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我记得那个时候，我眯着眼睛，对着那个……应该是我母亲的人说，“有鬼在你身后哟。”

　　当时我真的很小。小小的，在一个襁褓里。

　　可是就因为这么一句话，小小的我就这样被抛弃了。有点可笑的理由，不过谁让我自作自受呢。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我没有哭，只是笑的很开心，我看到了这个世界很多奇怪而有趣的东西，我应当是被扔到了地铁站旁，那里人来人往，有人发现了我，给了我一个充满了柔软光芒的眼神……后来我知道那种眼神叫做怜悯和同情，有那种眼神的人有很多，但是向我伸出手的人，却一个也没有。

　　我还小，于是无论看见什么都会笑。

　　记得最后，有只流浪狗出现在我的身边，舔了舔我的脸，它没有像过路人一般柔和的眼睛，淡紫色的眸子凶戾而血腥，但就是这双眼睛的主人，把我衔了起来——

　　那也是一种温柔吧，即使它有着让我恐惧的眼睛。当时分不清人类妖怪，现在想起来，那应该是只妖怪。

　　因为正常的狗是不会飞也不会变身的。

　　而它把我衔起来之后，四只脚上开始浮现出奇怪的云雾，紫色的眼睛里开始浮现出微微的血色，脏兮兮的黄毛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雪白雪白的皮毛，以及皮毛上的，奇异的黑色符文，它的身体变得很大，很美。

　　它飞了起来，带着我。踏云架雾，一路驰骋，雪白的皮毛像是梦魔，从此在我的梦境里沉沉浮浮，永生难忘。

　　然后那个美景把我丢到了福利院。

　　再然后呢。

　　当时的我还是没弄明白到底怎么了，见到妖怪还是会很开心的笑，最后在福利院被认为是一个怪物。

　　这很可怕。

　　后来我从那里跑了出来，变成了一个幸福的乞丐。

　　为什么幸福呢？

　　可能是因为我遇见了很多的妖怪，而它们都很害怕我。虽然我不明白它们害怕我是为什么，但是这样真的很好。比如像刚才威胁牛角小妖怪那样威胁它们给我带食物……没错我就是这么长大的。

　　所以对于我能够看见妖怪这种事情，真的是引以为豪的。

　　再然后……

　　我被楼底下那个女人捡到了。

　　算算日子，捡进来的时日也得有一年了。

　　我和她不熟，真的。

　　尽管她有一双很暖和的眼睛，琥珀色的眸子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阳光。

　　烹饪的手艺意外的很差。

　　她好像也是个孤儿……所以同情心真的是格外的泛滥。

　　当时我窝在面包店的厨房桌子底下，脑袋上面的木板上搁着各种香甜的面包。

　　其实我本来可以让妖怪帮我偷的，但是想了想，觉得这样真的不好。不是什么良心发现……而是觉得偷面包这种手艺别的妖怪娴熟是娴熟了，可是终归不是自己的，思考了一下未来自给自足的美好生活，我决定亲自动手。

　　于是没有任何实战经验的我毫不犹豫的被抓住了。

　　抓住我的是一个胖的像面包派一样的家伙，他浑身包裹在白色的厨子衣服里，头上还戴着顶白色的厨师帽，手里拿着把菜刀，长的一脸横肉，那双小眼睛闪着凶残的光，“你来偷吃？！”

　　我当时以为小命休矣。

　　但是这个世界上呢，圣母还是很多的，比如说正在这个面包店打临时工的那个女人。

　　她好像很喜欢吃牛角面包，就算是给我说好话的时候，手里还拿着半块牛角面包吃的很开心。而我却是最讨厌那种面包的……一点都没有甜面包的味道好。

　　但彼时我浑身脏兮兮的，像是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一样……也的确是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所以对于那个吃牛角面包吃出一脸幸福的女人，我当真是说不出一句话的。

　　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闪着光……原谅我并不会描写，但的确是闪着一种温和的光芒，就那样看着我，轻声细语的对那个厨师说，“师傅，这是我弟弟。他可能是饿了。”

　　她拿着面包，表情十分圣洁。

　　……我叉。

　　虽然我没有什么人教养……但至少劳资是男是女劳资还是知道的！！

　　可是我很聪明，就算我很想一拳过去把这个女的打趴，不过我还是忍住了。

　　现在是非常时刻。

　　于是我乖巧的低下了头，蓬乱的头发遮着眼睛，“姐姐。我饿。”

　　在这个世界上，人要懂得见机行事才能好好的活下去。

　　所以我说，比起人类，我还是比较喜欢妖怪。

　　至少他们不会让我虚伪的活下去。

　　“……这是你弟弟？”那胖厨子有些不可置信，“……你是怎么照顾他的？”

　　彼时我当真是脏的不可见人了，所以那胖厨子发此一问也当真是理所当然。

　　“最近工作有点儿忙。”她微笑，然后走过来，把手里啃了一半的面包给我，还向我抽了抽眼皮，“唔，我弟弟向来有些皮。”

　　彼时我顾不得她给我使的眼色，只是内心十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老子是女的！！

　　后来我就被她领回了家。

　　我……当真是无家可归的。

　　我真的是很讨厌她……绝逼不是因为一开始她喊我弟弟，也绝逼不是我觉得她的笑容好虚伪，我只是讨厌人类罢了。

　　讨厌所有虚伪的人类。

　　所以就算是在她卧室门口扔香蕉皮，让她在床上歇业了半个月，故意让妖怪潜进她梦里让她做噩梦什么的……

　　我真的是讨厌她才这么做的。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