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的晨曦，未离》神野井

5、 第四章 又见江离

　　这个小旅馆和其他的小旅馆没什么两样，相同的手续，相同的程序，相同的布置和味道。一通交涉和折腾之后，我和若曦终于暂时拥有了一个小小的空间。
　　“能跟我出去一趟吗？”若曦把一切安顿好之后，很随意地问我。
　　我没说什么，只是疑惑地看着她。
　　“想就走，不想，我自己去也行。”她倒是很随便。
　　“走吧。”
　　穿起刚脱下的外衣，我很自信地领头钻出了旅店，挑准了一个方向，头也不回地就向那里走去。
　　“你要干什么？”若曦提高了声音，叫住了我，表情很是不解。
　　“你不是要去外面转转吗？”我歪了歪脑袋，看了看她。
　　“谁说的？”她微微笑了笑，晃了晃手中的烟盒，“没存粮了。”
　　看着她手中的烟盒，我并没有露出过分惊讶的表情。参照着那天晚上的表现，我早就不再相信她平时所表现出来的那些。
　　在当今的这个世界上，又有谁是完全真实的。
　　过街时，我们走的是很长很长的地下通道。尽管里面还算宽敞，灯光也和地上无异，但几乎毫无理由地，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
　　没办法，我怕地下，就是怕。在潜意识里，我总以为，只要一下去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上来，我总以为，只要进了那些七拐八弯的岔路口，就会毫不自觉地迷失。
　　而如果我丢了，如果我真的丢到了那外表光鲜实则黑暗的地下，又有谁会来陪我。
　　那天晚上，在回来的途中，我们遇到了马帅。
　　他像大多数的流浪歌手那样，长着一副标准的流浪面孔，穿着一套标准的流浪行装，站在光影交织的地下，破烂着，也很悠然地弹着琴。
　　他弹得是那样投入，似乎那就是他的全部世界。
　　他的琴声很好听。虽然没什么太多的起伏，也没什么过多的倾诉，就像他这个名字一样，平平常常，简简单单。但是，并不用太细心，你就可以很强烈地感觉到他的那种忧伤。
　　那是种介于黑白之间的忧伤，一不小心，便是万丈深渊。
　　可惜我不是先知，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就在和马帅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我们的命运就已经被注定。
　　穿过通道，我和若曦回到了旅店，收拾收拾，各自睡觉。第二天早晨，顶着蒙蒙的细雨，退了房，上了公交，开始向学校进发。
　　在车上，也许因为实在无聊，她开始谈起之前的同学。我的话很少，只是偶尔地插几句。
　　没有了江离，我真的觉得没什么可说。我也真的希望，我可以忘了之前的一切，在这个新的地方，可以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下了车，拎着行李，我茫然地望着绵延的群山，一时间很错愕。而若曦，更是夸张地拍了我一下：“你确定我们没走错地方吧？”
　　这根本就是废话，校门上明明印着再醒目不过的大字。略微地抻了个懒腰，我刚想回敬她一下，突然，马帅就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中。
　　和昨天没什么不同，他依旧是那副破破烂烂的样子，只不过背后背着的吉他变成了一个大大的、同样破破烂烂的军绿色书包。
　　我眉头一转，计上心来，略微调整了下心情，故作漫不经心地迎向了马帅，微笑着开始搭讪：“你也是来报到的？”
　　马帅很奇怪地看了看我，毫不理会我的友好，径直走向若曦，伸手拖过了她的行李。
　　“你想干什么？”盯着这个不速之客，若曦的反应倒也不慢。
　　“接新生，跟我来。”马帅面无表情地吐出这几个字，扫了我们两眼，拉着行李就向人最多的地方走去。
　　看来是学长了？我和若曦默默地交换了下目光，在认同的同时产生了相同的疑惑----不过……好像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手忙脚乱，近一个小时之后，我们终于办完了一切的程序，独立于人流之外。
　　“你跟我走，她留下。”马帅丝毫没有照顾到我和若曦兴奋的心情，漠然地看了我一眼，语气很硬。
　　“干什么？”我挑衅似地看向马帅。什么人啊这是，抢了我在若曦面前的大部分风头不说，都一个多小时了，作为学长，居然还一直摆着这副面瘫的德行。我们招你惹你了？我们和你没有不共戴天之仇吧？
　　只可惜我的愤怒毫无作用，还是那种眼神，马帅相当随意地瞄了我一眼，就像在看一只毛还没长全的小公鸡，然后，挥起右手，满不在乎地推了我一下，转过身就走。
　　我这正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发。出国的江离，混乱的家庭，再加上这个从头到尾恶心我的马帅……所有的所有搅合在一起，让我想都不想，飞起一脚，就结结实实地踹向马帅本来还算潇洒的背影。
　　顿时，他的后背上多了一个绚烂的、连泥带水的大鞋印。
　　若曦呆住了。她虽然知道我平时爱惹事儿，可怎么能想到我到这第一天就惹出这种事儿？
　　看着若曦那副呆若木鸡的样子，我忽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这种感觉很奇特。虽然在这之前，我为江离也打过很多次架，但那时的感觉和现在完全不同，现在是种……绝望混杂着荒唐的味道。
　　我以前学过两天搏击，虽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毕竟身体素质还不错，在这方面一向都有着相当的优势----这一下让马帅足足往前冲了好几步。
　　他站住脚的第一件事，就是转过身，抬起头，终于开始正视我。
　　看个毛啊？我很不屑地撇了他一眼，一脸嘲笑。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在家长和新生老生们数千双眼睛的注视下，我和马帅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不可开交地打成一团，然后很荣幸地被导员抓住，奉命到办公室喝茶。
　　导员的办公室盖得是相当的有品位。在这个群山环绕的地形中，它就像大多数的古刹一样，占据了最有利的地形----山顶。
　　站在蜿蜒错节的台阶下，望着蜿蜒错节的台阶们，我瞟了一眼马帅，依旧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不就是个台阶么？不就是长了点么？小爷我报到第一天就敢捅出这事儿，现在还怕这几级台阶么？
　　可是，五分钟过后，我就发现，我错了。
　　《东邪西毒》里这样说，以前总想知道沙漠那边是什么，后来我才发现，原来沙漠的那边还是沙漠。在这里套用一下，以前总想知道台阶那边是什么，结果后来才发现，原来台阶的那边还是台阶。
　　半个小时之后，当我和马帅到达导员办公室门口的时候，马帅倒是没多大变化，也许是因为爬习惯了。但是我……
　　我的毛寸本来就很凌乱，被雨水浇过之后，看起来就更像是一只新鲜的刺猬。外加我那身恶战之后的短袖T恤，短裤，运动鞋，和破破烂烂的马帅站在一起，倒还真是很般配。
　　导员本来在忙新生接待的事，焦头烂额的，心情也不算太好。关了门，坐到桌后，语气中满是火药味：“你们两个挺有个性啊？”
　　我和马帅默默地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一言不发。
　　“去，把你家长找来。”见我们都没有反应，导员很明智地改变了策略，打算先从我这个菜鸟身上下手。
　　“他们没来。”
　　“为什么没来？”导员有点惊讶，惊讶中透着深深的不信任。
　　“不想来。”我答得又冷又简短。
　　导员先是眯了眯眼睛，马帅紧接着皱了皱眉。虽然两年间他和导员都没有太多的接触，但他也很明白导员发火前的标志是什么。
　　只可惜我不知道啊！我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见导员没说什么，就又很无所谓地来了一句：“如果您没什么事了，我想先走。”
　　话说完，我就转身走了。
　　“你给我站住！”就在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导员脸色铁青地大吼。
　　我很听话地站住，初来乍到，我还不想和他有过多的冲突。
　　谁曾想……这一站倒不要紧，说时迟那时快，办公室的门“咣”地一声，结结实实地撞到了我的头上。
　　我下意识地揉了揉脑袋，往后躲了一步。谁知这一步退得有点过，一脚磕上了墙角的档案柜，一声沉闷的撞击，柜上面摆的那个小瓷瓶很不幸运地掉了下来。
　　在绚烂的稀里哗啦声中，居然夹杂着一句很优雅的“对不起”。
　　“没事，进来吧，什么事儿？”说来也奇怪，在听到这个声音之后，导员的脸霎时就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谢谢老师。”又是甜甜的一声，吸引得我不得不抬头看去。不看还好，这么一看，我简直就要惊呆了。这女生，长长的头发，曼妙的背影，多一分则肥少一分则瘦的身材……尤其是，尤其是那种典雅轻松的气质，那，那不就是江离么！
　　我的心脏顿时狂跳起来，浑身的血流也在顷刻间加速，江离！我的江离！
　　转过来，转过来……我在心中默念。不可否认，虽然我对她有那么多的埋怨，虽然我几乎是不可避免地恨她，但是，我是多么希望能再看她一眼啊！
　　“不好意思，打扰老师了。”那女生先来了这样一句开场白，然后很快进入了正题，“本来想给您送整理好的表格，谁知道……”她恰如其分地住嘴，很无奈地看向我这边。
　　江离！就是江离！我几乎要兴奋得得大叫！江离！你怎么会在这里！
　　“没事，放这吧。你还有什么事吗？”导员接过那女生手里的东西，很关切地问。
　　“没事了。老师要是也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她微微地一笑，倒是很识趣。
　　“走吧。”“老师再见。”她很有礼貌地道别，然后带着标准的微笑，从我身边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