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ave Out All The Rest》black.f

11、第十一章

　　Ducky背着手，专注的看着眼前的那幅画，那是副等身高的油画，悬挂在一整面没有任何装饰的墙上，这和房间的整体装修显得格格不入，让人不得不在一进入的时候就注意到它。

　　画中的女人低垂着眼睑，微微笑着，从很远的地方看那表情显得安静而典雅，却透着些古怪，等走近了，沿着画面的每一根线条，或者说，沿着画中女子肌理的每一条纹路，Ducky惊讶的发现可以看到人类所有负面情绪的最为细微表现，伤心，绝望，痛苦，压抑...Ducky认为这幅画的作者在解剖学和心理学上都极为的专业，极为的…精准。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Ducky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他转过身，一个浅灰色眼睛的男人站在那里，“这不是笑容，这只是人类负面情绪堆积后，面部最终的扭曲形态而已，不觉得这其中富含着某种深刻的寓意么，Dr.Mallard？”

　　Ducky没有回答他，只是深深的，带着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愤怒凝视着那个男人，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念出他的名字，

　　“Samuel Colt。”

　　“很荣幸你还记得我。”Colt笑了一下，他打开房间酒柜的门，从里面拿出来两个杯子和一瓶酒，“苏格兰威士忌，我相信你是个有固定审美的人。”

　　“十八世纪，”Ducky接过杯子，定定的看着Colt，“贵族之间盛行用毒酒进行谋杀，因此上流社会的人们会在饮酒的时候和对方碰杯，让杯中酒溅落在彼此的杯子里，以示诚意。你的酒里会有什么？Colt。”

　　“怀念，或许，”Colt低声笑起来，他凑过去，把杯沿轻轻碰上Ducky的，玻璃在碰撞之时发出一声细碎的叮声，他回看着Ducky的眼睛，“为重逢。”

　　“就在我发现这件事可能和你有关的时候，我突然想到Tony身上印着的那个标记，那代表着一个地址，我想或许那只是你为了告诉我，在哪里可以找到你，”Ducky看着对方把威士忌一饮而尽，他质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那只是个问候，”Colt为自己的杯子又重新添上了酒，“本应该更礼貌一些的，但是我担心那位漂亮的男孩有别的事需要忙着处理，另外我以为，在你发现这件事可能和我有关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我对他做了什么，不是么。”

　　“我想知道真相，Colt。”Ducky捏着酒杯的指尖渐渐泛白，他加重了语气。

　　“真相才是最为无关紧要的东西，”Colt摇了摇头，“真相只不过是一个背景设定，真正有趣的是人们在这个背景设定中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看，我在十三年前就说过这句话。”

　　“而我也同样说过，”Ducky用沉缓有力的音调说道，“扮演上帝是人类所能做出的最为愚蠢的事。”

　　“或许，”Colt用那双浅灰色的眼睛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墙上那幅画，“我只是想知道，究竟能够接近到什么程度而已。”

　　Gibbs再一次拿出手机，上面一个电话也没有，他强忍住一阵把手机砸在墙上的冲动猛地拉开了车门。

　　Ziva出手拦住了他。

　　“我来开车。”她强硬的说。

　　Gibbs瞪着她，微微眯起眼睛，那样子就像是在战斗前判断对手的实力一样，Ziva也不甘示弱的回看过去，McGee手扶着后面的车门，紧张而又不知所措的看着这杀气腾腾的两个人。

　　Ziva绷紧了神经，她知道这不是个好的时机，但Gibbs看起来就是副会载着他们一路把所有挡在前面的人统统碾死的样子，她知道Gibbs是个控制狂，谁都知道，这位Boss需要一切尽在掌握，特别是那些他真的，用整个生命在关心的人，可是现在Tony和Ducky都不知所踪，还见鬼的用一种身负着所有最为糟糕的事，然后一身不吭转身自己解决去了的样子。

　　毕竟这从来都是Gibbs的专利。Ziva不否认看着这样的Gibbs让她心里有一丝的快慰，在她的工作和情感从摩萨德转移到NCIS之前，她曾经可以足够冷静的观察这个小组，Gibbs是统领全局的那个人，更接近于精神领袖，他的小组成员对他有着超越他们自身的绝对信任，Gibbs回给他们同样的信任，但却在情感上拒绝他们的靠近，事实上，Gibbs拒绝任何人的靠近，甚至包括他自己。

　　Ziva曾经很能够体会Gibbs这么做的原因，在摩萨德的教育里孤独永远是强大的唯一表现，他们不允许自己流露出任何接近于软弱的情感，这是Ziva认同和欣赏的习惯，但是当她无法察觉，或者说无法控制的让自己渐渐像融入一个家庭一样融入到NCIS这个团队里之后，当她经历了那些所有的情感的宣泄和归属之后，她才知道，对于真正关心着的人来说，这样的拒绝是怎样一种伤害。

　　她曾经嘲笑过Tony，在Gibbs给自己的内心画出一个真空的圈后，有很多人试图走进去，有很多人试图让他走出来，有人死了有人放弃了有人离开了有人并不是真的在乎，只有Tony像条愚蠢的大狗一样巴巴的蹲守在那个圈子的边沿，他看着Gibbs，守着Gibbs，跟着Gibbs，在Gibbs一声不吭转身离开的时候奋力追上。Ziva知道Tony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了解Gibbs，但是现在她突然发现Tony事实上比他们任何人都强大，也比任何人，都受到了更多的伤害。

　　Ziva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这样的情感而感到不可遏制的愤怒。

　　Gibbs盯着Ziva的眼睛一丝也没有动摇，Ziva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直到Gibbs最终收回了视线，看也不看的把手里的钥匙丢给McGee，然后他才越过她，绕了半个圈子坐进副驾驶的座位上，Ziva才轻轻把屏着的呼吸松了开来，跟Gibbs对峙是这个世界上最为消耗精神力的事，无论处于什么样的立场秉持着怎样的情绪，都是一种考验。她转身看着McGee，这位探员看起来既紧张又担心，但是Ziva不会错过他接住车钥匙的手有多么的坚定沉稳，Ziva微微笑了一下，她拍了拍McGee的肩膀，然后坐进了车子的后座。

　　人类医学服务公司的负责人是一位打扮的非常干练褐发美人，非常职业，从Gibbs小组进来，到他们出示证件，再到提起Charles Richter先生的肝脏，那张游刃有余的漂亮脸蛋上转换了三种表情，分别是商人，政客，以及律师。

　　统统都是Gibbs最为讨厌的。

　　“我们是家合法的公司，Gibbs探员，”褐发美女用极为规范化的表情说道，“如你所见，我们公司始终致力于人类器官的培养和相应替代产品的研究，器官移植只是一项慈善事业，我们有资源，有需要帮助的人，我们避开政府机关的冷漠无情，我们简化程序，客人信任我们，而我们也值得他们信任。”

　　“通常是哪一边的客人，嗯？”Gibbs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周围，并不直视她，“信任你们的所谓客人，是器官的供体，还是受体？”

　　“都有，事实上，”褐色头发的美女露出一个非常技巧性的表情，带着点困惑和怀疑，“我不明白你这么问的意思，Gibbs探员。”

　　“你认识这个人么。”McGee看了一眼Boss，上前一步，拿出来Albert中校的照片。

　　褐发美人的脸色有一瞬间变得近乎苍白，但只有一瞬间，很快就平息了下来，她点了点头，冷静的说，“是的，我认识他，他是Albert中校，就职于Bethesda海军医院，他是我们公司的签约医生之一。”

　　“签约医生？”

　　“为我们提供临床信息，”负责人简单的解释道，“我们和Bethesda海军医院保持着长期的合作，因为...”她丈量着措辞，“战争带来了太多伤害，我们至少希望能为我们的士兵在之后的日常生活上免去更多的痛苦。”

　　或者说，战争制造了更多的试验体。Ziva冷酷的想，她很容易感知到这女人在丈量些什么。

　　“他…Albert中校一切都还好吧？”女人用她那双和头发同一色系的漂亮眼睛盯着Ziva的脸问，那表情很难评价到底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还是故意装出来的。

　　“他死了。”Ziva冷淡的说，观察着对方所有下意识的行为，“死于车祸。”女探员面不红心不跳的转移了表述重点，一方面她不想透露更多的消息，另一方面，她无法将Tony贴上嫌疑犯的标签，就没办法承认那是场谋杀。

　　但此时并不必要纠缠于此。

　　“我们在他的后备箱里发现了这个。”McGee接着Ziva，对还没从上个消息回过味儿来的公司负责人出示了一张车祸当天的照片，他的语气相较于他的Boss和同事还是要显得节制很多，“这只肾脏的DNA显示和Charles Richter先生的肝脏来自于同一个人。我们需要知道所有关于此的信息。”

　　“不，这不可能。”美貌的负责人接过照片，瞪大了眼睛往里面看，好像恨不得看出来照片里的DNA序列号，“这绝对不可能，这一点我非常肯定，我印象很深，因为捐赠人具有特殊性，是非常难得的匹配，如果是同一来源，其他器官现在都应该在我们的保存之下。”

　　“其他器官。”三位探员互相看了一眼确认。

　　“肾脏，心脏，甚至包括各种组织...几乎是可以移植的所有器官都保存在此，除了，你知道，肝脏，我可以从登记信息上查到，”她快步走到最近的一台电脑旁，键入密码和搜索项，一个档案很快的跳了出来，“是的，肾脏登记在案。”她直起身，用一种愤怒的表情看着Gibbs，“我会做进一步确认的，但是如果你们没有搞错的话，Gibbs探员，我想我们必须报案Albert中校盗取了我们的捐赠器官。”

　　“我无法相信，”Ducky震惊的看着Colt，“不，这绝不可能。”

　　“看，我说过，”Colt为Ducky的酒杯添上苏格兰威士忌，他有些无辜的耸了耸肩，“真相是最为无关紧要的东西。不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

　　“这就是你所说的接近的程度。”Ducky压制着怒火，“你是个疯子。Colt。”

　　“我并不否认这一点。”Colt轻微的笑了起来，“尽管我觉得稍微有些严格了。”

　　“而你对Tony所做的…”

　　“那多少是个意外，”Colt打断他，他摇了摇酒杯里的液体，“他是个聪明的探员，太过聪明了，甚至在想到之前就已经行动了，所幸他很可爱，而我有一个晚上的时间需要打发。”他看了眼Ducky，“你不会真的认为我来到DC却不对你做任何调查吧，那太不礼貌了，医生。”

　　“如果你恨我的话，就直接冲我来好了，Colt。”Ducky瞪着对方，一字一句的说，“但是Tony，但是Tony这件事必须纠正过来。”

　　“不，你错了，”Colt冷冷的笑了一声，然后将其作为终结，他收起了所有的笑意，“我从来没有憎恨过你，Dr.Mallard。”他停了停，好像觉得这声明很愚蠢一样，那双浅灰色的眼睛轻微的闪过些自嘲的碎片，他将杯子里的残酒一饮而尽，“不过这已经无关紧要了。我所要做的事全部都已经结束了，而你所知道的，是这件事全部的真相。现在只有一个问题，我尊敬的Dr.Mallard，你这双手，究竟还能够拯救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