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之乐章》宁雁奴

2、[二]

　　半月考，我又考得了第一。
　　老师在讲台上宣布名次时，神色很不自然。
　　我当然知道，所有的人，所有的人，包括身为“灵魂工程师”的老师们，都对我看不顺眼。如果不是妈妈请求学校，每年还送上许多赞助费，我恐怕连书也没法读吧。
　　——是的，只有我能读书。影答应了妈妈，绝不踏入校门一步。每次他都是偷偷地陪我走到大门口，目送我进教学楼后，他再离开。

　　对这样的歧视，对影的牺牲，不是不难过的。
　　但是我们习惯了。
　　可即使习惯，我在心里，还小小地期待，期待有人，哪怕只有一个人，能用正常的眼光，看待我和影。

　　这样的心理，影是不知道的。他不在意任何人异样的目光，甚至……他连妈妈都没放在心上。
　　影的世界很简单，只有一个人——我。
　　他曾经说过一句最感性的、最能打动我的话：没有光，便没有影。
　　我有时候不得不羡慕他啊，他的心灵实在强大，无坚可摧。
　　又觉自惭形秽。

　　放学后，影接我回家。
　　上完一天课，我总是一回去就睡一会儿。作业什么的，基本是影代劳的。
　　虽然舍不得他辛苦，可我总拗不过他的固执。
　　唉，心疼他，又觉得幸福快乐。
　　影啊，总骂我笨蛋，其实他才是真真痴傻的那一个。

　　夜间，我和影匆匆地打了个照面后，他就睡着了。
　　叹息。别看他强壮无比的样子，其实身体不太好，偏偏倔强得很，我能做的，就是在他要去休息的时候，绝不会打扰。
　　我悄悄地离开房间，准备去鸡场看看饲料和水够不够。
　　养殖是一件极其劳累的事情，继父和妈妈太辛苦了，我能帮上一些忙，自然得尽力帮了。

　　干完活回屋的路上，我看到一个很奇怪的人对我笑。
　　好久没遇到这样正常对待我的人了。
　　我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人看起来很面生，肯定不是我们镇子上的。
　　“嗨！”他笑得很温和，对我招了招手。
　　应该不是坏人……
　　我有点小心翼翼地回了句：“你好。”

　　“小光。”他笑盈盈地自我介绍，“我是明。”
　　明……好奇怪的名字。
　　当然，第一次见面的人，我不能这样直说，转而想到他刚才喊我名字，好奇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如果是认识我的话，不该是这个态度啊。
　　虽然每次遇到陌生的同龄人，我都暗暗希望能和他们成为朋友，但是理智告诉我，那只是幻想罢了。
　　明的笑容变得奇怪，他的语气很轻柔：“我当然知道你的名字。”他的眼睛笑得弯弯的，有一种触动人心的魅惑，“我啊，很久前就认识小光了。”

　　“真、真的吗？”我有些别扭。
　　总感觉，他说的话、他的语气都很微妙。
　　可是，我又欣喜，他的态度与别人不一样。
　　明收敛了一点笑意，有些落寞的样子：“我一直很想与小光交个朋友呢，可是总有各种原因，没能与你见上面。”
　　朋友……
　　好诱惑的词语。
　　我犹疑了一会儿，问他：“那你……知道我的事情吗？”这一次我学乖了，要确定清楚，再决定要不要把他当成朋友。

　　“听说过。”明有些愤愤不平，带着一点孩子气，“那些人，都很愚昧！小光这么好的人，他们还尽说闲言碎语。”
　　与影类似的论调，让我莫名地高兴了。这是，除了影与妈妈外，第一个承认我的人啊。
　　虽然我们才认识。
　　可是，我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我笑了：“明，我们做朋友吧！”
　　明笑眯眯地点头：“好呀！”

　　我觉得快活极了。
　　我有朋友了。
　　我想赶紧叫醒影，与他分享这个好消息。
　　“诶，”明忽然又开口，神秘兮兮的，“小光是打算叫醒影吗？”
　　我惊喜：“你看得到影？”
　　——好吧，我一直不懂，为什么除了妈妈，别人第一次见到我时，都看不到影呢？明明，光与影，不分离啊。

　　明笑道：“当然，我不但看得到影，还知道他是个任性坏脾气的家伙！”
　　虽是不好听的话，我却一点不生气，大概是因为明的语气很自然亲切，有着一种把影当成自己人的态度吧。
　　“影很好的。”不生气，但我也得要维护影。
　　即使是朋友，也绝比不过影的重要。
　　明点头：“影对小光很好。”他哀怨地看着我，“可是，我敢保证，你一叫醒他，他就会凶巴巴地把我轰走。”他夸张地哭丧着脸，“以后，我恐怕就被挡着见不到小光了。”

　　我咯咯地笑，觉得他好爱演戏啊。
　　不过仔细一想，有些不确定。以影的性格，他确实是像会把我朋友赶走的模样。

　　“小光小光。”明叫得欢快，凑到我耳边，悄悄地说，“你要保密哦。你不想失去我这个好朋友吧？”
　　我嘻嘻地笑开：我喜欢这个自来熟的家伙。
　　“可是，”我有些纠结，“影不喜欢我对他隐瞒任何事情。”
　　“但任何人，都有秘密的。”明笑道，“保有适当的神秘感，才是情人间最恰当的距离。”
　　我脸热了：“你知道……”我和影的关系。

　　我再没常识，也知道同□□是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
　　所以除了我敬爱的妈妈，我和影都没对任何人说过。
　　毕竟，我们已经被人当做怪物了，再要有更异类的情况，我担心，我在学校都呆不下去的。
　　妈妈承受的压力也会更大的。

　　明坦然道：“因为我一直关心着小光的一切，所以我知道很多小光的事情。”
　　我很好奇，他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这么关心我：“明，你家在哪里？”
　　明被我突兀的问题弄得一愣，随即有些黯然。
　　“我没有家。”明是个乐天的人，很快又笑道，反而安抚着愧疚抱歉的我，“小光别想多啦，一个人很自由逍遥，而且我现在有小光了啊！”

　　……哪里不对劲？
　　想不通，我干脆忽略掉那点微妙的直觉，对他坚定地说道：“嗯，明是我的好朋友，以后我会陪着你的。”
　　我想，明真可怜。我这个朋友，要经常陪陪他才对。
　　明又笑了，他真的很爱笑。
　　“那，我们约定咯。”明朝我伸出小拇指，“拉钩。”

　　我失笑：“好幼稚。”
　　明的眼睛明亮温柔：“但小光很喜欢吧！”
　　是啊！我最喜欢和影拉钩，说一些孩子气的誓言。

　　与明拉钩，许诺做一辈子的好朋友。我忽然有些不安了。
　　影，会不会生气呢？
　　他很少直说他的感想，但是我知道，他其实希望我和他一样，只要有他的相陪，就知足。甚至，他隐约会为我对妈妈的爱戴而不高兴。

　　可是，亲情、友情、爱情，是每个人都渴盼的。
　　有时候，我会孤单，想要有一个真正的朋友。

　　“小光，”明笑吟吟地说，“天很晚了，你快进屋吧。”他冲我摆摆手，“晚安。”
　　我回过神：“晚安，明。”

　　一些忧虑，很快被我忘记。
　　这个夜晚，我很开心。
　　我认识了明，有了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