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诺千金【冬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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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立冬
长风裂空。
原本就贫瘠的土地在寒风的侵略下几乎失去生机。
即使是这样，这一片土地也没有办法避免战争的降临。
因为野心，所以寸土必争。
邱雁书紧紧抓着缰绳，只听见身后长旗在风中列列作响，人的气息和信念在身后汇聚成海洋，翻腾着、对抗着寒风刻骨的凉意。
据《越书》记载，越朝天佑四年八月，燕朝犯边。
如今已是越朝天佑五年十一月，算来这场战火燃烧了一年有余。这不灭的战意也只是使得此地更加荒凉，而那些为战争而流淌的鲜血，却无法把战意浇熄。
燕朝地域辽阔，但土地贫瘠。在没有粮食后盾的情况下，维持不了长时间的斗争。此时又到了冬季，万物皆枯的时间，今日一战，估计是越燕两朝的决定性的战役。
狗急跳墙，更何况聚集一国之力？
但是邱雁书没有丝毫犹豫，他长鞭一甩，直指前方：“出发！”
“是！”
众人齐心一吼，只道气撼山河，直冲云霄。
2.小雪
邱家三代武将，在朝中自有一席之地，算是大户人家。邱雁书的童年，理所当然似的充满兵书和兵器，而不是关怀和欢乐。
幼年的邱雁书已时刻谨记着父亲的要求，不管到哪都严格执行着。即使是皇家钦点邱家同去夏庄避暑时期，邱雁书也是早上练剑，下午练字念书。本该过清闲日子，在他的思维中不过是换个场合练习的地方。
当时还只是五皇子的杨平宣觉得这人真是无聊，便去藏了那本兵书，害的邱雁书好找。
之后，杨平宣又这么做了几次。小小的杨平宣只是单纯地觉得，那样做的时候，那个邱家的小孩的反应很好玩。
后来，杨平宣藏书的行为被邱雁书抓个正着。
杨平宣站在那，一脸倔。他心里还想着，我是五皇子，想怎样就怎样。
但是那邱家的小孩只是拿回书，淡淡道：“别翻墙了，万一有个什么事，不好交代。”
“……喂，邱家的小孩，我是杨平宣，你呢？”
“邱雁书。”
3.大雪
古以斩敌首多少论功晋级。后因称斩下的人头为“首级”。
此事并不容易，这需要胆量，也需要身手。古人的神话之所以是神话，是因为常人难以接近。
由此得知，如何带领军队大败敌军，取得王朝争战之间的胜利，更为困难。
所有战术，都是为了取得胜利。
这一次出征，邱雁书把自己的部队放在最前列，为的是让所有士兵都能看到帅旗。
无论何时何地，士兵们都追随者这面旗帜代表的人而继续战斗下去。这是最简单的、最直接的战术，也是唯一的、最后的战术。
号角响起，冲锋的马蹄践踏起的尘土将一切掩盖。
在这片土地上，人与人之间没有任何的深仇大恨，只是因为统治者需要，便将过去和未来都陪葬在这一片刀光血影之中。
血水和肉末肆意飞溅，模糊了邱雁书的双眼。
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的目的走向战场。或者是为了吃饱饭，或者是为了让父母能在家中安老，或者是为了国家而奋斗，这些人都是带着自己目的在这里交战，厮杀。
这里的生存和死亡、正义和邪恶都没有意义，只有胜利和失败才能定义这场战争的意义。
邱雁书挥刀的时候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的迟疑。
——他来到战场，只是因为答应了一个人。
——赌上数万人的生命，去完成那个愿望。
——所以，他要赢。
4.冬至
那一年冬天，河水还未结冰的时候，已是太子的杨平宣偷偷离开皇宫，去了京都西郊外一个叫不出名字的地方。
那里鲜花已经枯败，树木和草丛都泛着青黄色，想必春天时定是一番好风光。
一座坟静静地立在那。
杨平宣站在那，站了很久。
唯一同行的邱雁书默默陪着杨平宣等到日落时分，才不得不去提醒杨平宣该回宫了。
杨平宣沉默良久，道：“我为想为她报仇。”
邱雁书目视前方，没有丝毫偏移：“您已成年，而且您已是太子，应该考虑的更周全。”
“邱雁书！”
邱雁书这才偏过些头看着杨平宣：“您明知道是谁做的，您也要这么做？”
杨平宣捏紧了拳头：“是。”
“……你真有那么喜欢那位姑娘么？”
“……我让步了！”杨平宣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母妃指定的太子妃我也愿意娶，他们用来平衡势力的女人我也可以娶，但是，为什么还是要……”
“您知道原因，不然您不会让步。”
“……是的。所以雁书，我需要你帮忙。我需要你站在我这边，我可以给你一切。”
邱雁书定定地看着杨平宣很久，然后摇了摇头：“殿下，其实你不用绕圈子。”他单膝跪地，俯身道：“邱雁书，誓死追随杨平宣。”
这一刻，邱雁书的模样，与两年前重叠。
那一次选太子前夕，杨平宣也是要邱雁书站在他这一边。
邱雁书当初就是如此慎重地许下诺言。
如今，这一幕又重现。
只是这一次邱雁书又抬头，看着他道：“可是殿下，您已明知道我要什么。既然您不能给，就不要再拿其他来作贱我。”
“……我明白了。”
“……殿下，您真是……聪慧。”
聪慧到洞悉一切，然后，最大限度他的为自己取得最多的好处。
邱雁书知道，但就是，衷心的……爱着这个人。
5.小雪
越朝天佑六年正月，边疆传来捷迅。
越军，胜。
从此燕地并入越朝，再无燕。
举国同庆这一胜利，春节时挂上的灯笼还未取下，更为这一胜利添加了一份喜气和朝气。
所以，当邱家内堂挂起白绸，是多么地容易让人忽视。
两份皇旨还摊在御书房的沉香木桌上。
一份是已将燕地划入越朝疆土的地图，一份是旨意，写着邱雁书将军开拓疆土，为国捐躯，论功封为永嘉侯，由其地继承侯位。
两份皇旨已拟好，只等玉玺盖章。
杨平宣坐在明翠殿内，优妃挽袖为其续上一杯雨前龙井。
杨平宣看着细细的茶沫被抹去，有些漫不经心地抬头，透着琉璃窗子可以看见庭外重雪压低了青松：“优妃，你想要什么呢？”
优妃淡然地取下在小火上烧着的铜水壶，注入茶壶：“臣妾只希望皇上万安，别无他求。”
杨平宣看着那与那个死去的人那么像的面容，只是徒生悲凉。越相似的脸，才让人越分的清人心。那个曾经单纯的女子，是被害死了。而这个替代品，再如何有着那个人曾经的纯净，也被这个皇宫污染了。
如今雁书也死了，自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杨平宣唤人收拾好，去御书房处理完开春还未完成的事。
那两份奏章，是应该给礼部去办理了。
杨平宣的锦靴踩在打扫干净的石道上，明明没有雪，却很冷。
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他听不到其他声音。
——古有言，得黄金百金，不如得季布一诺。他们用旧情换一事，皆大欢喜。
——而我得你一生一诺，却无以回报。
6.大雪
邱雁书从敌国皇子身上拔出自己的长剑时，有些踉跄。
战争不知道有没有结束，但晨曦还未来临，雾气开始弥漫，一层又一层，在黑夜中根本就看不清方向。
邱雁书随意挑了个方向。
因为，回不回得去，已经没有意义了。现在的他，只是想这个地方远一些，只是想找个干净点的地方，死去。
之前的拼杀中他的腹部，右臂各中了一箭，又在追击敌方带军皇子时多处受到穿透性的伤害。杀掉那些亲卫反复将伤口的拉开，血液已经止不住了。
温度越来越低，有冰凉的水透过盔甲贴合在皮肤上。
邱雁书被绊倒，再无力爬起来。
他拂开那些雪，可以看见刚才绊倒他的是一具战死的尸体，。那尸体上还穿戴着越朝士兵的服饰，保持着最后的姿势，永远留在这片土地。
邱雁书无力地笑了笑，爬开了一些，让出些位置，躺在一边。
血色沿着铠甲的缝隙蔓延流淌开来，滴在雪地上，向四周延伸。
最后被大雪覆盖。
帝王将相，在最后一时刻，都是没有任何差别的。时间会抹去你存在的痕迹，然后，一切就像没有开始过。
只是如果不能完成自己的心愿，就好像白来这一遭。而且没有完成的话，多少也是不甘心的吧？
邱雁书睁着眼看向天空，不知是已经看不见了，还是天空还没亮，他所见到的，只有无穷的黑暗。
他已没有什么不满足。
在此之前，邱雁书斩杀掉了这次领军首领，想必燕朝已暂时没有将领可以领兵了。
雪落下来之前，邱雁书带军击败燕朝王都外大军。即使自己追杀燕朝皇族，不能亲自占领燕朝皇都，但是有副将在，想必也没有大问题。
一年前，皇上下旨由邱雁书带军出兵。同圣旨一同到邱家的，是一方小小的血玉石砚，里面藏着一张纸条，有着当今皇帝苍劲有力的四个字：雁书还乡。
四年前，皇上迎娶苏家千金，封为优妃。邱雁书记得他在去御书房时见过这位娘娘，长得和那位姑娘真的很像。
六年前，太子登基，邱雁书第一次在万众瞩目的金銮殿向杨平宣行君臣之礼。
七年前，邱雁书在太子杨平宣的推荐下，成为边疆将领。他离家的时候，母亲的目光和未婚妻的眼泪没有留下他。
九年前，邱雁书许诺，誓死追随杨平宣。
十二年前，杨平宣曾问过邱雁书的名字的来历。邱雁书记得他自己那么说：“这是母亲取得名字。雁书还乡，她是害怕我像父亲一样，留在战场上吧。”
十六年前，杨平宣不甘的问道：“你叫什么？”那是他们正式认识。
回忆如洪流一般逆着时间席卷着邱雁书。
在他并不漫长的岁月中，跟那个人一直纠结到自己生命终结，他已知足。
完成对那个人至死追随的承诺，这已经是他的全部心愿。
邱雁书放开手中的长剑，微笑着合上眼，放逐自己，伴随着这些不是梦境的梦境，进入这永恒的长眠。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诺千金【冬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