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山少年》春从春游

2、阴郁色彩

　　御天殿位于玄天殿的左前方。与玄天殿的宏伟大气相比，御天殿显得更加玲珑雅致。因为是负责处理四城日常事务的地方，所以这里是宁山上的守卫重地。但此时在殿里的长廊上正发生着一场骚乱。
　　“殿下,没有御天大人的批准,您不能闯进去!”负责宫中守卫的统领大人龙介正领着一群侍卫挡在了廊道中间.
　　而在他们对面,有两个人.这两人的神情倒是相映成趣.站在后面的青年男子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而他前面的红发少年却显得怒气冲天.少年身披银色盔甲手执长矛,那双褐色瞳眸里透出的怒气已经无法掩饰了.
　　“龙介,你听好了!要么你叫阿涉出来,要么你给我滚开!”少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属下恕难从命!”龙介毫不退让.
　　“殿下,您先冷静一下……”青年男子俊朗的脸此时已苦恼不堪,他试图使少年冷静下来,尽管他心里明白这是徒劳的.
　　“你给我闭嘴啊小跟班!”少年回头冲他呵斥,“你只是父王派来的侍从官而已,不帮我就算了,居然也来拦我啊!”
　　男子见他神态甚为坚决,不得不缴械投降:“好吧,属下不拦您就是……”
　　少年越发地有恃无恐了,挑起长矛指着龙介一班人.
　　“少废话了,一起来吧!我不会手下留情的!”少年话音刚落,人已逼进前去,一场械斗再所难免.
　　须臾之间,龙介已被少年逼到了长廊尽头,无地可退.
　　“殿下,硬闯御天殿可是重罪……”龙介仍未放弃,他试图劝服少年.
　　“这个我知道,用不着你操心.”少年冷冷地开口,转身向阿御天殿大人阿涉的私人宅邸奔去.男子只好随身跟上前去.
　　前厅里一切都处于静谧之中,正门雪白的墙壁上,百叶窗已紧紧合上.因此当门被人鲁莽地踢开的时候,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微地颤栗了.
　　“金戈?”说话间,阿涉从高背椅上站起身来,从容自若地迎上他盛怒的眼神,那一身白色素服雅致地拖至地面.
　　这是身为侍从官的男子第一次见到御天大人阿涉,不禁为他惊人的美貌而感到震惊,眼前的阿涉只是眸间流光一转,竟是出尘如水的光华,洁净而幽远.
　　阿涉没有因为金戈的怒气而有丝毫动容,他只是缓步朝男子走去.
　　“您就是殿下的侍从官吧?”阿涉微笑着说.
　　“是的,大人.属下俊昌,是殿下的第九任侍从官.”俊昌这才缓过神来,俯身优雅而虔 诚地向他行礼.
　　“传闻中四城第一武士俊昌,没想到不仅武艺精湛,品貌也如此出众,有你来守护殿下实在是殿下的福气.”
　　“能追随殿下是属下的荣幸,属下必定竭尽所能保护殿下,请大人放心.”俊昌受宠若惊地回应.
　　一旁的金戈闻言不禁勃然大怒:“谁要你来保护啊,小跟班!我还没承认你是我的侍从官!”
　　“是……殿下……”俊昌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阿涉你把我当透明人啊.”金戈甚为恼怒,一拳砸在了桌面上,一时间纸张文案纷纷散落.
　　“殿下有话就说吧,本宫在听.”阿涉从容地说.
　　“你这是什么态度啊?”金戈怒不可遏,“昨天是我首场旃ρ?所有人都到场,只有你敢不来,你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吗?”
　　“殿下除魔有功被封为宁山第一勇士,固然可喜,”阿涉语调平静,“但是据本宫所知,宁山最大的威胁绿魔物仍然未被消灭.庆功之说是否言之过早了呢?”
　　“你……混蛋.”金戈气极,将桌上之物一扫而空,“好,你记住,我金戈不会永远让你看不起的,你等着看吧!”
　　金戈转身走了,俊昌匆忙告辞后,立即追出门去.
　　大厅之内已是一片狼籍。
　　阿涉无可奈何地用指尖轻柔额际。
　　此前一直躲在隔壁房间的顺太这才走了出来。
　　“呵，亏得本少爷躲得够快！要是让那家伙逮到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不会把你怎样，肯定把我当出气筒！哎，那个可怜的俊昌……呵呵。”
　　“是啊，有事你就跑得最快。”阿涉无精打采地俯下身去，拾起那些散落在地的东西。银白而泛蓝的发丝滑过他的前额，垂散胸前。
　　“不过阿涉，你是故意让他难堪的吧？庆功宴少了你御天大人，那还叫宴会啊？嘿嘿，难怪他气成那个样子！”
　　“你不帮忙收拾就算了，怎么也说起这种话了？”
　　阿涉虽然这么说，但神色轻松了许多。
　　“不过，傻瓜也看出来啦，那家伙之所以那么拼命除魔，完全是做给你看的嘛。”
　　“这不关你的事吧？”阿涉语气凝重。
　　“我才不管闲事呐。刚刚帮你卜了个凶卦，你还是多加小心哦。我走啦。”
　　“不送了。”阿涉倚着桌几，神态淡然。
　　目送顺太离去后，阿涉颓然垂下眼帘。
　　记忆中似乎有谁明媚的笑容，使得古老城墙上空的阳光黯然失色，甚至也使忧愁感染上洁净的光辉……

　　后山空旷的野地里，金戈正几近疯狂地用暴力摧毁一切，凡是他看到的，碰到的感觉到的，他都要破坏！由他掌中喷出的烈焰已经不可控制地蔓延开去，焚毁过的地面刹那间变得一片焦黑，在银白色的世界里显得格外醒目。俊昌好不容易追上他的步伐，刚一停下便看见了眼前混乱的景象。他凝眉而立，那双暗紫如水晶葡萄般美丽的眼眸蒙上了一层阴郁的色彩。
　　“你脚力不错啊。”金戈挑衅地迎上他的目光，“在那么多个小跟班里，你是唯一能跟上我的一个！”
　　“是吗。”俊昌不置可否，“倘若殿下的火气真的没处发泄，大可以找属下出气，何必弄得山野狼籍呢？”
　　“你够资格这么跟我说话么？”
　　“属下有没有资格说什么话，决定权不在属下而在殿下。”俊昌直视着金戈，不卑不亢，“要打，要骂，还是要杀，殿下只管说句话，属下决不反抗。”
　　金戈双唇紧抿，他的过于年轻的面庞此时因生气而涨得通红，那火红的头发在凛冽寒风中显得愈加热烈。他的倔强的神情使得峻昌为之动容，竟不忍心责备了。
　　“殿下,是在生御天大人的气吧?”俊昌放软了语调,目光柔和.
　　“你是不是也想怪我鲁莽?”金戈语气冰冷.
　　“属下知道,殿下是真心想要成为御天大人眼中的强者,又怎会怪责殿下一番苦心呢?”
　　金戈这才凝眸不语.
　　俊昌继续说:“御天大人做事一定有他的原因,殿下您贸然闯殿只会加深彼此的误会.属下相信假以时日,御天大人也会明白您的努力.”
　　俊昌诚挚的话语到底使金戈放松下来了,他安静地在地上坐下,俊昌便上前站在了他身后.顺着金戈的视线,极目处一片洁白.静穆的黄昏点点滴滴地蔓延开来,如同夏日在藓苔下的泉水叮咚……

　　宁山对于美柏而言,是一个古老而新鲜的存在,他与这片土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这是他自己没有意识到的.他虽在宁山生活了六年,却是在西城的一个郊野里度过了他的少年时光.西城的土地平坦而湿润,却缺乏生机.尽管如此,在那混沌沉寂的气氛中,却蕴藏着一股潜力.
　　美柏长期和爷爷生活在那里早已深受浸润,对它已刻骨铭心.那里静止的事物、沉闷而平和的气氛、单调的景致,无一不是一种浓郁的温馨.因此即使他处于昏睡之中,过去的种种形象仍在他脑海深处晃动着,犹如即将熄灭的一簇火焰……所以当他睁开眼睛,看见记忆深处那熟悉的面容时不免大吃一惊,他禁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低声轻呼:“昌……!”
　　“谁哦?”顺太睁大眼睛,好奇地问.
　　“啊…是您?”美柏惊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定睛一看果然是顺太.
　　现在是清晨,房间里已经被人收拾过了,因此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在昏暗的晨光中,只有美柏此刻那一汪秋水似的目光才显得熠熠生辉.
　　“您…是来看我的?”美柏惊魂甫定,仍然有些激动不安.
　　“嗳,只能这样了啊!”顺太盘腿坐在他枕边,像个淘气的孩子,“因为你是不会来看我的啊.”
　　“呃,是啊,您说得对.”美柏说,但他紧接着又脱口而出,“不过,这并不是说我不想去看您啊.”
　　“那是什么阻挡了你的脚步呢?”
　　“请别见笑,我…我担心您不怎么愿意见我啊.”
　　顺太见他的脸色时而泛红时而泛白,情绪变化犹如水面上云彩的倒影,便开玩笑说:“可我觉得好像是你不欢迎我呀!”
　　“是啊,这都让您发现了.您的眼睛真锐利啊.”美柏听出了他话里的戏噱,便也故意这么说.
　　话音刚落,彼此都忍不住笑了.
　　“其实我是想向您辞行的,杞子小姐跟您说过了吧?”
　　“嗯，她说过啦。”顺太显得漫不经心,“不过你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呀?”
　　“我也不知道,但是总会找到落脚的地方的.”
　　“我其实想让你帮个忙哦.”
　　“您吩咐就是.”
　　“你能不能留在我的药店里帮我工作啊?”
　　“什…么?”美柏惊讶极了.
　　“我的药店一直以来都是杞子负责打理的,店里加上我总共就两个人……人手实在不够耶.”
　　美柏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拜托啦!”顺太简直要拜倒在他面前了.
　　“好啦!您先起来啊.”美柏慌忙用手扶他起来,“反正我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能帮杞子小姐的忙我很高兴啊.不过,在您店里工作,您打算支付多少酬劳呢?太少的话,我可是不愿意留下的哦.”
　　“想不到你也这么财迷啊……”顺太虽然这么说,脸上却在笑,“你可以住在店里,每个月我支付你十个银币,额外有工作的话,另外再加,怎么样?”
　　“少爷,您这样是不行的.”美柏皱着眉头说,“我还没拿过这么低的酬金啊…!”
　　顺太忽然神情悲戚,眼光迷离:“是谁说过,'若少爷日后有用得着美柏的地方，只要他开口…'”
　　“停,停啦!”美柏不得不缴械投降,“您不用说了,我留下就是了啊.”
　　“呵呵,早这样不就好啦?”
　　“可是您信任我吗?为什么呢?您对我一无所知啊.”
　　“这个嘛,是我自己的事喽.”顺太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我判断一个人用不了多长时间.我要是相信一个人,就会拿定主意不会改变的.”
　　“从未看错人吗?”
　　“常常看错!”顺太笑了.
　　“也许这一回,您又看错人了呢.”
　　“以后再说吧.”
　　美柏欲言又止.
　　可是最后的结果,是他听见顺太说:“那就说定啦!”然后,杞子就笑吟吟地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