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山少年》春从春游

10、白玉长廊

　　在殿内宽敞的白玉长廊上,奈落若有所思地来回踱步,她的脑海已经被某个人占满了,甚至闭上眼睛,也能立刻看见他的那双眼睛,他褐色的深哞如一湾深潭,使她身陷其中不知西东.没有嗔怪也没有埋怨,原来想念一个人,就像风中在叹息,没有终点也不知将会到哪里,就这样慢慢地甚至忘记自己身处何地.

　　过往的回忆与现实的所见交织在一起,奈落不自觉地微笑了,这暖意自由地蔓延开来,使得她的笑容愈加恬美而娇人.

　　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时,背后忽然跳出个人来,猛地拍了下她的肩膀,唬得她几乎要跌倒在地,幸而那人及时地伸手扶住了她.

　　“啊,是你?”奈落一副惊魂未定的摸样,一双美目直盯着他的脸颊.

　　“嗳,你真是一点也没变啊,大白天的也可以做白日梦啊.”他调侃说,他见到她脸上泛起了一波又一波的红潮,为此得意不已.

　　“顺太,你不也还是老样子?忽然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好象幽灵似的.”奈落不甘示弱地回敬说.

　　“伶牙俐齿可不讨人喜欢呀,丫头.”顺太宠溺地摸了下她的头.

　　“我又不要讨你喜欢,所以完全没有关系嘛.”奈落说着.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是哦,我差点忘了,你想讨喜的那个人可不是我呀,让我想想...是谁哦...哦,不就是那个小魔头吗...”

　　顺太故意拖长了音调,似乎乐于看到她脸色乍变的样子.

　　但忧郁的神情转瞬即逝,奈落的脸上灿笑如花.

　　“是呀,我宁愿讨好一个小魔王也不肯讨好你,你不觉得自己很失败哦?”“呃,是有点啦.不过,我还真的搞不懂你啊,那家伙对你不冷不热的,他本身又看不出有什么吸引女孩子的地方,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呀?除非……”
　　“除非什么呀,你有话直说嘛.”
　　“你想当未来的宫主夫人呀.”
　　“…是,那又怎样?”奈落故意高昂着头,赌气似的说.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青驹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走了过来,美艳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却依旧显得冷若冰霜.
　　“没什么.”奈落似乎仍对花园里的事介怀,语气甚为冷淡.
　　顺太不由得被青驹清冷的气质所吸引,因此饶有兴味地问:“这位小姐是奈落的朋友?”
　　“奈落是我的姐姐,我叫青驹.”青驹显得彬彬有礼,“这位一定是顺太少爷了,姐姐常提起您呢.”
　　“是吗?”顺太笑了,“既然是奈落的妹妹,怎么以前好象没见过嘛.”
　　“青驹有幸承蒙北城主收为养女,长期以来一直在深山上苦习剑道,最近几年才回到家中,这是第一次来山上拜访.”
　　“原来是这样啊.”顺太故意向奈落说,“这可是你的不对哦,原来有个这么漂亮的妹妹同行,怎么不见你提起过呢?”
　　“现在亲眼见到不是更惊喜?”奈落微微一笑,“你们慢慢聊,我先回去了.”
　　顺太还来不及留住她,就见一旁的青驹朝他走来了.
　　“顺太少爷是特地来看望姐姐的吧?”
　　“是呀,好不容易来了,就想来看看嘛.反正平常也没事可做啊.”
　　“那您没事做时不觉得空虚吗?”
　　话一出口青驹就为自己的唐突感到后悔了,可他并不反感.
　　“从不,我有事做时才后悔呢.”
　　他俩笑着彼此看了看.
　　“您是多么幸福啊.”青驹不由得自嘲,“我呢,空闲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是可以找朋友解闷嘛,例如我呀.”顺太笑得漫不经心.
　　“朋友?您真当我是朋友?您不觉得草率了点?”
　　“不会啊,我判断一个人要不了多少时间的,一旦决定了就不会犹豫啦.”
　　顺太说的时候,似乎有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不会看错人?”
　　“常常看错……”顺太话音未落,一股莫名的哀伤在记忆的浪潮中翻涌生波了.
　　“万一这回您又看错了呢?”
　　“…以后再说吧.”
　　顺太的眼神忽然如秋水一般澄净而透明,悄然而至的哀伤感觉席卷了他的一切感知,曾经被他故意遗忘的那些人,那些事,此时都仿佛随着浪潮涌来,历历在目却并不真实.
　　“少爷?”
　　“呵,没事.”顺太瞬间又笑容暖人,“有没有兴趣陪我到处走走呐?”
　　“恐怕是要少爷陪我了吧.”
　　青驹的话把顺太逗笑了,他俩沿着长廊走了.
　　因为抵不过奈落的苦苦哀求，阿涉只得妥协带她前往追云堂。一路上她依然像个孩子似的，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浅浅的酒窝映着她驼红的脸庞，模样煞是可爱。阿涉长久以来的疲累之感不觉全都消逝了，他看着她醉人的笑容，就只想好好守护她，不用理会世事纷争，这也许是他身为哥哥唯一能做的了。

　　“为什么想来追云堂呢?这个地方有什么特别的吗?”

　　阿涉一面缓步走着,一面细语询问.

　　“因为,那里是哥哥念书的地方啊.”奈落心情愉悦地说,“哥哥就是在那里长大的，从一个小孩，成长为一个大人哦.”

　　“是啊.”阿涉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这个，只是原因之一吧?更重要的是那个人吧?”

　　奈落一怔，旋即低下头:“连哥哥也笑话我呀?”

　　“哪敢呢,哥疼你还来不及呢.”

　　阿涉笑着说。

　　奈落忽然快步上前，用手抚摸着一排白玉栅栏，欣喜异常，紧接着她又朝殿堂的厅门走去，倾心仰望。

　　“哥以前，每天都从栅栏那里经过，然后走到这里，是不是？”

　　奈落小心地忍住心中的无限感慨，认真地问。

　　“是啊。”阿涉不自觉地唇角上扬，微笑恍若神妃仙子。

　　奈落仿佛沉浸在某一个世界中，声音悠远而亲切：“我常常就会不由自主地想，他念书的时候是不是很调皮？他会喜欢和同伴一起玩吗？他有过心仪的人吧？他念书的地方是不是可以看到鲜花？他每天都会做些什么事？......问题那么多，我想得头都大了，当然...没有答案。现在，终于可以亲眼来看看了，他生活过的地方...哥，我觉得很幸福呀.”

　　“奈落,真的,那么喜欢他吗?”

　　阿涉眼神柔美,语气却有些凝重.

　　“我知道,我跟他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奈落微笑着,坦然而从容,“又没有怎么相处过,他心里一定不会在乎我啊,我也想过不要再想着他,可是哥,我好舍不得啊,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呢,明知道......”

　　“哥眼里的小妹妹,已经长大了呀.”阿涉轻拥她入怀,怜惜之情溢于言表.

　　“哥......”阿涉的温柔令奈落一瞬之间陷于崩溃,她的脸紧贴着他的衣襟,忍不住哽咽,“我也想快快乐乐地只做我自己,再也不任性,可是...那样的话又要哭泣了啊...会因为过于想念,而不断哭泣的......”

　　“不要哭,你只要微笑就可以了啊.”阿涉话语轻柔,却坚定而决绝,“只要能让你微笑,就够了啊.”

　　“可是...”

　　“没有什么要令你为之伤心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阿涉为她拭去脸颊的泪珠,“喜欢一个人,总会有什么原因吧?可以告诉哥吗?”

　　“因为...”奈落的思绪又回到了十一年前,那个夹杂着惊惧和混乱的午后,当魔兽渐渐逼近,年幼的阿涉护着妹妹,退到了廊道尽头,就在兄妹俩性命攸关的时刻,是同样年幼的金戈,挡在了他们面前...

　　旋即冲天的火光映照着他们身边的一切,阿涉忙用双手护住了奈落的眼睛,但奈落从哥哥的指缝间看见了金戈瘦小的身影,在一片火光中显得那么清晰,那么勇敢而坚毅,那时的影像刹那间就盈满了奈落小小的内心,从此再也没有抹去...

　　“因为他救过你,是吗?”阿涉仿佛洞悉了她心中所思.

　　奈落轻轻点了点头.

　　“奈落......”

　　阿涉的呼唤轻柔而低沉,仿佛穿过了久远的时间,达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