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破天之城》再世惊云

7、第七章 不死与自由的代价

　　猴子被压在寸草不生的五指山下，只露出一颗骄傲的头。他满不在乎地仰首看天，深邃的目光仿佛要看透天际。

　　“从前，我最讨厌的就是寂寞。”猴子说，“当我还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小猴子的时候，我住在花果山上，最喜欢和一大群猴子们一起追逐嬉闹，竖蜻蜓，翻跟斗，上树摘果子，下水捉鱼虾。我觉得那样无拘无束的生活很适合我，我喜欢做一只自由自在开心无比的小猴子。”

　　“就这样过了几十年，我发现在猴群中少了不少曾经熟悉的面孔。我问老猴子们，那些不见的猴子们到哪去了？老猴子告诉我，他们的寿元到头了，到阎帝那儿报道去了。”

　　“我不知道寿元到头是怎么一回事，老猴告诉我，到阎帝那儿报道就是所谓的死。我从来不懂得什么叫死，因为我是天生石猴，我的寿元无穷无尽，我的生命与三界同在。”

　　“但我不想看着身边那些曾经和我亲密无比的猴子们一个个地都离我而去。虽然老猴死了，又有小猴生下来。可是老猴们曾经也是小猴，他们和我一起度过的那些快乐时光在他们死时，在我的脑中仍显得那么地清晰。如果他们也像我一样，能永远不死就好了。”

　　“我离开了花果山。只是暂时的离开，我对送我的猴子们说，总有一天，我会回来，让你们也能拥有和我一样无尽的寿元。猴子们相信我，我也相信自己。因为我是王，我是花果山猴族的王。”

　　“我漂洋过海，遍访名山，过了十五年才找到一个肯收我为徒的神仙。他精通世间所有的法术，但没有一样能修炼到顶峰。呵，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就算他是神仙，也一样会博而不精。我只向他学了三样绝技，破神诀，七十二变，筋斗云，就是这三样绝技，使我能以一己之力挑战天庭百万天兵。”

　　“当我再次回到花果山的时候，已不再是那只无忧无虑的小猴子，我已是三界最强的妖。我闯龙宫夺得三界最强的神器如意金钢棒，只是为了有一件称手的兵器能保护我的猴子猴孙。我下地狱打败阎帝毁生死蒲，只是为了我的猴子猴孙也能像我一样能永享生活的快乐。我联合下界群妖，组成百万妖军，只是为了对抗魔界和天界对我们妖族的欺压。”

　　“我不觉得我有什么错。”

　　“可是天界认为我的存在对他们构成了威胁。他们派人在花果山布下死之结界，任何花果山的猴子都不能出去，同样，任何外来的妖族都不能进来，花果山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猴子们喜欢到处闲逛，我也喜欢在天地间遨游。死之结界的出现，使我们像断了翅膀的鸟儿一样，再也不能自由自在随心所欲。”

　　“我没有杀过任何人，没有打死过任何神族。妖族在我的领导下一向与人与神和平共处，即使在闯龙宫下地狱的两次大战中，我都不曾杀死过一龙一鬼。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天界为什么要这样对付我？”

　　“我拥有最强的武力，最强的法术。我要冲出结界易如反掌。可是我并不想与天界正面冲突，于是我偷潜出结界去找我的结义兄弟通天大圣弥猴王商量对策。弥猴王也是一只强大的妖，下界群妖，除了我，就属他和我大哥平天大圣牛魔王最强。”

　　“当我和弥猴王、牛魔王回到花果山的时候，却发现，花果山只余一片废墟……花果山的猴子们无一生还。”

　　“我的猴子猴孙们究竟做错了什么？他们一向只知道无忧无虑地竖蜻蜓，翻跟斗，上树摘果子，下水捉鱼虾，他们又曾害过谁来！为什么天界所谓的神要害死一群无辜的猴子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誓要讨回公道！我带领百万妖军向天界进攻，神族的军队在我们三大圣强大的战力面前简直不堪一击。神族派人和我们谈判，说是只要停止战争，他们会给我们想要的一切。”

　　“我们想要的一切？我们想要什么？我们要的不过是自由的活着，要的不过是神族能不再欺压妖族与妖族和平共处！我们还能要些什么？我们其实并不贪心。”

　　“我信了神族一次，就信了这一次，却让我铸成了无法挽回的大错！”

　　“神族把我安排在齐天大圣府，给我最好的待遇。我知道他们留我在天上不过是做一个人质而已，可我不在乎，只要他们能履行他们的诺言，即使将我囚禁又何妨？可是我没想到神族的人这么卑鄙无耻！”

　　“帝释天假意请我赴宴，在酒中下了醉仙散，将我迷倒后囚禁在地狱道中，然后派大军下界，灭我百万妖军！弥猴王和牛魔王力战而败，被他们囚禁在三十三天之上的虚无宫。”

　　“可他们没想到我会从地狱道中醒来。当我冲出地狱道，听幸存的妖兵告诉我发生的一切之后，我的愤怒再也不能压抑，我打上三十三天，杀了七十多万天兵天将，神族眼看就要被我灭尽，可恨如来那个老顽固居然出来强出头！”

　　“释迦如来的佛法的确厉害，可惜也不是我的对手。相信除了上代佛祖大日如来和曾是三界最强的阿修罗王外，谁也不是我的对手。”

　　“但我还是败了。败在了一个女人手上。呵呵，无敌的不死妖王孙悟空居然也会败？而且还是败在一个女人手上，听来是不是很搞笑？可我就是败了，败得心服口服。”

　　“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我，已只知杀戮与报复，就在我将要打败如来的时候，她出现了。她仅用一个眼神，就击败了我。一个无限温暖无限慈悲的眼神，仿佛要透过我的肉身看穿我的元神，被她的眼神一照，我的杀气霸气仇恨愤怒倾刻间荡然无存，我的心际一片空明，我陡然发现原来杀戮并不是我想要的。如来趁我那一瞬间的失神，斩下他的右手，化成这座五指山，将我压在山下。说句老实话，凭如来的法力并不能困住我，可那女人的一个眼神，已将我的战意照得荡然无存，每当我想要挣出这座山的时候，就不禁想到她的眼神。”

　　“她那充满的温暖与慈悲的眼神。”

　　“那种时候我就会想，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我拚死拚活为的究竟是什么？”

　　“我想了五百年，五百年的时间，让我学会了怎样忍受寂寞。现在我终于想通了，原来我想要的，真的只是自由。”

　　“我喜欢花、草、树木、猴子、昆虫，我喜欢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除了神。”

　　“丑和尚，我的故事讲完了。你仔细想想，我这样的一个妖王，会和你一起去西天取大日如来净世咒助神族打败魔族吗？”

　　猴子说话的时候看都没看我一眼。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看不起我，看不起我这样一个愿意替天界神族效命的人。又或许是他看不惯我那一张狰狞的鬼脸。我没有戴面罩，观音曾对我说，去西天取大日如来净世咒必须有最真的心，所以一路之上必须以真面目示人，就算狰狞如鬼，也不能掩藏真面。孙悟空虽说是一只猴子，可他的淡金色的脸却无比英俊，蓝色的双眼无比深邃，充满了诱人的魅力。

　　他有资格看不起我的相貌。我确实没法儿跟他相比。

　　我看着猴子，笑着对他说：“我也喜欢花、草、树木、猴子和天地间一切有生命的东西。当然也是除了神。但是你知不知道，并不是所有的神都那么惹人讨厌。神也有善良的。难道打败你的女子用的武器不是善良？难道你甘受五百年的寂寞不出来捣乱不是被她的善良所感动？难道你不善良？魔界若真的攻破天界，人界就会随着天界的灭亡一同灰飞烟灭。下界的妖族难道就不会因此而毁灭？人类呢？花呢？草呢？世间一切有生命的东西呢？难道就不会因此而毁灭？十二魔帝已经开始行动了，八大明王也即将醒来。若大黑天神一出，世上有谁能降伏魔族？你难道真的忍心看着这一切发生吗？”

　　猴子嘿嘿地笑了。“我感觉得到，你身边的那个白衣小子有一身很强的神力，有他伴着你已经够了，为什么还要逼着我和你一起去？我已不想再战！”

　　夜叉王冷冷地看着猴子，冷冷地说：“你太令我失望了。本来我还想和你一较高下的，但现在看来，你根本没资格跟我一战。我已是最强。”

　　猴子笑得更开心了。“最强又怎样？名声不过是过眼云烟，我不在乎那些所谓的名声！孙悟空的时代在五百年前就已成为过去，现在你是最强，那么说明你的时代已经到来，与我无关，哈哈，与我无关！”

　　听着猴子的笑声，看着他那满不在乎的神情，我终于明白，昔日三界最强的不死妖王孙悟空真的已没有了战意。

　　“夜叉王，我们走吧！他已经不是以前的孙悟空了。”

　　我和夜叉王转身离开了五指山，向西行去。猴子仍高抬着骄傲的头，满不在乎地看着天。我和夜叉王走出二十里后，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惊天巨响。我和夜叉王猛一回头，只见高大的五指山已经溃为石碎！一条人影在万道金光中冲天而起，直朝我们飞来！

　　“哈哈哈……五百年，五百年了，俺老孙已经五百年没有活动过筋骨了！夜叉王，你不是说你是三界最强的吗？那就接我一棒！”

　　狂笑声中，身披金甲的孙悟空从天而降，如意金钢棒高高举起，直朝夜叉王当头砸下！那一棒所带来的压力，直如三山五岳当头压下，逼得我根本无法呼吸。

　　夜叉王抽刀，刀身绽出雪亮莹光，他大喝一声：“夜魔天狼剑！”夜魔刀身一旋，一股凌厉无比的冰风呼啸着旋出，瞬间已迎上孙悟空的金钢棒。

　　天地在这一瞬间仿佛都静了下来，时间也在这一刹那变得静止。耳畔听不到刀棒交击的声音，听不到冰风呼啸的声音，眼前也是雪亮一片。我仿佛掉进静寂的虚空中，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

　　等我的耳畔再次出现声音，眼前再次出现色彩时，我发现孙悟空正站在我面前笑嘻嘻地看着我，夜叉王则仍是一脸冰脸地站在一旁。

　　“刚才……究竟怎样了？”

　　“呵呵，看来夜叉王才是天界第一斗神，居然轻松地接下了我那一棒。我不明白当年我大闹天庭的时候他为什么没有出现。如果他在的话，我那一战可能会打得更精彩一点。”

　　“我在地狱道中守护一个人八百年，所以没能参加五百年前那一战。”

　　“真是可惜啊！丑和尚，现在我们是不是应该上路了？”

　　“上路？你……你是说，你决定跟我们一起去西天取大日如来净世咒？”

　　“当然！我孙悟空虽然不屑于为天界卖命，但是好歹我也是妖族之王，要是让魔族坐大，妖族将比以前更加凄惨。况且，我也很有兴趣会一会那连前代佛祖大日如来都无法彻底消灭的大黑天神！”

　　孙悟空很灿烂的笑着，嘴角透着一丝奇特的讥诮之意。他一直在讥笑所有的神佛，他一直看不起那些自以为是的神佛。看着他的笑，我不由自主也笑了，嘴角也透出一丝讥诮之意。不管我的前身是不是金蝉子，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凡人，满天的神佛把救三界的希望寄托在一个凡人和一个妖王身上，他们真的，很没出息。

　　孙悟空是一个很让人捉摸不透的妖，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仅仅一刻钟前他才拒绝了与我同上西天，可随即又打破了他五百年来随时都能打破的五指山冲了出来，与我们一道西行。他的变幻莫测现在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现在正与我们一道，向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