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公子》春从春游

21、沉睡记忆

　　——你沉睡在我脑海里的记忆，好像空气般如影随形，想尽你的美丽，却换来更多距离

　　面对沐蕾的质问，苏篱只能沉默不语——
　　其实……她又何曾做错了什么？
　　只是当时的自己，眼看着她和异母的小哥哥越走越近，两个人看起来那么亲密无间的样子，心里的嫉妒之情却像奔涌而出的洪水无法遏制……什么都还不知道的时候，自己的心就已经只绕着他一个人转了……因为嫉妒和害怕失去——所以做出了那一番令所有人至今都无法释怀的举动……
　　故意的在那两人之间横插一脚，横刀夺爱的时候不是没考虑过他可能会因此而受伤难过……只是这与失去他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所以狠心的不去关注他的感受，对那个女孩使尽了温柔的手段，硬是把她从他身边抢过来……
　　直到那次被父亲叫到堂前质问，看到她信誓旦旦的向父亲宣布她对自己的忠诚，他心里却没有感觉……一点被感动的痕迹也没有……心，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冷得像冰。
　　可是当她厉声数落着那个人的时候……只是看到他强忍着泪红了眼角，心就化得一塌糊涂……后来他逃跑似的跑出了厅门，自己的心也在那一瞬间痛得无法呼吸了——只是一瞬间自己就开始憎恨起能让那个人如此伤心的女孩……嫉妒，侵蚀着自己的内心疯狂的滋长——
　　所以在父亲面前，自己怀着报复的心理否认了自己和她之间的一切，从此赢得了父亲对自己的赏识，却在同时毁了她的全部信念……
　　自己已经破坏了一切……可是当时的自己却没有让错误就此停止。
　　远游多年的沐叔叔恰在那时有了消息，他给父亲来信要求认领自己的女儿回京——这本来是天经地义的要求，可是沐蕾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不再信任那个可以抛弃妻子离家出走的男子了，所以她对此事反抗得十分激烈……
　　是自己说服了父亲，瞒着情绪低落的小哥哥，硬是要把她送走……她曾经试图向那个人寻求帮助，可惜那时候的小哥哥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什么人都不肯见。她求助无望，在几近绝望的情绪下被自己逼着踏上了返京的路程……
　　因为不想让小哥哥知道她的消息，更自私地希望时间可以让他忘记她的一切……自己对他隐瞒了一切，任他误以为是她不辞而别离家出走……而她自京城写给他的信件亦全部被自己截下……整整三年的信件……他连一封都没有机会收到啊——
　　即使在做着如此残酷的事情，自己却并没有后悔——
　　可是，她还是回来了。
　　有着比以前更加惊心的美丽容颜,和一颗比谁都更加冷冽的心……
　　“你，真的不恨么？”苏篱对此完全没有自信，因此问的时候表情难得的认真。
　　“恨，为什么不恨？我恨所有比我快乐的人——”沐蕾即使这么说的时候，面上依然带了轻浅的笑意，没有给对方回答的机会，她径自转身背对着苏篱站着，月亮的清辉落在她萧寥而白皙莹润的双肩，显出淡淡妖娆的色调……
　　苏篱凝视着她的背影，心，兀自一颤——
　　“这么久以来……我所想的只是要看见你如何的痛苦——我想要摧毁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切……就算不择手段，就算机关算尽……也一定要看到你那颗铁石做的心，破碎不堪的模样……”
　　听着对方说着这样的话，苏篱却无法生气——因为她说话的语调那么凄清而寂寞，却又幽雅而动听……
　　“我要谢谢我的父亲沐王爷——要不是有他，也许到现在我依然还是那个无法决定自己命运的弱女子……”沐蕾说着，回过身来望着苏篱，“收买苏管家可真是一件难事呢……要不是他的笨蛋儿子中了我们设下的局，他也不用为了救儿子而背叛了你们苏家……可惜，做了就是做了……没有借口，也用不着什么理由。”
　　“……”
　　“可是……你居然宁肯不要苏家的产业，也要阻止我和那个人重逢……呵，我还真是意外……原来在你心目中，最在乎的不是祖业……”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只是来谢谢你罢了——”沐蕾仍是一派自若的微笑，“那个人果然是个宝物呢——和他在一起，就好象我还是从前的小蕾一样……什么都可以回头似的……真好。最重要的是……你会因此觉得痛苦，对不对？”
　　“你……”
　　“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呢？你要怪我把他从你身边抢走了吗？可是……是你亲手把他推给我的呀……”
　　满意的看见苏篱露出了震惊而疑惑的表情，沐蕾嫣然一笑：“那天从茶楼出来……他其实并没有答应我呀……他只是不停的道歉……不停的向我道歉而已……”
　　“什么……”
　　“可是第二天他就改变主意了……下决心要和我一起去京城呢。”沐蕾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的神色，“我不是以前那个喜欢斤斤计较的小女孩……我才不会在乎他是因为什么理由而改变了决定……对我来说，只要他答应以后不离开我，不背叛我……这就足够了。”
　　走到已经石化的苏篱面前，沐蕾继续说：“你大可以把我今晚说的话告诉他呀……那样的话，当年你逼我离开苏家，又千方百计的阻断我和他的联系的事实……他也会立刻知道了……那个时候，你觉得他会原谅你么？不过……你大可以放心，我答应你，苏家和我之间的一切契约协定都可以兑现……”
　　沐蕾眸中闪过嘲讽之色：“要钱的话……沐王府有的是——这个游戏，到此为止吧！”
　　苏篱闻言，却并没有丝毫喜悦之感——当初通过与董相君的接触逐步知道了一连串设局的幕后主使是沐蕾的时候，自己担心的也绝不是钱的问题……
　　“你要知道——”沐蕾的神色瞬间凛厉起来，“你和他是不可能的——这种背德□□的情感……从一开始就注定不容于世！这种罪恶的情感……只会让你万劫不复而已——现在放手的话，还来得及……不要等到最后无路可退了，你才说要放他自由——他不是你的玩偶！”
　　沐蕾转身离去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苏篱茫然的视野中……
　　忍不住踉跄着后退了，却还是止不住地颤抖——没有想到，第一个把自己心底最罪恶的渴望揭露出来的……居然是她……
　　想要笑，疯狂的大笑一场——如果可以放手，自己又何尝不想？！
　　可是感情这种东西既看不见也摸不着……谁能教教他，怎样才能停止这该死的念头？！
　　清晰的痛感仿佛从四肢百骸袭来，苏篱不得不抱头跪倒在地上——
　　而夜色依旧如水般温柔……

　　夜色渐浓，茶馆的客人陆陆续续地离去，恍惚间回神，楼中已是一派寂寥景象。
　　再过半个时辰，茶馆就该打烊了——
　　“静静，你去哪儿？”沈应冰撩起布帘踏进前堂来，就正好看见曲静静忍着呵欠往门外走去。
　　“回家。”长长的睫毛一闪，曲静静回过头来。
　　“反正店里没什么人，不妨坐下吃点东西再走哇～～我好饿哦！！！”沈应冰一面嚷着，一面将人拉到了座位旁，自己又朝厨房的方向喊着，“乐乐，炒几样小菜来啊！”
　　尽管不是第一次听见沈应冰这样喊杨乐，曲静静还是忍俊不禁的微微笑弯了眼角。
　　杨乐很快就端了几道盘菜上来，径自在沈应冰身侧坐下，斜睨了她一眼：“你再这么没大没小的，我可不留你了——”
　　“小气——我还不稀罕呢～～”沈应冰随口应着，已经伸手取了茶盏来。
　　曲静静看了眼正坐在对面的俊男俏女，开始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静静，你老盯着我看做什么？”沈应冰嬉笑着回望曲静静，“是不是忽然间看到我的闭月羞花之容觉得惭愧啦？！”
　　＝_＝！！！
　　曲静静移开了视线，端起茶盏浅酌一口，便没有动作了。
　　“哇～～在茶馆做事都没办法好好休息了！我都好久好久没有出去玩了哇～～”沈应冰兀自大大的叹了口气，曲肘碰了碰身侧默然不语的某人，“喂……给点意见吧～～我们要去哪里玩？流溪附近的风景不错哦，我们可以去野游的说……”
　　“那就去流溪啊。”杨乐微微蹙眉。
　　“不好不好……流溪太远了……还是去冬芜吧……那里有很多很可爱的小动物～～”
　　“嗯。”杨乐不置可否。
　　“可是……瞿镜的断桥也好有名哦～～我想看～～”
　　杨乐忍住抽搐的表情，云淡风轻的望了她一眼：“先去冬芜，再去瞿镜也不是很难。”
　　“啊啊～～乐乐，不枉费我待你一片赤诚啊！！！”
　　曲静静终于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咳……嗯，咳、咳……对、对不起……”
　　曲静静面红耳赤的紧张模样逗笑了坐在对面的两人。
　　“没关系……”沈应冰及时的递上了一方洁白的方巾，困惑的眨了眨眼，“怎么啦？茶难喝成这样啊？乐乐——你看你泡的茶！”
　　“我……”杨乐的眼神瞬间委屈得好像小动物一样……
　　“没事吧?好点了吗？”沈应冰立时起身坐到了曲静静身侧，伸手帮她抚背。
　　“唔……没事。”曲静静好不容易平复下来，面色渐渐恢复了正常。
　　“丫头……茶好像是你倒的吧？”
　　“呀……你这是在帮他说话么？”沈应冰好整以暇的笑望着一时失语的曲静静。
　　“静静帮理不帮亲……谁像你喜欢无理取闹的。”
　　杨乐说着，看了看曲静静。
　　“哎呀，你们合起来欺负我的，不玩了不玩了……谁稀罕。”沈应冰虽然这么说，眼底却尽是笑意。
　　“好了，我们要回去了，静静，走吧……”
　　“我送你……”
　　“不用了啦，我和静静要讲悄悄话，你一个大男人跟来做什么？”
　　沈应冰不由分说，硬是拉着曲静静起身了。

　　没有星辰，也听不到秋虫的鸣声，曲静静和沈应冰安静地在返家的河边小道上走着。
　　万籁俱静……
　　“苏公子三天后就要走了哦。”曲静静幽幽的望了她一眼，“要去送行么？”
　　“……”沈应冰只手把玩着胸前的几缕乌发，面上渐渐浮起淡淡的哀愁之色，“会去的——”
　　“还是放不下么？”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其实，我早就劝自己断了念想的啦，苏大哥和我，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嘛……沐小姐就不同啦，她是他的青梅竹马，又长得那么漂亮，还是王侯之女……啊啊啊，想想真是叫人嫉妒啊！！！”
　　“呃……不是这样的吧……”曲静静好笑的望着她，“我觉得……那位沐小姐不一定会让苏公子觉得幸福呢。”
　　“怎么可能呢？苏大哥心心念念三年的人不就是她么？现在，也只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罢了。”
　　“……也许是我多心了吧。”
　　“况且……就算不送他，白大哥和董相君对我那么好，我总不能连他们也不见呐……”
　　“……”
　　曲静静若有所思地螓首不语。
　　“静静……白大哥他们和我们是不一样的……我们也许可以和他们做朋友，可是还想再有什么……真的就很难了呀……”
　　“我知道……”曲静静勉强笑了，“其实也没有什么……他们离开以后，只是回到以前的生活罢了。”
　　静默，忽然开始在夜风中蔓延。
　　“有点冷呢，应冰，走快些吧~~”曲静静眸间流光微闪，粲然一笑。
　　“嗯~~哇~~风好大哦！明天搞不好会下雨哦~~”
　　“乌鸦嘴……”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