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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一年以后 ...

  •   滴答。
      在黑暗无光的世界,血流的声音格外心惊。
      史箐阳慢慢睁开双眼,感觉身躯被沉重之物紧紧压住,眼前一片黑暗,看不到一丝光亮,而耳边最后一丝喘息声正慢慢淡去。
      他仿佛睡了一小会,又仿佛做了好长一场梦,梦中的人影模糊不清,又似乎清晰得只要一抬手就能触摸得到。
      血流声已经停止,神智似乎已在弥留边际,早已无法呼吸,连整个气管中都充满了血块。这里是哪儿?这是……好熟悉。
      这里是——他正要死去的时候。
      头顶黑暗不是无光,而是整个倒塌下来的石壁,没有当场就死,是因为在石壁倒塌下来的那刹那,有一个人合身扑来,将他死死压在了身下……尽管不这样做,他也活不了多久。
      他不是史箐阳,他是柳轻阳。
      慢慢活动着手腕,艰难挪动到胸前,触碰到一团血糊糊的头发。
      那是他的兄弟,自小一起长大,总是说自己来自别的世界是身为主角总也死不了的人,是一生与他作对率领正道高手险些将他挫骨扬灰在这黑暗山洞中的自己宿敌。
      血,已经干涸,伏在自己胸前的头颅一动不动,那么沉重的山壁压下来,只要是血肉之躯,便已无法幸免。
      手掌下血糊糊的头发冰冷如同死神的吐息,只有他一个人孤寂冰凉的声音虚弱地回响:
      “兄弟……吾见到……他们了。”
      “呵……你的故事……却……还未曾讲完……”

      事实上,那段时间发生的事,很多哪怕是当事人都不能完全说清。
      比如苗王直到死的那刻也不能明白,为何藏镜人会出现在现场,与自己做一场不死不休之决斗。
      而算尽一切的竞日孤鸣在终于等到苗疆和百武会近乎同归于尽,暴露武功让早已归顺自己的灵无患拿着最后一样王骨,在正确的时辰即将到来之时,代替苗王与那边由众武士拼死护住的苗疆国师等两人配合,准备打开伏羲深渊之时。
      本应该在另外两处率领百武会攻击苗疆国师的俏如来,却突然率领独眼龙等人出现在了他面前……
      还比如,温皇的脚步被默苍离所阻挡,而当一切落幕,原本属于伏羲深渊的地方却突然发生剧烈爆炸,使得整个镇魔龙脉彻底折断……
      魔世通道,打开了。
      ……民生涂炭!
      在那场至关重要的大爆炸时,俏如来仿佛看到了一角熟悉的白衣,他想冲上去阻止,却被及时赶到的史艳文带离。
      那场爆炸之后,现场被摧毁殆尽,没有留下任何物品,只有一截断手,一块白布,一滩血迹。
      没有人再见过史家第四子史箐阳。
      似乎江湖上也忽然消失了一大批人,一批原属于□□之人。
      再后来。
      故事彻底回归原点。

      ……琉璃树下。
      绯红的天空一如既往。
      也许所有人中,能全盘知道一切的人只有默苍离。
      默苍离静静站在树下,仰头看着自己亲手建造的这株血色琉璃树。树上每一个珠子皆代表一条人命。
      他已彻底倦了,永远血色的天空便如同铜镜上永远擦拭不去的血迹,而这一日,铜镜不再,化为古朴长剑,伴随蜿蜒血迹笔直插在脚下。
      当俏如来赶到琉璃树时,所看到的便是这般景象,一身染血的默苍离毫无人气地站在树下,而他的脚下躺着一具毫无声息的尸体,蓝衣,银蓝长发,紧闭的双眼,还有临死前似是自嘲的笑容……
      “啊!冥医前辈!”俏如来失声痛呼。
      默苍离朝他转过身。
      “为什么……为什么……徒儿始终想不明白的是动机。为什么师尊会布下这样的局,逼我……”
      染血的墨狂,铮然落在俏如来脚下。
      “我讲过,我要为你铸智、铸计,这是最后一项,铸心。”
      “师尊……”
      “做不到,就自尽。”默苍离神情不动,看向俏如来:“你的兄弟是怎样死的,又给你留下了什么,你若当真明白,便杀了我。”
      “这一局,你已无选择余地。”
      俏如来一口血喷出,他本已受伤,不久前险些死在葬骨岭。
      到了最后,还是这样的结果吗?当俏如来狂喝一声将墨狂刺入默苍离的心脏,他轻叹一声,微微闭眼。
      “你……做得很好。”
      “不要……”伤心。
      手滑落在地,性命已是无存,如果还有意识,默苍离其实还想说一句。
      到了最后,仍旧是选择了这样的结局,不要伤心……
      杏花,这一世,吾终究不会再让你那样辛苦,你……恨吾罢。

      默苍离的人头终究被悬挂示众。
      百武会受骗之众人终于平息了纷争,而看向俏如来之眼神更为惶恐也崇敬。人,便是这样,稍微煽动,就会被群体意识牵着走,当危机来临时,往往会忘记曾经领导者的付出,而唯有让他们彻底痛一次,才会看清,带领者的脚步。
      往昔俏如来总是觉得,自己四弟的想法太过偏激,然而此时此刻,他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却恍然明白当年史箐阳想要让史家退隐的感觉。
      领导者并非只是沉重之责任,是一条无归期染血的路,但是这条路,俏如来不得不去走,他背负得太多,失去的也太多!
      俏如来霍然睁眼,目光对上荀隐嶙。
      荀隐嶙在笑不老等人死后已是登上百武会高层,而郭筝则因为他的及时救援虽然留下一条性命却失去武功离开战场。
      白衣的文士凝神看着高杆上悬挂的默苍离的首级,再对上俏如来之眼神,蓦然间什么都已明白,却已无路可退。
      ‘你的兄弟是怎样死的,又给你留下了什么,你若当真明白……’
      俏如来冷声喝道,抬手指向荀隐嶙:“将他拿下!”

      当年有关史艳文和藏镜人之谣言,罪魁祸首始终未能寻出。
      这是最后一件隐藏在史家声望中的隐患,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史艳文最小的儿子竟然是和苗疆同党,无疑将是已经掌控半个苗疆的北竞王对付中原最好的把柄。
      一切罪魁祸首便是荀隐嶙,是荀隐嶙暗中挑拨史艳文父子关系,也是他与苗疆有所合作,将中原消息出卖给竞日孤鸣。
      群众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释,史家人的声望攀登至最高点,荀隐嶙死后,属于史箐阳当年□□的部署闻风而来,多半投入俏如来麾下,但是其中却并没有包括首领者枫山君。
      这是一份礼物,是失踪已久生死不明的史箐阳在最后时刻,送给默苍离转交俏如来的礼物。
      荀隐嶙死。
      扫除一切障碍,与魔世的最后一战,在俏如来的领导下宣告开始……

      “你违约了。”
      一处荒山,一处新坟。
      有着一种兔死狐悲感觉,贯白虹沉默地给荀隐嶙上了一炷香,他身后远远站着金色衣袍的枫山君。
      “主上临走之时,只说帮助俏如来,并没说一定要加入百武会。”枫山君脸上并无笑意:“魔世之战胜负未知,吾身在暗处,总是比站在明面来得有用。”
      “你说……”冷风吹过黑发,贯白虹语气低沉:“他……还有可能活着吗?”
      唯有风声呼号。
      良久,枫山君似笑非笑:“吾与尔等不同。”
      “至始至终,吾效忠之人终究只是主上。”他一字一字说的低沉:“只有主上!”
      无论生死。

      那场爆炸,就连最后一丝痕迹也找不到了。
      时间已是一年以后。
      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事,俏如来最终未能力挽狂澜,在杀死魔世入侵者修罗国度帝鬼之后,和父亲史艳文双双失踪。
      修罗国度却落入史家第二子史仗义小空,被帝鬼改造之后又恢复意识的戮世摩罗的手中,之后来自魔世最强战力三尊进入人世,针对中原群侠展开追杀,死伤者无法计数。
      剑无极失踪,万雪夜失踪,东瀛邪马台笑和天海光流死亡,独眼龙失踪……
      一座座墓碑被建立在人类最后的庇护所,黑水城中。
      而这一日,距离当初引发一切的爆炸地点不远处的山林中,却出现了一个人。
      “一年了……”一年时间,有多长?
      那个人慢慢地走在山林中,沿着早已模糊的痕迹,慢慢追寻。
      地上有一血迹,深入石缝,似是当初有人气力不支,在此地稍微停留过。
      将时间恢复到一年之前。
      曾经有一位满身伤痕的白衣人慢慢拖着脚步,挂着断臂进入这处山林,他且走且歇,一路不停咳嗽着,咳出点点滴滴鲜红。
      血迹伴随脚步拖拉的痕迹一直向前,直到被腐叶淹没,然后再出现时,就已经在干涸的紫黑色中发现腐烂的肉块。
      ……那白衣人耗尽最后功力,慢慢地,执着地沿着看不见的路,一点一点进入山林最深处。
      咳不出血,已是内脏碎片。
      他之功体要比自己的属下更为雄厚,那难耐的死亡,自然也来得更迟。
      追寻的脚步一连走了三天,最后来人俯下身,从树根下捡起一个空荡荡的药瓶。
      空山幽静。
      不见日光。
      这里几乎已不像是人世……这里,渺无人迹。
      在树林的最深处,忽然出现了一座废弃的茅屋。
      四周十分安静,连虫鸣也没有。
      来人的脚步不由停住了。
      茅屋前有大片血迹,还有生生被从躯体上扯下的半截残缺的手臂,那手臂本已在腐烂,留在躯体上,不过是浪费最后一丝元气。
      到了这时,已是过去半个月,曾经来过这里的人还没有死,还有一口气。
      也许那白衣人随意抛下手臂,在茅屋门前坐了坐,抬头看满天浓密不见天日的树荫。
      他也许会笑。

      ‘到了最后,原来是这样,默苍离,你之罪孽,与吾相比谁更……’
      ‘咳咳,若无魔世,谁将史家推上高峰?呵呵,这种事果然只有我,只有我啊……’
      若是史家声望登上武林顶峰,是不是不会再有人猜疑?既然始终无法让史家人脱离这个江湖,那不如便彻底踏着尸山血海,站在无人能及之最高处。
      如果没有魔世……那怎能行,区区苗疆,不够啊……
      到了最后,他也无法弄清自己为何会忽然这样决定,似乎是在那魔世通道内,忽然睁开眼的小空耗尽最后力气将他抛离了黑暗,又似乎是那日史艳文猛地抱住他,那时的体温和泪珠,还留有残余。
      既然想不清,那便不去想,血缘亲情,上一世他本也该体会到啊!兄弟之情……既然是兄弟,他做了一点什么事,又何妨呢?
      伏羲深渊开启之刻,不过是随意一抬手,将那本不知来历的秘笈直接丢了下去。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过一切还原。
      还是有所不同的。
      这世上,是否留下他的痕迹?而最后,他将一切都留给了俏如来。
      那是不是,午夜梦回,也能让父亲和兄长记得自己?
      ‘这种死法,岂非正是适合?我本满手血腥,可惜那未来席卷中原之战事,看不到了……’

      吱呀一声,来人缓缓推开茅屋的门。
      门似被奇异气息腐朽,一触之下还未完全打开,已是彻底化为飞灰,片片消散。
      便如性命。
      在茅屋之中,墙角边上,有染满灰尘的白衣包裹着躯体,似是垂着头,静静坐着。
      干涸的血迹早已被时光磨灭得看不出来,来人走上前,躬身,慢慢扯落白衣之上布满的蛛网。
      “小四,你睡得够久了,二哥……来带你回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一年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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