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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慕容 ...

  •   静静地,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薰衣草花海,紫蓝紫蓝地占据着整个世界。

      花海之中,站着那人,带着恍惚的笑,寂寂地、旧旧地、闪烁着忧伤。

      忍不住伸手抓去,那人似有觉查,抬眼望来,银灰眼幕中的血瞳深处中酝染着紫蓝。

      仓惶间,用手盖住那双眼……松开,仍是那片薰衣草的底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浓。

      脑海中有人唇动无声。

      知道么,那薰衣草的花语,沉默…以及……等待……。

      …………………………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将冰凉地上沉睡的人惊醒,陌生的环境、幽暗的光线、以及生人的气息,十三一个激灵,翻身想要爬起来,可深入骨髓的酸软让他无力地摔倒在地上。
      索性躺在地上,十三四下打量,简陋的木制屋顶黑沉沉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左前方是一张松木床,即使旧了些,极淡极淡的松香味仍是溢散在木屋之内。

      应是被十三的动作所打扰,微弱的呼吸一乱,老旧的松木床吱嘎作响,干瘦且青筋突起的脚猛然出现在视线内,在灰黑的棉裤映衬下显得越发苍白无力。少倾,那双脚便隐入老旧的棉制布鞋中,而脚的主人似乎勉力地从床上站了起来,向着十三走了几步,却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偏向一侧,咳个不停,誓将整个心肝肺全咳出来才罢休的架势。一头失了光彩的金色卷发随着男人的痛苦摇晃颤动,象极絮儿发病时的模样,绝望中带着渴求,不甘心却又无能为力。

      十三挣扎着爬了起来,稳了稳有些发抖的双腿,伸手想要扶住那男人,却不可思议地发现,自己的手臂较之先前似乎短了些,再摸摸看看自己身体的其它地方,竟整个缩小了一大截,从九、十岁的身材退化到了五、六岁的模样。

      当真是个古怪的世界,还有这个莫明其妙的身子,说不定自己再死一次,便可回到絮儿身边。不知道没有了自己,她会不会好好吃饭,会不会好好睡觉;也不知道没有了自己,冷暮还会不会定时提供红药给她,会不会因为自己而迁怒到她,会不会……

      十三用力敲了敲快要打结的脑袋,静下心来,男人的咳嗽声已然停歇,没有费话地昏倒在地。
      十三缓缓地移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也不知道病了多久,浑身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可即便如此,他的重量对于一个五、六岁的孩童而言,还是沉了些,十三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他拖到屋门口。

      以现在这个身体要将男人背出去的恐怕不太现实,十三想了想,放开男人的胳膊,转而在他身上摸索起来,继而又将整个简陋的木屋翻了个遍,将辛苦找到的几片肉干和一块不知道能不能换钱的乌黑石头小心地揣进怀里。

      靠在床边休息了一小会儿,十三动了动四肢,还是有些软,可地上那人的脸色似乎已经开始发青了。再没力气将他搬回床上,十三拖来棉被将男人裹成蚕茧似的一团,自己则将不知什么动物制成的皮毯披在身上,回首再看了看,毅然拉开了门。

      屋外是一片很空阔的空地,高大的雪松围合而立,却因为围合得太圆便不象是天然的了。不过,让十三吃惊的还不是这个,而是木屋前那个一人深两三人宽的巨坑,坑底覆厚厚的积雪,按照现在晴空万里的天气看来,这坑形成已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十三小心地绕着圈走,心里盘算着只要顺着下山的方向走,应该能到达有人烟的地方才对。

      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饿了嚼两口肉干,渴了融一捧雪水,累了就靠着树闭闭眼,浑浑噩噩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是要救那人的想法支持着十三小小的身子一直向前。

      皇天不负有心人,当肉干吃完后的第二天清晨,雪松林渐渐变得稀疏,远处几个背着背篓的身影出现在视线的边际,十三一脚深一脚浅地向着希望奔跑,嘴里激动地啊啊大叫,即使撕哑得自己都觉得难听。

      自大雪封山以来,慕容铭便打定主意这个冬天不再出村,可一个月前突出其来的雪崩让村子里的不少人受了伤,生了病,还损失了约三分之一的存粮。等到天气稍好,慕容铭跟村长商量了一下,向村民们集了些铜板,挑了几个年青力壮的青年迫不及待地下山采买。

      走到半山腰,恍惚间听到有人喊叫,转头张望,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正跌跌撞撞地从雪松林中跑出来,快到近前时,脚下闪了闪,整个人叭叽一声摔进雪里,半天爬不出来。

      “慕容先生,是个小孩!”憨厚的阿牛总是行动快过说话,不待众人反应已冲上前将那孩童抱了起来,慕容铭上前细查,薄薄的一层鹿皮毯下,只裹了件雪缎制成的白袍,再往里便是缕缕布条,布条的边缘不同于一般的撕裂,似是被利刃所划,断得很整齐。再摸摸他的额头,已然冷得浸人,嘴唇跟小脸更是冻得发青。

      “该死的,是那个浑蛋把这么小的孩子扔在大雪山里,”阿牛愤愤地说,其余众人也是一脸的不平,“愿乌玛(注:雪山女神)给他最残酷的惩罚!”

      “给他惩罚!”

      “是啊,太过份了!”

      “这么小的孩子!”

      趁着众人抱不平的当口,慕容铭脱下身上的夹袄交给阿牛将小孩盖起来,嘱咐道:“阿牛你先带他回村里暧暧,再煎碗祛寒的药,其余的等我回来再说。”

      正欲缩回手,那小孩突然睁大了眼睛,紧拽着慕容铭的衣袖,急促地喘着气,食指颤巍巍地绕过阿牛的肩膀斜斜地指着山顶,“救……救……山上…………木屋!”

      慕容铭安慰地拍了拍小孩的脸,安排了一下其余众人的行程,纵身一跃向着山顶飞驰而去。阿牛崇拜地看着慕容先生的背影,暗自赞叹了几句,这才沿着原路返回,而怀中的孩童终是支持不住昏睡过去。

      灼热中,十三做了个梦,梦中,絮儿颤抖的黑发在手心里哭泣,乌青的唇即使已被咬得稀烂也没流出一滴血来。

      她在用眼神绝望地诉说,诉说着对血肉的渴望,可十三做不到,什么也做不到,只能握着絮儿的没有血色的手痛恨,痛恨着自己的自私,痛恨着自己明知道她痛苦也不愿让她解脱的坚持。

      等慕容铭带着木屋中奄奄一息的男人返回村落时,十三已然烧得烫人,喂进去的汤药也全然吐了出来,还没清理干净,他又突然尖叫起来,面目青紫,两眼大睁,口中胡乱地喊叫着什么,全身更是不可控制地抽搐,一阵接着一阵,停顿喘息的时间越发缩短,直把老实的阿牛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听说慕容先生回来了,便死命地将他拖了过来。

      慕容铭翻了翻十三的眼皮,又探了探他的额头,最后号了号脉,也有些急了,“不太妙,已经抽风了,阿牛你别在那儿晃来晃去,把我屋里头那瓶雪花酒拿过来。祥婶,麻烦你找块软布和一支筷子。”慕容铭一边说,一边将十三放平,脸向着右边,之后又象是想起了什么,冲着门口喊道,“对了,阿牛,再打盆凉水,拿张脸帕来。”

      等待的空隙,慕容铭松开了十三的领口跟裤带,将祥婶递上来的筷子缠上布垫,用手指压住人中、合谷二穴,等他牙关放松后,便掰开嘴将筷子放在上下磨牙之间。直到阿牛端着木盆,夹着酒瓶走进来时,慕容铭这才松开搭在十三脉门的手,收回了真气,起身嘱咐道:“祥婶,麻烦你用这酒给这个孩子擦拭头部、颈部、两侧腋下和大腿根部,再把脸帕浸浸凉水,搭在他额头上。等他呼吸顺畅,不再抽了,就把在下开的药喂下去。”

      祥婶满口应承着忙了开去,慕容铭则回到自己的屋中开了张药方递与阿牛并嘱咐道,“此药须煎小半时辰,每剂煎二次,将二次药液混合,早中晚各服一次。每日一剂,连服七日。此后两天一剂,再服十剂,如若没有好转再告诉我,明白吗?”阿牛哦哦称是,出门向着药库跑去。

      慕容铭回到里屋,看着床上那个瘦弱的金发男人,稍稍舒展的眉头再度紧锁。一路上,自己已用真气探查过,此人的内力深不可测,自己的那点真气入体便如同泥牛沉海,没个落点,可怪就怪在,这么强的人是如何被人震得经脉俱断的,更匪夷所思的是,此人竟以内力强行延筋续脉,而且那内力中还混杂着些别的什么东西,以至于受伤后本应萎缩的经脉竟在强烈的刺激下发生异常的扩大肿胀和弯曲,像蚯蚓一样突起并于盘曲在皮肤之下,红色的纠结如同蜘蛛网、蓝色的则形成像树瘤般的硬块结节,难看得恐怖。

      到底是救还是不救,慕容铭正为难地思考这个问题时,阿牛又大呼小叫冲了进来,“完了,完了,慕容先生,这钩藤、甘草、珍珠母、炒枣仁、黄连、防风和杭芍倒是有,就是青黛、蝉衣跟栀子药张哥说早就没了,这可杂办那。”

      “呀,一急把这事儿给忘了,”慕容铭抚额叹气道,“阿牛,你且看着这人,待我去城里进些药来。”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终还是从怀中掏出一个翠绿的小瓷瓶来。刚揭开盖,便有异香溢出,阿牛惊讶地瞪大了眼,这不是那种能起死回生的丸子么,想到这里,他同情地看了看床上之人,“慕容先生,这个人快要死了么?”

      慕容铭不置可否地俯下身,捏着男人的下巴将手中的药丸用力塞了进去,由于内心的不确定,比起对十三的态度而言,对这个男人自然要粗暴许多,“你且守着这人,如果他醒来有什么异常,立马告诉张叔去,知道了么?”

      阿牛虽然有些不明白,可慕容先生的话在这个村子里就是圣旨,他急忙点点头,慕容铭回头看着床上之人,脸上的神色忽明忽暗,“但愿我没有救错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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