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皇盛世》垂香

3、家宅

　　“你不能就这么把我带走啊！”皇甫熙情急之下直接拉住对面男孩的袖子，杏仁儿眼里装满惶急之色，越发衬得秀美的眉目耀眼。

　　男孩一脸严肃的点头，赞同道：“孤不可在宫外肆意妄为，随意征召良家子入宫服侍。那——你跟她的家人回去，多给些赏赐。好了，这样你的家人就不用担心你走失了，跟我回去吧。”

　　随意指了一名寺人跟着皇甫家的仆从回去打招呼，男孩反手握住皇甫熙的手掌，拉着他转头就走，皇甫熙被男孩扯了个趔趄，男孩立刻嘟哝了一句“太娇弱了”，可手上却稳稳扶住皇甫熙，让他依靠着自己站稳。

　　皇甫熙顺势停下脚步，抓着他手腕的男孩想要继续拉着他走，可看皇甫熙收起笑容的模样不由自主停下脚步，一脸不解的看着他——丝毫没有松手的迹象。

　　直到这时皇甫熙才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起对面比自己矮了两寸的男孩。

　　男孩一头长发被玉扣拢在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漆黑的眼瞳镶嵌在深刻的五官上过早的显现出天潢贵胄的气度，幸好因为年幼有了张圆润的脸蛋柔和了过于出众的气质，让他看起来虎头虎脑的可爱，但即使如此，他在人群中仍旧充满了存在感，令人无法忽略。
　　男孩身穿玄色长袍，外袍之中压了许多层内衫，露在外面的一叠衣领和袖口都绣满了精致的花纹，长袍下穿着大红的袴，也是垂坠舒适又透气的料子，脚踩了一双皮鞋，针脚密实——出门在外穿着皮鞋隔凉隔水，又比布鞋更耐磨，无论富贵人家还是平头百姓都很喜欢，但在这年代针还是奢侈品，能舍得如此浪费针在皮鞋上绣满花纹，足以显示出男孩在一众公子中地位非凡。

　　而这么一个浑身上下散发着“我是得宠的权X代”气质，理应四体不勤的小男孩竟然这么大力气，实在太令人意外了！

　　“孤正好缺个伺候笔墨的侍女，你不要闹，随孤回宫，日后让你做夫人。”男孩见皇甫熙只是不言不语的盯着他看，想了想加上一句，“你喜欢红豆糕？随孤回去，每天都让寺人给你买红豆糕吃，不过今天的不行，今天的是买给母妃的。”

　　皇甫熙终于明白自己一脸严肃的说话时候为什么皇甫老太太总是忍俊不禁的神色了——对面的小男孩此刻也是一副小大人样，瞧着可爱得让人想掐掐他的脸颊，狠狠揉乱满头黑发，再把他抱在怀里亲几口！

　　不行，不能再看了，否则真的要上手去摸男孩的头了！

　　皇甫熙心中感慨一句，随即恭恭敬敬的说：“请殿下放手，熙是男子，不能入宫为侍。”

　　能在宫廷找工作的男人，本质上已经不再是“男人”了，皇甫熙料想对面的男孩误会了他的性别，直接说破其中误会。

　　“……男的？！”男孩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瞅着皇甫熙，当着众人的面脱出这样的话，让皇甫熙尴尬不已。

　　以貌取人的小色狼，幸亏我是男的，否则还不被你弄进宫去，小时候当牛做马，长大了啪啪啪！

　　皇甫熙腹诽一句，再看男孩依旧觉得他的童言童语可爱得紧，不过转念一想小公子好看归好看，却太单纯了，一点不通人情世故，日后恐怕要遭殃——自己穿着也属上等，一看便知家中富贵，这样人家就算是姑娘也不可能舍得送去宫中伺候人。

　　不过，随便看上谁就觉得理所当然的认为可以带走，到真有一股“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霸气了，真是皇宫出品的熊孩子典范！

　　“男、男的确实不好入宫伺候……”

　　小公子语带惋惜的说，视线落在皇甫熙腰胯间晃了晃又回到他脸上，皇甫熙顿时觉得脐下冷飕飕的，他敏感的抬起头，正巧与男孩眼神撞在一处。男孩身子一僵，随即有些尴尬的看向寺人，视线晃过寺人捧着的红豆糕，眼神骤然亮了起来。

　　他没话找话的说：“孤出宫一趟不易，你竟敢与孤争红豆糕。”

　　皇甫熙被这熊孩子一通抢白，顺口顶了过去：“陛下爱民如子，殿下子肖其父才好，区区一块红豆糕哪值得殿下与熙争的。”

　　男孩闻言身体一僵，随即像是明白过来什么大道理似的，看着皇甫熙的眼神已然不同，瞬间幽深如海，因为皇甫熙容貌昳丽而产生的迷醉尽数消退，只留下冰冷的审视，目光深沉得不像是个孩子。

　　皇甫熙视线随着散发着甜香气味儿的红豆糕移动，根本没发现男孩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转变，男孩眯着眼睛露出一抹笑容，主动说：“母亲最近心中烦闷，孤听说母亲入宫前最喜欢李记的红豆糕，特意请旨出宫买红豆糕盼着母亲开怀的——今日这份不能让给你，明日孤一定派寺人送上红豆糕做赔礼。”

　　皇甫熙还以为是自己一句话说得男孩不好意思了，深吸了一口气让红豆糕香甜的气味儿驻留在胸腔，他心里惦记着明天能吃到的点心，转眼笑道：“一言为定，我等着明天的红豆糕了。”

　　男孩脸上笑容不变，顺势询问：“不知府上是……？”

　　皇甫熙这才想起自己和男孩身份上的差距，一头冷汗的垂下头，收起之前逗弄小孩子的心思，恭恭敬敬的拱手回话：“在下皇甫氏，家父在大司农手下任职，协理太仓。”

　　“啊，你父亲是将要随三哥就藩的太仓令！”

　　男孩恍然大悟，皇甫熙却一脸莫名，脱口而出：“什么？我父亲要随藩王就国？！”

　　“……你没听说这件事儿么？也对，毕竟是国家大事，距离动身也还有大半个月呢，你还小，太仓令未必会告诉你。”男孩小大人似的替皇甫斌解释起来，他忽然皱紧眉头，嘴唇抿得死紧，露出一副不满的神色看向皇甫熙。

　　皇甫熙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用责备的眼神看着自己，男孩冷哼一声提醒：“你还没问过孤是何人。”

　　皇甫熙从善如流的说：“请问殿下是陛下第几子？”

　　“孤在兄弟中排行十二。”男孩说着仰起头，加重声音道，“你回家去吧，等着孤派寺人明日送点心过去。”

　　说完这话，男孩仰首挺胸的带着一群寺人、护卫大摇大摆的离去，皇甫熙只觉得哭笑不得。

　　——熊孩子不光熊，还挺傲娇的嘛！
　　算了，公子亲自开口让他回家，自己还是听话的回家好了，反正出门已有大半个时辰，家里有什么事情也该商量完了。

　　家中小主人和十二公子的一番对话早已把皇甫家一众婢子、仆从吓得浑身冷汗直流，听到皇甫熙回家的指令，恨不得立时跪地叩谢，哪会违背，没一刻功夫，皇甫熙重新坐上马车直奔回家的路。

　　一进家门，皇甫熙立刻感受到气氛的变化。

　　原本不见人影的姐姐们在他归家后立刻结伴而来，拿着各种补品和绣的小玩意，围坐在他身边，脸上全都挂着温和关怀的笑容，莺声燕语好不悦耳。

　　“快把原来的荷包换下来，颜色都不鲜亮了。”长姐满眼不赞同，脸上却挂着关怀备至的神色，将皇甫熙抱上矮凳，亲自俯首为他更换了身上的旧物。

　　家里养了针线班子，不过贴身的小物件多数还是由乳娘带着近身伺候的几名婢子动手做的，皇甫熙身上的荷包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不具特殊意义，皇甫熙毫不心疼的看着长姐用一个月色底修着竹枝的新荷包替换了旧的，十分给面子的睁大眼睛露出欢喜的模样，满口称赞：“配色真好看，竹子跟真的似的，好漂亮！”

　　“熙儿喜欢，姐姐真是太高兴了。”皇甫春闻言露出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

　　皇甫熙被这种眼神包裹着，只觉得如沐春风，整个人都舒坦了——谁也不想日后每一天都跟几个漂亮姑娘宅斗。

　　皇甫家真正的主人今日再儿子出门玩耍后，果然关起门来大发雷霆。

　　皇甫斌一点不留情面的训斥新入门继母小夏氏：“你不要忘记岳父为什么让你入我皇甫家的大门！老侯爷是盼着你好好教导四个姐儿，不是让你当搅家精，让我皇甫家早享破家之祸的！”

　　“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熙哥儿自己混闹落水，难道还是我派人将他推下去的不成！”

　　夏氏高门显贵，哪怕是庶女，她也没想过嫁给一个四十四岁的中年男人做继室，更不用提前面两任正室不但有她记不住相貌的嫡亲姐姐，还有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周氏来压她一头，因此，小夏氏心中颇有怨气，很是听不得丈夫的责难之语。

　　皇甫斌闻言冷笑，不客气的嘲讽：“你没派人去推他，却一进门就借着查账、认人的名头把熙儿身边服侍的人全叫到正房去！他一个五岁的孩子懂什么，能活下来是我皇甫氏祖宗庇佑，可不是太太您慈悲心肠。”

　　小夏氏虽然不高兴嫁给皇甫斌，心里倒是真的没有残害家里唯一男孩的阴暗心思，听懂皇甫斌话中含义，气得满脸通红，她一个年轻姑娘脸嫩哪里受得了这种责难，终于忍不住捂着脸跑回屋，留下春华秋实四姐妹连呼吸都不敢大声，怕父亲发作到自己身上。

　　皇甫斌心里本就憋了一股邪火，对着小夏氏撒出来便缓过神来，看着神色不安的女儿们重重叹了口气，招呼她们围着自己坐下后，忍不住说：“家中孩子生的晚，最大的春姐儿今年才到议勤的年纪，为父恐怕没福分一直陪着你们了。日后家里顶门立户的是你们弟弟，你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再亲近不过，不要被人离间了姐弟亲情，要多同熙哥儿亲近。”

　　话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受到提点的春华秋实四姐妹终于注意到父亲斑白的鬓角，彻底明白她们是“皇甫姑娘”而不是“夏氏外女”，无论择亲还是嫁人能依靠唯有皇甫氏，因为“姨母成了后娘一定会更宠爱我”而产生的微妙攀比心被毫不留情的碾碎，转头亲近起幼弟。

　　皇甫熙自然不会与不懂事儿的小姑娘们计较，他对姐姐们的亲近表现得极为受用，从周氏旧物之中挑选了讨女孩们欢心的礼物送回去，姐弟关系没立刻便缓和许多。

　　皇甫熙日子过得安逸，一点没想到仅有一面之缘的十二公子满目深沉的对陈夫人说起自己！

---

作者有话要说：　　信我，小攻才不是看上去那么单蠢的熊孩子，都是假象！[doge/]
感谢我的小天使！
zouavel扔了一个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