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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段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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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今朝不知道段君铭在宫里到底是怎么操作的,但是,要让她认这个孩子……怎么可能?于公于私都不能。
“陛下误会了,微臣没有觉得委屈。只是如今皇子诞生,微臣恭喜陛下。待浔阳城竣工之日,微臣自会归返盛京,到时再拜见太子不晚。”
说着不委屈,却还口口声声“皇子”与“太子”,仿佛真的太子只是借了她的身体出世,然后再无关系。段君铭噎着气,抱着怀中幼儿,看着事不关己的女人,真恨不得问她,对他没感情,对怀胎十月的孩子也没感情么?
可是,矛盾的,他又觉得她是对的。若她真对孩子有了什么感情,吃亏受罪的只是她自己。她忍着妊娠之苦,如今终于苦尽,却不是苦尽。待回到盛京,一切只是开始。
他的气又渐渐消了。
要这个孩子本就是他的自私决定,如今还在得寸进尺,活该他期望太高,只能失望。
叹了口气,他低头望着怀中仍旧哭得中气十足的幼儿,轻轻摇着、拍着,待哭声渐渐缓下,他道:“外面大雪封路,朕过几天再走。”
楚今朝听到这话,也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提起了心,她尽量让自己忽略他怀里渐渐安静的幼儿,问:“陛下已经离开盛京好几日了,朝中……”
“皇后临盆,朕挂忧,免几天早朝,大臣们也偷几天懒,皆大欢喜。”顿了顿,他又道:“还有圣依和母后帮朕掩饰,不碍事。”
楚今朝有些惊讶,随即明白太后和圣依不可能无缘无故帮他做掩饰。
段君铭苦笑一声道:“母后和圣依都知道这件事,还有皇后以及皇后身边的老嬷嬷。”
“陛下,你……”楚今朝急了,一下子从床上窜起来。
段君铭立刻过去按住了她,同时在她床头坐下,还不忘轻拍地哄着怀中的孩子,道:“他们只知道孩子不是皇后亲生,并不知道你是孩子的母亲。知道这孩子是咱俩的的,只有咱俩。”
“这……”怎么可能?
楚今朝有些晕了,她无法理解事情始末。皇后那边可以理解,皇后无子,抱养一个还能保住自己的地位。但是太后居然允许他放着宫里的皇后不理,也不选秀女进宫,反而让他在外面和民间女子生下皇子?
段君铭眼神有些游移,道:“浔儿饿了,我去叫瑛娘给他找点吃的来。”他边说着,起身就走。
“浔儿?”楚今朝在身后轻喃着,有些疑惑。
段君铭这才想到,他还没告诉她,他早就替孩子想好了名字。但是……他脚步顿了顿,转过身来,道:“这是我替他起的小名,大名……你来起吧。”
楚今朝望着他怀里的孩子,重重包裹着,其实什么都看不到。
“段浔……浔阳。”她扭过头去,望着床顶,闭上了眼睛,“挺好的。”
段君铭见她喜欢,也露出了笑,道:“我也觉得挺好的。”本来只是纪念浔阳,但念起来,却总是像是“寻”。这孩子生下来总是得寻点什么,第一样,就是寻母啊。
他心中微叹。不曾想过自己这决定会害得儿子一出生就没有母亲。
楚今朝生产伤了元气,伤口要多休养几天。瑛娘每天好鸡好鸭地帮她补着身体,却是把她补得苦不堪言。胸前下奶,涨痛无比,却又不能给孩子喂食。尤其是一听到浔儿哭的时候,就更是疼得她想抓,最后却只能扯着头发,抓着被褥,烦躁无比,情绪也变得非常不定。
段君铭看着她痛苦,心疼她却又帮不上忙。只能坐在床边一边给浔儿喂着羊奶,一边安抚她。看着这样因疼痛而情绪不定的她,他心里反而扭曲地觉得开心,只觉得她再不可理喻都好,她越是不可理喻,他越愿意伺候她。
要不要这么自贱啊!他心里对自己的没出息很不耻。
但是,这样一边抱着孩子,一边哄着她,两边都是他最亲近最爱的人,只觉得这个世界都全在他手里,就好像寻常的一家三口一样。他是夫,她是妻,怀里的是他们的子。
只是,他这短暂的幸福错觉,在七天后,就被打破了。
七天后,楚今朝伤口休养复原,能下床走动了。才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院子里干涸的黑土,静默着。
段君铭抱着孩子进来,看她站在窗口,虽然有些紧张她怎么就下地了,但见她看的出神,也走过去,站在她身边望着她视线的方向。“在看什么?”
楚今朝没有回头,又沉默了一会后,道:“雪已经化了。”
段君铭的心一沉。
两人又沉默半晌,窗前幽幽地飘出段君铭低沉的一声,“是啊。”
又是良久无言,段君铭问:“你不抱抱他吗?”
楚今朝回过头来,望着他臂弯里包裹得严实的孩子。小孩身上的一针一线都是瑛娘帮忙缝的,等回了宫,自然会有最好的衣服等着他。她没学过女红,也没时间没心力去缝上一针半线。
虽然与她无缘,但这孩子,她心里是有亏欠的。就算她非自愿,就算将来只能是君臣,但到底是她的孩子。
她伸出了手。
段君铭一见,大喜过望。小心翼翼地将孩子交到她手里,同时叮嘱着她扶住孩子的脖子,放松力道抱的松一点……
看着楚今朝笨手笨脚地想好好抱起孩子却又怕伤到他,他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他成了经验丰富的母亲,要将心爱的幼儿交给蹩脚的父亲一样。
因为自己这怪异的想法,他忍不住笑了笑。低头看到她眼里的疼惜,他心里涌起前所未有的满足。这一刻,他才真正觉得有圆满的感觉。
他伸出双臂,将她们都圈在怀里。
他的妻子抱着他的孩子,在他的臂弯。
楚今朝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垂下了脸,看着自己的怀中的孩子。反正只有这一次,就这一次吧。
“浔儿。”
她轻轻换了一声。
段君铭的双臂紧了紧。
“殿下。”楚今朝露出微笑,唤出怀中孩子的身份,然后将他交还给段君铭。
段君铭接住孩子,道:“今朝,朕跟你保证,只要你想认孩子,朕不会拦你。”想了想,他又觉得这个保证不够,又补充道:“你若只想认孩子,朕会帮你。”
楚今朝抬头望着他,知道他这个补充的含义。他从来没想过要这个孩子真正认裴若善为母,只要她愿意,她仍然可以在身份不曝光的情况下,与孩子相认。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要任性,她永远做不来像他这样。浔儿若知道他母亲不是皇后,且不说会与皇后生分,他又会怎么看待他的身世?
虽然心中知道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认这个孩子,但她还是轻轻点了点头,道:“好。”末了,又补充一句:“谢谢陛下。”
有她这个“好”就够了。段君铭当天就离开了浔阳了。然后半个月后,她收到盛京发出来的文书,皇后诞下龙子,封为太子。全国赋税减半一年,普天同庆。
“哎,能当皇后可真好命呢。”搬来这个消息的瑛娘感叹着,“那个太子也是。出身尊贵人家,就是好啊!”
楚今朝微笑着摇了摇头,敛起刚分散的思绪,重新注意到笔下的文字来,然后轻轻地飘了一句:“富贵无常。”
小冕也是出身至尊至贵,结果呢?
“是啊,希望小公子能一生平安就好了。”瑛娘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夫人……”
孩子出生没几天就被父亲抱走了,瑛娘惊讶无比,却又无法阻拦,深深地同情起了楚今朝。段君铭留下这个烂摊子,楚今朝得圆个谎来,于是更正了段君铭之前“发妻”的说法,表示那只是他为了“讨好”人的说法。真实是,她就是他的外室,只不过正妻生育困难,他不愿纳妾进门,所以就想到了她。
“我瞧公子对夫人是一往情深,就算家里的正妻再厉害,夫人也不该就此退让。”瑛娘一门心思就希望她追着他去,“且如今夫人生了儿子,正妻无出,她争不过夫人的。”
楚今朝微微一笑,并不把她这番言语放在心上。只是抬起了头,望着窗外又不知何时飘起的雪,怔怔地愣神。
今年的雪,似乎特别多。还是,因为她从来没在北方呆过这么长的冬天?
“瑛娘,浔阳城的项官爷最近有来吗?”
她生产后,项少初来过一次,因为在月子里,很容易就被打发走了。但是第二天,项少初又来了,这次虽没有要见她,却是带来了很多补身体的食物和药,让她看着都头疼。但是瑛娘却是极感激,因为这冬天里,能吃的实在是太少了。她生产时情况危险,身体有为虚弱,瑛娘就怕哪里照顾不周留下后遗症。才稍稍跟项少初提了提,他就带来了这许多补品,虽然是一番好意,但是却让楚今朝吃的都想吐了。
她真不觉得自己有多需要补,明明营养过剩才对。捏了捏肚子上的肉,她真有些无语。
“没有了。”瑛娘回答,“夫人想见他?”
楚今朝有些不安,摇摇头,“没有。”
她不知道能不能由此判断浔阳城的工程进展得不顺,所以项少初必须留在那里处理事情。连连大雪,她在窗前看着是浪漫美好,可是工地里的工人却是苦不堪言。就算雪天停工,但这么下下去,再开工时却是麻烦,且……
楚今朝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又是半个多月后,瑛娘出门回来就嚷着:“不好了!”
楚今朝如今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瑛娘再三叮嘱她这月子必须得坐到两个月才行,所以她也依着她,依然呆屋里休息着。
身体第一。因为每次生病都是危机,所以她从小对这的体会比谁都深。月子里若真烙下病根,以后她再想做什么,身体跟不上就麻烦了。
“怎么了?”瑛娘说话向来这样,她听过几次之后也就习惯了,因此,仍旧工工整整地写字,随意问着,笔都没停一下。
“刚听人说,浔阳城出大事了!这大雪下的,把那城给冻塌了,工人们才开工,这压死了不少人呢!”
楚今朝一听,脑中嗡地一响,手猛地一抖,一滴黑墨就落在了纸上,毁了她刚写好的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