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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恃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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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霍颖光这一跪一喊,自然所有的人都跟着跪下了,满头雾水的叛民也不明所以地跟着跪下,喊着“皇上万岁”。
“众卿平身!”段君铭双手虚抬,虽然只是身着普通村民的粗布麻衣,但那周身的气质岂是简单衣衫能掩饰的?
这些寻常百姓什么时候见过皇帝的面?还是那个传说中天命所归的皇。如今见皇帝离这么近地从他身边走过,顿时都激动起来,把当前正在讨论的事情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只顾着要凑近去瞻仰着皇帝的风采了。那些这几日跟段君铭混在一起的人,更是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了一地,见段君铭道“平身”时专门还看着他们这边,他们顿时兴奋得很干脆地就站到了他身边,一副誓死跟从的架势。
段君铭微微一笑,抬手止住要对阻拦他们的士兵,但他自己却没在原地等他们靠近,只是转身又往前走去。
人群自然为他让路,一条路一直从他脚下通到楚今朝面前。
他一句“平身”,所有的人都站起来了,只有她还跪着。众人以为她还有话说,静静等待着。
他站定在她身前,低头看着她。
她也想讲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要道谢,但她一个字都还没来得及讲出口,胁下忽然横过两只胳膊将她小心地抱了起来。
生理与心理双重的惊讶让她差点低声惊呼出来。
这一场圣旨前的辩诉持续了大半天。暴烈的太阳当头,她跪在硬梆梆的黄土地上也跪了大半天,膝盖早就没了知觉。这一下被抱起,让双膝顿时传来针刺般的疼痛。
知道自己是没办法站起来的,她也很识时务地没有反抗,只是把双手抵在他肩头撑着自己的身体,然后回头去寻找项少初。
项少初立刻明白了她的状况,伸手过来要扶住她。
段君铭眸中一冷,闪现不悦,直觉要抱着她避开。项少初忍不住笑了起来,却也没说什么,只伸手一摊。
段君铭转念想到如今的状况,事情并没有结束,还需要他来善后,因此纵然很不情愿,也只好松手把楚今朝交给项少初。楚今朝接着项少初的力站了一会儿,也就好了。
段君铭回过头去,朝叛民道:“施工的事,大家尽管放心。楚大人方才所做的一切保证,朕必倾尽全力保证它的实现。工程之劳役,各家各户按自身情况自主分配。劳役之外的,各州县绝不可强征人丁。凡是在劳役外参加施工的,各州县必须按实际工时发放薪饷。朕会在各级设立意见箱……”
洋洋洒洒地,他将楚今朝提出的避免工程失控劳民伤财的方案复述一遍后,又再其基础上加上自己的补充措施,各项保证,必从惠民出发,让百姓听得连连点头。
末了,他又道:“朕远在京城,无法看到百姓的切实需求,以为兴土木必定劳民伤财,因此太过武断地对待楚大人所提出的施工建议。殊不知,工程事好,却也须用好的方法去执行。昔者承宣无能,官员腐败,所以将这好事做成了坏事。朕必定以此为戒!开河修路都是为了百姓,朕必定以百姓福利为先,坚决杜绝承宣之乱。国家的建设离不开你们大家。为了保证工程能顺利且尽快地为百姓服务,朕也希望大家能够监督朕,监督各级州县官员,同时也能积极踊跃地参与到国家建设中来……”
全场顿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纷纷感慨,这才是我们的好皇上。当下就有人当场就询问什么时候开始施工,一定要报名参加。
段君铭回答道:“什么时候施工要等楚大人将全路线考察完毕,再制定出最保证百姓利益的路线和方案。这事是由楚大人负责,所以,朕也得问她的考察进展得是否顺利呀。”最后一句玩笑地说出,让大家心中都松了一口气,转而支持楚今朝的考察工作来了,有人甚至为前段时间的冒犯道了歉。
段君铭也跟着道歉,表明百姓情有可原,就连他自己也错怪了她。借此又顺水推舟地收回了乔少光那原本就并不存在的圣旨,算是帮他们圆了这个谎。最后,他还向所有叛民道歉,表示因为对百姓关心不够,导致了君民离心,所以出现了叛乱。这一下,将百姓叛乱的原因直接划到自己头上,让最后煽动叛乱的人也放了心,于是,中心力不在的叛民几乎是当场就欢欢喜喜地解散了。
楚今朝站在他身后,看着段君铭在霍颖光的保护下与百姓谈笑风生,君民一体,那幅画面几乎刺得她忍不住想流下泪来。
“今朝,他日找出答案时,一定要记得回来告诉朕。”
她不知道她到底找到了没有,但这样和百姓在一起的段君铭,却着实是给她上了印象深刻的一课。承宣帝最大的失败就在于没有得到百姓的理解。他满腔对百姓的关爱,结果换来了所有人的仇恨。而段君铭呢,他站在这里轻轻松松几句话,轻易就收买了所有人的心。
要说他爱这里的百姓?她一点儿都不信。可是,他就是能让百姓相信,他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承宣帝做的再好不过了,却仍旧失败。但也许,应该是民心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宜县的暴乱解决,楚今朝要继续南下。对于这早知道的答案,段君铭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阻止她。宜县如此,其他地方必然也同样问题重重。不让她亲自走完这一趟,她势必不会安心。
那他就在盛京等她吧。她前面要走的路,到底还有多少困难险阻,连他都无法预料。那么,就让他回去帮她先开路吧。而他前面要走的路,还有多少重山障碍,他也无法知道。那么,至少试着走走吧。
只是,在那之前,还有一件很要紧的事情要做。
“你是整个南北河道的总设计人?”趁着楚今朝去收拾行李,霍颖光这边也在安排人马组织回京,他把楚今朝身边那个跟屁虫叫到一边,决定要“知己知彼”。
“勉强吧。”项少初很听话地跟他一起出来,但他一出来就盯住了岭州府衙的大门,根本没理睬段君铭,听到他的问话也只是勉强应付着。
“勉强?”段君铭挑挑眉,有些高兴对手不如他想象的厉害,接着问:“那谁是真正的负责人?”
项少初斜眼睨了他一下,忽然抬手指着府衙建筑问道:“你知不知道,其实这间楼很容易塌?”
段君铭皱了皱眉,非常不高兴项少初这轻慢的态度,索性也放下了想先套近乎的态度,轻蔑道:“你知不知道,其实你的脑袋也很容易掉下来?”
项少初微怔,随即笑了,终于回过头来正眼看着他,然后笑得更欢乐了,诚实地摇头:“不知道。”
段君铭脸色沉了沉,道:“那朕也不知道。”
项少初闻言,走到他身边,很热心地替他扫盲,道:“不知道没关系,我跟你讲你就知道了。”他指着府衙其中一根柱子,“只要抽掉那根柱子这整座楼就会顷刻之间变成废墟。所以我说,很容易吧?”
段君铭本来不想理,但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却根本不以为意。与那根柱子并行的还有其他,少了那一根,楼顶多也就是歪一角罢了,哪里就会那么夸张地变成一堆废墟?
项少初见他不信,也没有一定要说服他,拍拍手,道:“不信就算了,你的问题我回答了。如果没别的事,我去找今朝了。天黑之前,我们得赶到下一个地方呢,不然就只能露宿荒郊野岭了。”
他边说着往里去了,段君铭非常不高兴地在后面哼了一声,道:“有没有人提醒过你,你的胆子似乎大了点?”
项少初回过头来,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然后忽然笑了笑,一双细眼笑得极为风流,还唯恐不够风流似的,又风情万千地抬指撩了撩额边落发,道:“你喜爱今朝,不是吗?”
但今朝不喜欢他。一句话,成功地让段君铭脸色黑了下来。
项少初似乎也少根筋似的,专门拣不开的壶提,有些困扰地问道:“怎么你们当皇帝的,都喜欢……唔,不走寻常路?”
段君铭微讶地挑挑眉,忽然觉得多了一点点开心。项少初似乎还不知道楚今朝的真实身份。
见他没有回答,项少初继续困惑地道:“今朝不是倾国之色,也非倾国之人,为何会背上倾国的骂名呢?偏偏还都没有冤枉他。”他十分不明白,“不知道你最后又会让今朝背上什么骂名呢?我还真是期待啊。”
他说这话,头也不回地往里去找楚今朝去了。而楚今朝也没什么东西收拾的,很快就跟他一起出来,然后叩别了段君铭,一起策马上路。
本来是想要“了解敌情”,结果居然完全被对方压着。段君铭望着那并行的两骑离开,心里真是觉得窝囊极了。若不是顾念楚今朝,他非得好好整治那个项少初一番。只是现在,来日方长,反正他既然跟着楚今朝,总有一日他们会再见面,到时候,他最好有点骨气。
幸运的是,这一次,段君铭并没有等很久。半年后,楚今朝完成剩下的考察,赶在年末之前回来了,同行一起回来的,当然还有项少初。
楚今朝拟了一份详细的奏折向段君铭汇报了这两年多的成果,细细地将所有情况说给他听。只可惜,半年前因为他的自怨自艾,结果未解相思就匆匆一别,如今再见到她,他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想好好抱抱她。
“这工程之事朕早就允了,不必上奏了。你既然已经有了想法,就照着去做吧。朕把工部交给你,除了不准自己当工人,你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不要浪费时间,让他好好抱抱。他就是这个意思。
楚今朝其实很想提醒他,这样不行,这样是在破坏制度办事,这一点点的例外将来也可能引起难以收拾的后果。可是,这一点点例外是给了她,特权的诱惑力如此之大,她没力气抗衡,更别说拒绝了。所以,她也只好先放下正事,任他抱个尽兴。
少初说,不用管段君铭对他的态度,他们当皇帝的,天下在手,几乎无所不能,所以总喜欢尝试些新鲜事物。但是,他老这样不行啊。
“陛下……”窝在他怀里,她能感觉到他的舒畅心情,于是小心地道:“段丞相在朝中势力依然很大,定北王拥兵雄踞北方将来必成威胁……”
段君铭有些无奈,这枕边风啊,能不能小一点?这些事,他能不知道吗?一回来就跟他谈这些,真的很让人头疼。他几乎都能预测到她接下来会说什么,反正不会是他爱听的。不想再跟她吵了,也不想再拿皇帝的身份压她了。于是,他抱着她,闭上眼睛,只去感受着她在怀里的踏实美好,屏蔽掉她那老让他不开心的声音。
可惜,不是屏蔽掉就能不听进去的,想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他还真需要好好修炼一番。
“所以,你也希望朕纳言选秀女充后宫,生个皇子了先稳定皇位?”咬牙切齿啊,却还得装出一副春风无恙的模样。
他大婚三年,别说没个皇子,连个影信儿都没有,裴若善早被人指点议论得背后千疮万孔了。如今楚今朝一回来,那帮朝臣自然是找她来当说客。他几乎能肯定,她这一路进宫,中途恐怕不知被拦了多少次道。
楚今朝认真地道:“太子是国之基本,请陛下三思。”
他三思才怪!不,他早就三思好了,太子去哪里找,他清楚得很!
“楚卿呐,”他请拍着她的背,颇有些为难地道,“别人不知你还不知?朕同你也这些年了,你不也没半点影信儿?”
楚今朝眨了眨眼,有些尴尬,道:“这个……”能相提并论吗?她是什么人,哪能让“影信”出现在她身上?
段君铭很怅然地叹了口气:“若有问题的是朕,宫中女人再多有什么用?所以,这事别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