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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远思 ...

  •   中游一路军,兵力十万,再加一柄尚方宝剑。

      段君铭闭了闭眼。

      段怀真能毫无保留地信任她,是因为就算她辜负了他的信任,于他也没有半点损害。但是,他不能。今朝若有一丝辜负他,他心如刀绞。

      从来没预料,留她到最后,会留成心底的水晶。看着美好,却棱角鲜明,硌得人心血淋淋。他不想再煎熬,不想再不断怀疑她又不断地劝自己纵容她。楚今朝对承宣帝的感情太深,对于亲手逼死承宣帝的他到底有多少恨,他没办法猜测度量。她在设计诱回南浦云时,到底有几分是如他所想地一心为他……

      他不敢细想,找到相信她的理由后,他就再也不想放手。

      就算满朝文武反对,母后大怒,圣依也骂他糊涂,但他偏就想这么任性。

      那么,就这一次,给她机会,她若要背叛,就让她背叛个彻底。他给她军队让她带着回晋州,他给她尚方宝剑,让全军无条件地服从她的命令。他甚至让霍颖光跟着她,确保她一路平安地到达晋州。

      她若忠心于他……

      他不会让她知道,这辈子,就她了。她要什么,他就给她什么,决不食言。

      没出息呵!

      段君铭重重一拳击在窗棂上。

      相对应的,他要什么,她也必须给他什么!没道理让她好过!

      “皇上。”身后传来温柔的一声轻唤,随即一股温暖披在肩头。

      这皇宫大内里,如今会这么做的,也就一人而已。段君铭有些失望,又很快收起失望,将肩上的披风取下来,一脸温柔地回头,将披风重新披在来人的身上。

      “夜里风凉,怎么还没歇息?”

      “臣妾刚才喝了点浓茶,有些睡不着。见御书房还亮着灯,过来看看。皇上还在担忧北方的战事?”

      两路大军出发已经一个多月了,早先出发的南浦云已经抢渡了北江,往肃慎逼去。稍后出发的楚今朝也于昨天渡江成功,现在正朝晋州出发。他睡不着,想着楚今朝会选择的各种可能,他毫无睡意。

      段君铭叹了一口气,道:“此战关系重大啊。”

      裴若善微微笑道:“南侯爷足智多谋,毕丞相经验丰富,霍将军英勇善战,还有楚大人也聪明绝顶。皇上天命所归,当放宽心,保重身体才是。”

      听到楚今朝的名字,段君铭有了些兴致,道:“你又知道楚卿聪明绝顶?”

      裴若善脸上笑容未变,道:“以楚大人的生平遭遇,若非聪明绝顶,怎么可能活到现在,还能活得风生水起。皇上若是担忧楚大人,臣妾以为,皇上多虑了。”

      千百年来,哪个亡国之君的宠妃佞臣能活到新朝的?独她一人。

      段君铭笑了一笑,道:“皇后说的是,朕的确是白操心了。”叹了口气,他又无奈道:“母后今日是不是又去跟你唠叨了?”

      大婚了也没用啊。没有皇子,满朝知他喜好男色,后宫变成摆设,太后还是不放过他。

      裴若善也似有若无地有一丝哀怨,轻轻摇头,道:“没有。母后知道皇上近日忙于国事,所以过来陪臣妾说话。”

      是啊,说话,一说子嗣,二说妃子。他不愿纳妃,就从裴若善入手了。反正纳妃之事由皇后说了算。总之,就是不能再让楚今朝这等奸臣小人迷惑了他。

      可惜,晚了,已经被迷惑住了。

      “都是朕不好,给你添麻烦了。”段君铭很诚恳地对裴若善道着歉。只要今朝不背叛他,今生他必辜负裴若善了。

      哎,能有这种想法真是飘然得意。

      可也该死的愧疚得紧!

      若不是楚今朝,他何至于娶个皇后来麻烦!这么一想,他又忍不住骂那个远在天边的缺心少肝的人了。

      裴若善摇摇头,道:“臣妾没什么。倒是皇上,真的能这样瞒一辈子么?立嗣关系重大,皇上……多少还是应该想想皇子的事,至少让太医……”

      段君铭笑着打断了她:“还说母后没跟你唠叨。”

      裴若善也笑了,摇头道:“真没有。”

      段君铭道:“好好好,真是母后的好儿媳。朕送你回宫。”

      送裴若善歇下后,段君铭又在凤宁宫里呆了许久才离开。

      害他每天吃不好睡不好,日里夜里地都为她担心,她若敢回来,看他怎么收拾她!段君铭一边望着漆黑的夜空,一边在心里暗暗打着算盘。回来了,不找她赔个儿子,他真是对不起自己了!

      第二天午后,段君铭又卸下一身龙袍,换上轻便的常服,一身白衣潇洒风流。再在床头暗格里取出一块人皮面具来,对着镜子细心地往脸上贴着。

      这张面具是他的得意之物,大众化的脸,绝对过目即忘。若非他刻意去结识,绝不会有人能记得他。呵,想想当初,还真是冤枉楚今朝了。

      贴好面具,望着镜子里平凡如斯的脸。得意之余,他真的很想叹气,为什么当初不要求低点,做一张精致帅气的脸不行吗?楚今朝那个外貌协会,自己长得就那样,怎么就喜欢长得好看的呢?如果当初让段怀越长得帅一点,现在应该也拿下她了吧。

      以段君铭的身份,他心虚,面对楚今朝永远只能一副巧取豪夺强势欺凌的态度,除了在床上,他们根本就不像情侣。嘁,床上也不像!而以段怀越的身份,就算她只当他是兄弟,他也觉得非常舒服。所以,他根本不想跟她开诚布公,虽然很想揭穿她的女子身份,以段怀越的方式跟她光明正大地恋爱,但偏偏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他真的很怀疑,若不是天牢那一次,他说不定这辈子遗憾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喜欢的其实是一个可以喜欢的女人。

      她可真狠心!

      呵,福兮,祸之所依;祸兮,福之所伏。

      不管那凛冽的寒风,段怀越潇洒地摇着折扇,大摇大摆地出宫去了。

      在天牢那次几乎让他气死的拼死反抗,居然是她对他做过的最柔情的一件事了。

      怎么办?所有她做的坏事,到他这里都成了好事了。

      段怀越一边摇着折扇,一边叹气,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一头栽了进去。

      什么情呀爱呀,不就是年龄到了,门当户对了,你有房车,我有存款,然后你情我愿,搭个伙凑合一辈子?合则聚,不合则分,谁还有什么时间精力去折腾个什么情情爱爱的那些虚幻折腾又不靠谱的东西?

      那么,现在充满他心思的,到底是什么个东西?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哎——

      城郊姚家窑场。

      如今,这个地方的这个让他恨得牙痒痒的人,反倒成了他唯一的心理安慰。

      “小冕!”远远地就看到一个小人搬着个簸箕,段怀越一眼就认出来正是在窑场当学徒的杨冕,当即合起折扇,远远地唤他。他相信,只要杨冕还留在盛京,她就绝不会抛之不理。

      杨冕仅抬头瞥了他一眼,看了没看,继续往窑场走去。段怀越三步并两步靠上去,讨好地道:“怎么了,不高兴?谁欺负你了?告诉段大哥,段大哥去揍他!”

      杨冕的身份只有朝中少数些人知道,自从段君铭决定放过他,朝中也都知道事情的轻重,并没有将他的身份暴露出来。嘉和太子早就死了,如今活着的,只是一个孤儿杨冕。因此,杨冕在窑场只是一个普通的学徒,年纪还小,被人欺负那是难免的。段怀越得三天两头过来看顾一下,免得他受不了地跑了。

      杨冕不想理他,继续往窑场里去。窑场有人来去,见到个生面孔在这里纠缠,也都凑过来问怎么回事。段怀越说明是来看杨冕的,杨冕不想引起事端,忍耐道:“段大哥,我现在要干活,吃晚饭时才有功夫跟你说话。”

      言下之意,就是你别在这里妨碍我了。

      段怀越很嚣张,仍下一锭银子叫来窑场主,就替杨冕请了半天的假,拖着他就走了。杨冕再不服气,力气没他大,也只好乖乖地被他带走。

      “说吧,什么事不开心?”段怀越带杨冕找了窑外一间草棚,叫窑场的人送来一壶热茶,坐在棚里喝茶暖手。

      看到你了就不开心。杨冕心里恼恨。不共戴天的仇人就在面前,他还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既然抢走了他大哥,却丝毫不知道珍惜;明明大好杀仇人的机会,却又不能杀;眼不见心不烦,偏偏他还三不五时往这里跑。

      从没见过这么不自觉的人,他烦都烦死了!

      但大哥说了,只有先学会忍耐才能学着做大事。所以,他忍耐着,面上什么也不表现出来。他喝口水热络一下身子,低低地道:“担心我大哥。”

      段怀越也捧着茶碗,故作无事地道:“有什么好担心的?等你大哥回来,说不得就是大将军,封侯拜相了,我们也能跟着沾点光。”说起来,她若回来了,给她个什么官适合?

      杨冕没他那么乐观,轻轻摇头,喃喃道:“大哥不会回来的。”

      段怀越日夜担心的就是楚今朝不会回来,这会听到杨冕如此笃定的说法,以为他知道什么内情,刚刚的自我安慰瞬间瓦解,心中咯噔一下,甩开茶碗扶着杨冕的肩,急切地道:“她为什么不会回来?她跟你说过什么吗?你还在这里,她怎么可能不回来?”

      “还不是那个该死的皇帝!”杨冕干脆拿着茶碗朝他砸去,一泄心中怨气。大哥也说了,偶尔忍不了时,是可以不忍的。

      段怀越的额头被砸出一个包,兜头还淋了一碗热水。幸好天气凉,热茶筛出后,也不热了,才免了他的砸伤加烫伤。但就这一下,狠狠地直中额头,也够他受的了。

      他哪里被人这么无礼对待过,当下脸色一变,冷冷地瞪着杨冕:“你做什么!”

      杨冕丝毫不惧,黑白分明的水眸回瞪着他,道:“那个皇帝该死,你也该死!你们都是一伙的!明知道他让我大哥去打仗不怀好意,你不仅不帮我大哥,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听到这样的指责,段怀越的气焰不自觉地矮了一分。“我……他哪有不怀好意?我哪有说风凉话?”

      “他让我大哥去打我皇叔,大哥若赢了,必定自责死了。若输了,若输了……”若输了,就算不会死在战场,段君铭也必定以为她是故意的,她也不会敢回来了。

      杨冕边说着,转身就冲出去了。对段怀越,九分真一份假,总能取得最好的效果。这还是大哥说的。

      段怀越看着他跑远的背影,呆愣半晌,迟迟无法回神。

      难道真的是旁观者清?连小冕都想到他对楚今朝做了多么过分的事,他这一次“机会”分明是把她往死里逼了。怎么他就完全没有想过这一点呢?他只想着,只要她不背叛,他必倾尽一切待她,却丝毫没有考虑过她的立场。

      但是今朝会死吗?她那么志存高远,那么想干一番事业,那么想为国家为百姓做事,在还没开始之前,她怎么舍得轻易就放弃?

      可是,若真由她亲手灭了大兴,她如何自处?

      段怀越往回走着,伴随着北风呼啸,他的脚步也越走越快。越走的快,他脑中反而思索得越慢,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若今朝真的选择以死谢罪,那该如何是好?

      风中夹杂着雪花慢慢飘落,在他身边飞旋着,越来越大,眼前的路也越来越迷茫。若今朝真的选择以死谢罪,他该怎么办?

      那就是他亲手逼死今朝了。

      试探她的忠诚做什么?明知道就算她真的背叛,就算他真的亲征又抓了她,他一定还是不会杀她的;明知道就算告诉自己,这种毒瘤就该切除,却一定还是舍不得的。

      明明结果都一样,为什么还要试探她?

      北风怒号着,裹挟着雪花狂卷乱舞,仿佛也跟着在问,如何是好?若今朝真的死了,他如何是好?

      想是这么想的,但当他接到前方军情,报告楚今朝阵前倒戈,一路畅通无阻带着十万大军直奔晋州投降时,他心中所有的愧疚遗憾顿时被一把怒火烧得一干二净,再也顾不得其他,当即清点人马,直捣北江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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