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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日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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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刻意隐瞒与段君铭这赤裸的交易,楚今朝并没有当天就告诉杨冕,段君铭不介意他出城去窑场学识。倒是对于她的一夜未归,早熟的杨冕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恢复的沉默显示了他的非常在意。
打破这个沉默的是段怀越的到来。
他大剌剌进门的时候,楚今朝惊愕得饭碗搁在唇边,放都没办法放下。杨冕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霍地直接站起来,瞪着他。
楚今朝察觉到他的情绪激动,很快回神地放下碗,在桌下握了握他的手,脸上却带着笑道:“段兄,好久不见了。”他居然还好意思来!
“的确是好久不见了!刚回了一趟老家,才回来。那,捡捡看有什么喜欢的。”段怀越边说着,扔下一个包袱在桌上,很得意地扇着扇子,丝毫不管不顾现在已经是冬天,自以为一派风流倜傥。
楚今朝挑眉瞟了一眼,包袱松开来,有玉饰,有荷包,还有几个小玩意儿,倒不知道他现在是还想哄谁。当即捡了一枚玉佩起来,细看着,还果真是西南出产的上好温玉。也罢,他既然想玩游戏,她也不会傻得拆穿来。段君铭她对付不了,段怀越还是可以周旋两下的。
段怀越在这一会儿,已经不客气地凑上桌去,瞅了一眼桌上的饭菜,闻了一闻,又道:“小冕,好手艺啊!又进步了。”
杨冕此时已经按捺下情绪,勉强笑了一笑,喊一声:“段大哥。”然后坐下去安静地继续扒着碗里的饭。
段怀越察觉到他们气氛似乎有些僵,问:“你们怎么了?”
楚今朝笑了一笑,随意道:“小冕想去学瓷器活儿,过不了几天就要出城了,还真有些舍不得。”边说着,掂量掂量手中的玉道,“这倒是块好玉,难得段兄回老家了,还能记得给我和小冕带礼物。多谢了!”
“说哪里话?”段怀越边说着,将包袱中的东西尽数推了过去,道,“上次不告而别,走得匆忙,愚兄可是时刻惦记着今朝你呀。”
若不知道他其实就是段君铭,还真没办法联想起来,这句话会从段君铭嘴里蹦出来。楚今朝耳尖红了一红,道:“今朝又何尝不是?”看着段怀越弯唇要笑,她又继续道出惦记的理由,“前些日子霍将军与郡主失踪了,段兄听说了么?”
段怀越道:“这事有听说。不过,愚兄听到的更大的事……”望了杨冕一眼,又道,“本来是出乎意料,后来才想到,根本就该是意料之中。小冕,段大哥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杨冕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有些嗫嚅地道:“那……那都是以前,我现在是杨冕就是杨冕,一个普通人。只想学点一技之长了,将来能养活大哥和我。”
段怀越扯些这样那样,可以解释填补了消失一个多月的空白,然后才与楚今朝讨论起了霍颖光和段怀璧的失踪问题。聊聊闲话,聊聊政事,再开一坛好酒,把酒言欢,友谊轻轻易易地就又回来了,丝毫没有因为长时间的隔断以及如今杨冕的真实身份而受到影响。
因为段怀越的出现,排除了楚今朝之前的推断。但霍颖光和段怀璧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为什么出事,直到他们失踪快一个月后,爱妻心切的南浦云从北江气息奄奄地赶回来,才算是真相大白。
只是,往往真相出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南浦云一路从北江回来,带了三千将士。但沿途遭遇暗杀,三千护卫最后全军覆没,只剩下了受伤的他,被接到消息的楚今朝及时救回。
楚今朝从房间里退出来时,恰好赶上段君铭御驾到来,他顿首立在路边行礼。段君铭只是意味不明地扫了他一眼,就急急地往房里去了。
“是敏漳小王爷。”伤势稍缓后,南浦云向段君铭陈述了事情的经过。
其实经过并不复杂,南浦云听说霍颖光与段怀璧同时失踪多日没有音讯时,就察觉得京城不妙,顺水推舟地想回来察看。恰路上遇到一个少年侠士单枪匹马将抢劫行人的路匪打得落花流水。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他欣赏之意一起,建议少年去北江投军,为国效力。但少年侠士志在四海,行侠仗义,并不想投军。他几番劝说未果,本来已经放弃了,谁知不多久,居然在镇里再次遇上。因为欣赏,不忍心人才错失,又得知少年侠士也想游历京城,于是邀着一起上路。
这一邀,就邀出了问题。少年侠士居然想要来杀他。几天内,护卫接连死去,到最后,南浦云终于发现目标是自己时,问少年为什么。少年回答,想挑战一下千军之中取主帅首级的难度。如此坦诚,南浦云真是哭笑不得。杀了,心有不舍;不杀,难以服众。最后,只好决定带回京再说。
这一带,就带出了第二个问题。少年侠士忽然就身体不好了。行军没带军医,因此只得带他到镇上就医。谁知道,老医生一眼就看出,这少年侠士是个女的,更要命的是,还是个孕妇,肚子都两个多月了。
这下子,就是带她回京受审,也狠不下心了。南浦云本来想劝劝她了,就干脆放她走。谁知她丝毫不领情,知道自己怀孕后,呆愣了半晌,后来居然跟疯了似的,拼命地赶着他杀,想要同归于尽,神勇无比。军士拦都拦不住,最后无奈,才想下杀手,却忽然被个路人冲出来,救了她。
这下来了个帮手,更不得了了。更更不得了的是,这路过的帮手居然是敏漳小王爷,谁敢真动手?偏那少年侠士见到小王爷,打的更不要命了,最后,反而伤了自己。敏漳小王爷也跟着了魔似的,见人就杀,最后将在场所有人杀得一个不留,就走了她。
南浦云病怏怏的脸色倒还能保持平静,就是那双眼睛透着不寻常的清亮,仿佛又看到了段怀真仅凭那一根丝剑,所到之处,无人生还的场景。
段君铭脸色阴沉又无奈,沉默半晌,下令全力搜捕段怀真与那个孕妇侠士。
楚今朝能及时救回南浦云,正是段怀真给的讯息。照理,搜捕之事,她当仁不让。但是,段君铭却并没有将任务派给她,反而让原本在寻找霍颖光与段怀璧的左后卫将军辛孝宽停止任务,转而去追捕他们。
段君铭旨意下达后,并没有直接回宫,反而摆驾去了楚今朝的家。
杨冕已经出城去窑场学艺去了,如今家里只剩下楚今朝一个人生活。段君铭隔几天会以段怀越的身份过来串串,但是碍于身份限制,他也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除了偶尔总强迫坚持要留宿与她同榻卧谈,以表“兄弟情深”。
楚今朝一般都会推辞一会,表示屋里还有空房,范不着挤在一处。无奈段怀越不怕挤,还说什么就是挤一挤感情才会好,最后她也只好无奈接受。反正她自认是没有破绽让他去看穿她是女子的事实,除非他当真无耻到要以段怀越的身份“霸王硬上弓”。
谁知,她都这样坦荡依他了,但到最后,却往往是他恼火地先行离去。楚今朝百思不解。
可惜,这样也有后遗症。第二天,段君铭会明目张胆地召她进宫,变本加厉地讨回来。真叫人烦。
但是,很有好处的,段君铭或许对她有怀疑,但只要是她对他段怀越的身份说话,他却向来坚信不疑。
这次以段君铭的身份来她家,又是想怎样?
还能怎样?
楚今朝很无奈,真不知道他这忽然的起兴是怎么回事。但左右她也无所谓了,因此,任他折腾。反正折腾完了他自然会离开。
没料段君铭折腾完了,居然并没有离开,反而半撑着身子躺在她身边,手指在她心脏口画着圈圈,也不说话。反正她这个身子是已经交换给他了,他爱怎样她也无所谓,任他画着,还可以抢点时间补点睡眠。
最后,段君铭在她心口点了两点,道:“楚卿,南浦已经回来了,你的目的也达到了,朕也不想与你计较了。怀璧与霍颖光,把他们放了吧。”
段君铭是恼火的。从南浦云知晓此事后密奏其关联时,他就察觉到可能是楚今朝。当日逮住杨冕的身份时,她正是在与大兴探子交易,要赚南浦云回来,削掉段怀瑾左臂右膀。没想到,经过上一次,他已经够大方地放了他们,她不但不感恩,居然还顶着这颗摇摇欲坠的脑袋,一边跟他周旋,一边还是没忘记大兴的事,犯下这等杀头的大罪。
说不失望,真的是骗人的了。可是,能怎样?当初没舍得杀,现在再杀了呕自己?他只能好深好深地呼吸一口,来探测一下自己对她的底线。可惜,他实在是没那么大方,先死命折腾她一番,先拿些好处来,稍稍解气平衡一点,再来给她点恩惠。
识趣就放了吧,朕真不想跟你计较。
楚今朝哪晓得他是真想格外开恩?私自关押郡主和将军,这是多大的罪!她怎么担当得起?当下就睁开眼睛,坚决否认道:“陛下所言,微臣万不敢当。”
段君铭原本是好心给她个台阶下,结果她还死赖在上面不肯下来,他死咬着不想发出来的怒气也压不住了,喝道:“你不敢当?楚今朝,你就真要朕把杨冕再抓起来,你才肯跟朕说实话吗?”
楚今朝一听他生气,也不敢再躺着跟他说话了,迅速起身来,跪着辩解:“实在不知陛下为何会怀疑微臣。人不是微臣抓的,就算陛下杀了杨冕,微臣也交不出人来。”
他倒是希望不是她抓的!段君铭很恼火地瞪着她。都不打自招了还不承认。
楚今朝却陡然想起另一事,脸一红,避开他的视线,又扯过棉被挡住身体,方才放柔嗓音道:“陛下与其怀疑微臣,不如派人找他们出来,自然真相大白。”
一对男女如他们这副光景,实在是吵不起什么架来。段君铭没好气地又把棉被抢过来遮住自己的身体,也降下音调道:“楚卿,若当真是你,尽早放了。霍颖光对你一番义气,怀璧也是少数跟你好的,你当真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身败名裂?”
楚今朝仍是摇头,认真道:“所以陛下应该加派人手,赶紧找到他们,还他们一个清白。”
段君铭叹了一口气,忍耐道:“南浦已经回来了,你道这事还能交给别人?他若是找到……”哪个丈夫能容忍自己的妻子跟别的男人“私奔”这么久?无论是什么情况,恐怕都是心里的疙瘩了。
楚今朝正色道:“若是信不过自己的妻子,南浦云也配不上郡主。”
段君铭望了她一眼。呵,是了,她想要的是一个爱妻子胜过一切的丈夫,没有了妻子,就算能活着,也觉得活不下去了的丈夫。
好个狡猾的女人,还说是想当个深爱妻子的丈夫,敢情那情深意重,其实都是用来要求别人的。
段君铭深深地觉得自己是踏入了陷阱,被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