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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段怀越 ...

  •   这一个下午,在段君铭的刻意扭曲下,生生地又成了二人的午后相聚。段君铭上次以“国事繁忙,让朕忧心”为由,拒绝了百官对于选后的提议。如今,为了惹怒徐太后,他又明目张胆地与他亲近。现在宫里宫外,两面夹击,估计也让他头疼不已。

      为损敌三百,竟自伤一千。段君铭竟然做得出这种事?况且这个“敌”还是爱己甚深的母亲。

      段君铭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怎样的皇帝?

      相比承宣帝,他有何德何能?

      “叩叩。”

      两声敲桌的声音响起,楚今朝方察觉自己走神了。眨眨有些湿润的眼眶,移开笔墨拨出半边桌面让座。看到纸上竟然不知不觉写出了“子民可负朕,朕决不可负子民。”他连忙伸手揉作一团,收在旁边布袋里。回过神来要继续听茶楼的说书先生说到哪里了,却听他已经敲着抚尺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他有些扫兴,端起茶杯要喝,却听到旁边的人又叩了两下桌子。他以为是那人嫌让出的地方不够,于是又拨了拨砚台,把已写了的纸垫到底下,多空出了一大片空间让给旁人。

      那人并不领情,继续叩着桌面,还伸手到他面前来敲。看到两节修长有力的手指,楚今朝不由得抬起头去,以眼神询问那人何事。

      结果,那个人什么话也没说,就低着个头瞅着他。楚今朝不解,也瞅着对方,继续眼神询问:有事?

      那人似乎有些意外,眯了眯眼,歪了歪头,打量着他。楚今朝忍不住了,出声道:“这位兄台,请问有事吗?”

      那男子又打量了他一番,沉默一会,忽然道:“借个座。”他的脸色表情未变,不知为何,楚今朝就是能够听到他语气里的不悦。不过,他大概也能明白。茶楼人满为患,不得不与臭名昭著的楚今朝同桌,换谁都没好心情。

      但不高兴可以离开,他又没强迫他坐在这里。所以,对于这人的不高兴,他也懒得理会。瞟了没瞟那人一眼,继续执笔写字。

      “不知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旁边传来问话声,楚今朝有些惊讶,虽抬头去看了那问座的男子一眼。他已经在桌子的另一方坐下了,倾着身子,似乎有意攀谈。

      他不知道他是谁?

      虽然盛京城里并不是每个人都认识他,但是他没有闲聊的兴趣。于是低下头去,继续写字,冷漠回一声:“我的名姓,你不会想知道的。”

      “咦,难道是在下表意不清?”刚才的问题明明就是在表达想知道他的姓名。

      楚今朝微微皱眉,忽然觉得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方又抬头细看了看他。眼前的男子约摸二十七、八岁,相貌不甚出众,是那种扔进人群就找不到的类型。但他却有一双点漆晶目和英挺鼻梁,将整张脸修饰得不那么平凡。多看两眼,竟越看越好看。

      他在心里暗暗称奇,脸上表情未变,淡然道:“楚今朝。”这个人身着长衫,质地上层,看样子是个读书人。读书人更讲忠孝礼仪,一听到他的名字,总是避之不及,唯恐扯上关系。这也是为什么茶楼人满为患,而他这个桌子却无人共坐的缘故。所以,听到他的名字就赶快走吧。

      “今朝有酒今朝醉?好名字!原来楚兄是怕自己的好名字让在下的庸俗之名自惭形秽啊。”

      咦?完全预期之外的反应让楚今朝惊讶。他再次抬头望去,只见那男子神色自然,好像完全不知道“楚今朝”这三个字所代表的意义,把玩着手中一柄折扇,转来转去好不欢乐。

      可惜,楚今朝如今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虽觉此人奇怪,但他并无好奇心,再次低头在白纸上写写画画。

      身边的男子看了他一会后,忽然伸手抢过她手中的纸笔,刷刷写下三个字,然后移给他看,并补充说明道:“我的名字。”

      楚今朝看着自己空悬的掌心被拉出墨迹,有些恼火,瞪了那男子一眼。收回视线时,无意瞥了一眼他写下的名字。他略略吃了一惊,迅速又扭头去看。

      那男子不理会他的惊讶,把笔双手奉还给他,再合手一个抱拳礼,微笑地表示“幸会”。

      伸手不打笑脸人,楚今朝只好合着满是黑墨的手也回个礼,唤小二打盆水来洗了手又洗了笔墨,收拾东西准备走人。他半点都不想跟这个人扯上关系。

      面前递来一块白色绣着金丝边的帕子,顺着望过去,那男子竟然还在一旁。楚今朝睨了他一眼,并不接受他的好意,嘴上道着谢,湿湿的手却从袖子里抽出自己的手帕来自给自足。那男子也不介意,好脾气地又把手帕收了回去。

      楚今朝用布袋包好洗净的笔砚,装进随身褡裢里,正摸钱要结账,那男子忽然又把她叫住了。

      “刚才看楚兄纸上草稿,是在推算当今圣上是否是应天命起兵?”

      茶楼的说书先生方才说的正是当初段君铭神奇起兵的那段故事。承宣七年,南方接连大旱,数年无收,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承宣帝却只惦记着江南美景,带他的男宠下江南游玩,全然不管一路怨声载道。西南段王爷心忧天下,横剑起义,指天誓日:“今为黎民苍生,西南段氏誓反穆兴!若此举乃应天运,恳赐南方三日好雨。若不然,段君铭以命为祭,向天祈雨。”他话音刚落,只听晴空起霹雳,轰隆隆的雷声源源滚滚,从西南方向而起,逐渐往东,好雨倾盆,三日不绝,庆真命天子显世。

      说书先生说得栩栩如生,好似当日亲眼所见,引得听书的人热血沸腾。但楚今朝出身史学世家,习惯成自然,听说书先生这么说,自然而然就算起了段君铭起兵与天降甘霖的时间,到底是真的巧合,还是只是杜撰。只可惜,时间久远,他无处查证。他只知道,南方大旱让穆玄景操透了心。他轻赋税,少徭役,开仓济粮,拨十万白银震灾。为了永绝此患,他寝食难安,亲下江南考察民情,终于提出南北快运,开河铺路。

      “南北青黄相补,物资相接,一方有难,四方来援,再有天灾,朕也可以宽心了。”

      但没想到的是,这样一个时刻以天下为念的皇帝,最后竟会被天下人推翻。承宣帝至死不明,却仍旧挂心天下人,甚至说出“朕为天下之主,天下百姓即是朕之子民。子民可负朕,朕却不可负子民”的话来。

      忆起这些事,又想起段君铭外看宽厚仁德,实则蛊惑天下民心,楚今朝心下甚是不快。听到这男子这么问,他原本想装作没听到,但最终还是面无表情地转身回答道:“在下与段兄不过萍水相逢,有缘他日再会。”是的,这个男子姓段,所以让他很难友好得起来,却又不能直接表示敌意。所以,给他点面子,说得明白点,萍水相逢,没兴趣进一步深谈,所以,告辞。

      结果那段姓男子似乎不懂他未竟之语,反而热情相邀:“相逢就是有缘。不如在下做东,请楚兄喝碗粗茶,可否赏脸?”

      楚今朝本想拒绝,但看一眼桌上空下的茶碗,念头忽转,爽朗一笑,松开在袋子里摸钱的手,大方道:“那就多谢了。”然后高唤一声:“小二,今日茶钱记在这位公子账上。”

      段姓男子愕然地瞪着他潇洒地离开,半晌,忽然低低笑了起来,望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道:“楚今朝,楚今朝,我本来真的只是想请你喝杯茶,谁知……”

      楚今朝步下茶楼,回望了楼上一眼。段怀越,奇怪又可疑的人。第一眼见到他的名字,他真吓了一跳,以为是段姓的其中一个王爷。但段姓人岂会不知他楚今朝是谁?随后又想,段君铭没有亲兄弟,却有三个堂弟,段怀瑾、段怀真、段怀宁,就是没有叫段怀越的。而且,段君铭卓然轩朗的风骨,段怀真莹然如玉的美貌,哪是这平凡如陌上尘的段怀越可比的?剩下的段怀瑾正带兵在北江一带,对付前朝负隅顽抗不肯投降的小朝廷,断不可能出现在盛京。而段怀宁则从当初段君铭起义就一直留守西南,尔后封王,并未听说奉旨回京。

      难道段氏还有其他人?声音有些微的耳熟,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他寻思着,很努力地在脑海搜索,却始终没个头绪。倒是被路边一个孩子清亮的喊声给叫住了,唤回了神。

      “大爷,行行好,帮帮小的吧。”

      那是一个卖身葬父的少年。刚刚经历过战乱的国家,到处是无家可归的孩子,在他躲避段君铭通缉的那两年里,这样的孩子见的多了。但眼前这小孩,年不过十岁,虽然衣衫褴褛,形容憔悴,一双眼睛却清亮如斯。声音清朗纯正,不似寻常人家的孩子,不该落魄到街头卖身葬父。

      想起那个无辜被杀的孩子,又看看眼前的乞儿,他有些唏嘘感叹,恨自己后知后觉。段君铭称帝一年多,不仅不想法安抚战乱失所的孤儿,反而因为嘉和太子的缘故,造成了更多孩子无家可归。这样不懂安民休养的新朝……能撑多久呢?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历史上称帝不足百天即亡的朝代也不是没有。若是这样,大兴朝在北江的小朝廷,能再打回来么?

      他盯着眼前这个孩子,思绪有些混乱。那孩子见他驻足这么久,以为是碰到好人了,拼命磕头,希望他能慷慨解囊。楚今朝被他的声音唤过神来,又多看了这小孩两眼。那瘦骨如柴的身量,看得他眼眶一热,但最后仍狠下心没理会,走了。

      以他现在的处境,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段君铭对嘉和太子向来是“宁枉勿纵”,这小孩与其跟他扯上关系,还不如沿街乞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段怀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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