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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软弱冷酷 ...

  •   章二十七

      “天女,参加资格考试吧。”某一天,三轮先生突然对我说。

      这两年多以来,三轮先生将金融专业的基础课程一一教授给我,对于自己的能力我还是有自信的。只是——
      我的户籍还在母亲的名下,小山村的授课教师可以不查验户籍。但报名考试之类,必须通过她的许可才行。
      “资质是必要的吧,户籍的话,拿出来就可以了。刚好有能够通融的朋友呢。”三轮先生淡淡地笑着,“我毕竟是王呢。”

      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他的气质依然如春风般和沐温暖,丝毫让人联想不到“王”这种字眼。
      倒是眼前这位三轮先生的富豪朋友,更能令人想到“王”啦,“霸者”啦之类的词语。
      “这位是大觉先生,喊大觉爷爷就可以了。”
      三轮先生如是介绍着面前这位身着古朴服饰的威严老者。
      “天女的户籍问题就是他帮忙通融的呢。”
      “非常感谢,大觉——”我卡在了这个称谓上,从年龄上来说,的确是爷爷没错。然而,面前的这位老者,不知为何,给我一种超乎想象的强烈压迫感,光是为了好端端地站在他的面前,就需要耗费非常大的精神力。
      我忍不住偷看三轮先生,他倒是非常从容的模样。
      “——爷爷。”顺着强烈的压迫感,我深深地向他鞠躬。
      大觉先生沉默地注视了我一会,缓缓开口,“好好准备考试。”

      随后,三轮先生便和大觉先生对坐着下起了将棋。
      我捧着统计学的习题册,独自在一旁复习。

      这里似乎是东京。之所以说是似乎,是因为从那个小山村搭车到了县城后,就有大觉先生派来的车载上我们一路开来。
      阔别两年多,我仍然有些害怕见到熟悉的城市,悄悄将脸埋在遮光帘后面。待到发现时,车子不知何时已经驶入了地下。
      “这里可以直接抵达大觉先生家的地下停车场。”三轮先生是这么说的。
      从地下停车场直接上到楼上一间日式茶室,我连一眼东京的街景都没能看到。倒不是遗憾,事实上,这神秘旅程带来的与世隔绝感,反而令我安心。
      就如同那个藏匿了我的小山村一般,这里会藏匿我。我这样坚信。

      一局棋局未了,时间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我带来的习题册已经做完了,无所事事地看着对弈的双方。将棋我是不大懂的,不过,看三轮先生冥思苦想的模样,似乎是陷入了苦战。
      能将三轮先生逼入苦境的人,这位大觉先生好厉害。趁此机会,我偷偷地观察着他,那张紧绷的脸上有着深重的岁月的刻痕迹,年纪已然不轻了。然而几个小时的对局,那正坐的姿势,挺直的腰背依然没有丝毫松懈。
      这个人,难道受过军事训练吗?
      “对啊,大觉先生在战争时做过中尉呢,很厉害吧。”三轮先生回答的瞬间,我方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脱口而出的揣测。
      “非常抱歉。”在那双严厉的眼睛横扫过来之前,我慌忙俯身致歉。
      “很细致的观察力。”竟从他那里得到了称赞,我正意外,突然发现了一件重要的信息,“哎,战争时吗?大觉爷爷究竟多大年纪?”
      战争结束都六十多年了,假设他十几岁参军,也是快八十的人了,可是眼前这个人,看起来顶多六十来岁嘛。
      “天女啊——”三轮先生无奈地唤着我。
      哦——好像又说了非常失礼的话。一分钟内,我再次伏地致歉。
      抬眼时,仿佛有一丝笑意在大觉先生严肃的面上闪过,“九十一。”他言简意赅地答道。

      那之后,三轮先生每次去大觉先生家拜访时,都会带我随行。
      说是家,好像并没有什么生活气息,每次我们被带去的地方,也仅仅是一间布置雅致的茶室。
      虽然大觉先生充满威严感,坐姿也过于刻板,不过,他好像对别人的失礼不太在意。对弈时,三轮先生有时坐得歪歪扭扭,也没见他皱过眉头。
      久而久之,我也变得松懈起来。
      “大觉爷爷不是属蛇吗?为什么助手们要戴兔面具。”考试已经结束,闲来无事的我盯上那些戴兔面具,身后还挂着毛茸茸兔尾巴的助手们很久了。
      说真的,那个尾巴好想捏一捏。

      大觉先生用一种极为恐怖的眼刀扫向我。一时间,我恐惧到连道歉的话都说不出来,冷汗迅速地在额头渗出。
      “天女啊——”三轮先生苦笑着,“助手先生们都是你的长辈哦,有些还是爷爷级的,不得无礼哦。”
      “对不起。”我这才从惊骇中得到缓解,慌忙致歉。
      “天女知道因幡之白兔吗?被大国主神所救,向他报恩的兔神先生。取的是这个吉祥的概念哦。”三轮先生好心好意地向我介绍。
      “是。”
      什么大国主神,因幡白兔都无所谓,觉得大觉先生随和果然是我的错觉。老老实实地闭着嘴,我连偷懒都不敢,乖乖地保持着正坐。
      “啊呀,赢了。”三轮先生笑嘻嘻地指着棋盘,“这步就是之前说过的那本古棋谱上的下法,这次本想把它带来,不料又忘记了。”
      “下次吧。”听声音,大觉先生好像有点遗憾。
      我慌忙举起手,“不用下次啊,我现在去取来吧。三轮先生,棋谱放在哪里?”

      运用那个能轻易从东京穿到山村里的能力,去村子里取书,只需一瞬间功夫。

      三轮先生曾教导我一些控制能力的方法,现在,我已经能够自主地使用它了。尽管如此,在练习之外,我再也没有使用过那种能力。
      然而,三轮先生曾经说过大觉先生理解异能的存在,在他面前无须太多掩藏。既然他那么想看棋谱,现在正是我表现一下,挽回好感度的好机会。

      大觉先生周身的气息一瞬间改变了,密不透风的茶室里,空气仿佛被压缩成了凝结的块粒,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想守住 ‘普通’的生活,就不要随意使用能力!”
      他那双严厉而通透的眼睛冷冷地俯视着我,仿佛看着什么垃圾废物。
      被那样的目光狠狠咬噬,眼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

      这一次,连三轮先生都没有替我说话,只是在回去的路上,轻轻摸了摸我的脑袋,“虽然严苛了一些,大觉先生那句话没有错。这边还是那边,如果还在迷茫,就不要轻易使用能力。”

      这边还是那边?说得我好像缺少觉悟一样。
      我从来都只想过普通的生活啊!是异能否决了我的梦想,是异能让我无法生活在正常的人群中,是——

      是我的软弱,让我躲在这个小山村。

      学习着金融学的课程,认真地准备考试,仿佛惯性般做着身为学生的我最擅长的学习和考试,然而生活和未来,却从来不敢幻想。

      无法走出封闭的小山村,所学的一切都是无用。
      我麻木地学习,顺从地做着三轮先生安排的一切,只是为了逃避着这个真相,逃避自己的思考而已。

      从那天之后,我再也不肯随三轮先生去东京。

      每天除了步行四十分钟去给七个小孩子上英语课,就是在家和小黑一起整理家务。连那些堆得像山一样的书本也不再去看。
      三轮先生却只是微笑,即不催促我学习也不把书拿走。
      “尽情迷茫下去吧。”他大概在想着这样的事情,可是我已经不迷茫了。我只是要做个山村代课老师而已。

      “恭喜通过考试。”
      三轮先生去大觉先生那里拿来了我的资格证书。因为邮寄地址不方便填这个村子,所以是寄去大觉先生那里。
      我装作没有听见,继续叠着手中的衣服。
      “大觉先生夸奖天女做得不错呢。”三轮先生温柔地看着我。
      “反正也没有用。”接过证书,我低着头,将它折起来,紧紧压到箱子底层。
      我只是个在偏远山村教授英语的代课老师而已。

      三轮先生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仿佛看着什么遥远的未来。
      “过了这个冬天,天女就成人了吧。”
      我的心颤抖了一下。

      成人礼?我吗?
      听到三轮先生要为我报名参加成人礼,我拼命地摇头。

      成人礼,刚刚成人的少男少女们穿传统服饰进行着传统礼仪,因为是古老的仪式,在文明进入了新阶段的今天,通常都是国内外记者好奇的焦点。
      若是在那里被拍下照片刊登出去的话,就藏不住了。

      三轮先生却笑着安慰我,“没关系,那里不会有人看到。”

      套着小直衣,站在那个场所。
      我终于明白了,三轮先生所说的不会有人看到是何意思。

      这里是伊势神宫。全日本最神圣的神社。

      同我一起参加此次成人礼的还有几个年轻的男孩,互相间像是都认识,只有我一个人被远远地丢开。
      伊势神宫的正殿,平民不可踏足的神圣场所。虽然华族制度在战后废止,在这里举行的元服礼,能参加的依然不会是普通人。
      这里的成人礼既盛大,又不会被多余的人看到,三轮先生真是为我考虑了很多啊。

      神官还没有来,那群男孩子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着。不愧是世家大族的孩子们,举手投足间的气度与这座神圣的神宫非常契合。
      “是谁?”
      “听说是那位大人那边……”议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在好奇和猜疑的之外,那些过来汇聚的目光中渐渐升起一种类似于恐惧的东西。
      这就是三轮先生身为王的威严吗?

      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言,秉持着三不原则,我挺直腰板,笔挺地坐着。
      既然接受了三轮先生举荐而来,我也有代表着他脸面的自觉。
      必须更加庄重。
      从出生至今,能够作为效仿对象的人似乎只有——
      我不自觉地模仿起了那位威严到近似神佛的大觉先生。

      “天女大人。”在脚麻之前,神官及时出现将我迎去后殿,“请在此稍事休息,仪式开始时,我们会来迎接您。”
      我向男孩子们那边看了一眼,他们正偷眼瞧着这边,见我瞥过去,迅速转开眼睛进入了休息间。

      或许是身为唯一女性,又或者是唯一身份不合者,我被安排在一间单独的休息室。
      角落里摆着一扇古朴的落地镜,我走过去,整了整小直衣笔挺的衍缝。

      更小一些的时候,我也曾幻想过自己的成人式,女孩子嘛,总会想象自己穿着优雅和服,戴着花朵的美丽模样。
      筑紫也曾满怀着激动筹划过一起参加成人式的和服款式,“要配套吧,天女穿紫色底牡丹图案,我穿紫色横条纹,宗像穿紫色竖纹。”那时,宗像礼司还嘲笑他审美差。

      而今天,我站在神宫里。
      没有筑紫,没有宗像礼司,也没有和服。
      没想到,我竟厚着脸皮活到了二十岁,甚至有机会参加成人式,穿的却是小直衣。

      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我勾起唇角苦笑起来。若是穿着和服参加成人式,我会哭起来吗?满怀着幸存者的愧疚?

      心脏突然感到刺痛。
      我捂着胸口,半跪在塌塌米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软弱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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