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仪式之重 ...
-
章十九
“哎？！你不准备进学了吗？高中毕业就工作？”
我被筑紫的发言吓呆了。
“不行不行，那怎么成！筑紫君你那么内向，不是擅长创业的类型啦！多少还是去读个大学，拓展一些自己的人际交往范围吧！千万不要随便信那些报道上的成功学，那些号称自己只懂技术不善交际的创业者，其实个个都是长袖善舞啦！”
在我自己反应过来之前，这些怒涛般的话语从我口中奔涌而出。
“哎，抱歉，说了这样失礼的话。”汹涌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我为自己的失言懊丧起来。用手掌半遮着脸，我不敢去看筑紫的眼睛。
筑紫显而易见地吓到了。楞了好一会他突然大笑起来。
“严岛同学真是热心肠。”他掰开我挡在面前的手，“没关系啦，我知道严岛同学是为了我好。我也知道自己不怎么适合创业什么的。我一直都明白哦，以前是宗像，现在是严岛同学和宗像一起保护我。”
他笑眯眯地看着我，“但是呢，现在有一份相当棒的兼差哦。并不会耽误学业，严岛同学不用担心啦。”
听起来确实不可思议，但筑紫这样信誓旦旦并不像撒谎的样子。我不禁有些想要相信他的承诺了。
算起来，升学考试季很近了。
母亲早已为我圈定好了几所她满意的大学名单。
排在理想名单前几名的，皆是都内的名门女子大学的文学系。并不是我在文学方面有什么可贵的造诣或兴趣，比起为我将来的工作前景着想，更像是一份送呈未来夫家的嫁妆。
但我并不想沿着她所画下的狭窄小路忍耐着走下去。
先进入文学系再兼修经济学学位，为了这个目标，我早早地预习大学数学，经济学方面的入门书也看过不少。
那是我摆脱母亲掌控的唯一希望。
但现在不同了。
若是能够早早实现经济独立，便可大胆地违逆母亲的意愿，自由地选择距离遥远的综合性大学，报考自己喜欢的经济学系。
被筑紫的承诺所鼓舞，我快步走进街边书店，打算买几本电子商务方面的书。
“这本？”
在我昂着头仰视着书架最上排为了哪一本拿不定主意时。有人从后方取下那排书中的一本递过来，大概是误认为我是在为触不到而苦恼吧。
不好意思直说自己尚未选定，垂着眼睛向那位好心人道谢后，我接过那本书,打算将错就错地买下这一本。
直到站到收银台前将书递给店员时，我才无意间瞥见书本背后的定价。
“一万元！好贵！”
我忍不住低呼出口。
刚刚发泄式的买了一桌子蛋糕，此刻，我的钱包内容物相当的可怜。
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将书包的各处都翻了个底朝天，方才勉强凑出六千日元。
我忍不住瞥向书店的玻璃门外。
察觉到自己竟在期待能看到某人路过的身影，我有些沮丧地敲了敲额头。
哪会有那么凑巧的事情。
“喏。”一张万元钞票递了过来，皱巴巴的，好像在主人的口袋里揉了很久似的。顺着看到不怎么整洁的袖口，我认出了那位替我取书的好心人。
“这怎么好意思。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下次带够钱再来买就可以了！”我匆忙道谢推辞。
对方没有坚持，沉默着收回了钞票。
我舒了口气，正要对店员道歉。那只手却直接将钞票递给了店员。
不等我反应过来，结账完毕的书已经推到了我的面前。
这是做什么？
我所接受的教育中，可没有随意收受陌生人馈赠这一条。我疑惑地抬眼去打量这个过于“热心”的好心人。
只一眼，我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巨大的伤痕不容忽视地盘踞在脸心，整张脸凶恶得让人浑身发毛。
浓重的八字眉下，他过于有力的眼睛缓缓地眨了一下，像是察觉到了我的激烈反应，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就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对待。
“抱，抱歉！”
我立刻弯下腰深深鞠躬。
明明是好心帮助我的温柔的人，那种可怖的伤疤，也许是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事故造成的。我却这样擅自揣度以貌取人。多么伤人的态度啊！
我惭愧地抱起那本书，“请留下地址好吗，我会把书的费用寄还给您的！”
直视着他的眼睛，我语调轻缓。
他却像突遭痛打，五官骤然扭曲起来，神情痛苦地仿佛听得到骨骼的呻^吟声。
“礼物。”他颤抖着双唇重复了一遍，“生日礼物。”
“哎？”
我怔了一瞬，目光落在他洗得发白的袖口，“谢谢，但我不能收下这么贵重的......”
“应该的。”他着急地按住我试图放下书本的手，巨大的力道压上我悬空的手腕，立刻传来剧痛。
骨头快要碎掉了……我痛苦地咬住了嘴唇。
这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斜刺里冲出的黑影撞了上来。
男人沉重的身躯晃了晃，左袖奇怪地荡起来，徒劳地擦过收银台。失去平衡的庞大身躯重重的跌在地上。
“混蛋！居然对女孩子动手。“
陌生的少年拦在我身前，警戒地盯着地上的男人。
“谢谢你......”
我犹豫着。
已经注意到了就无法视而不见，那个男人的左边袖子是空的。
唯一的着力手因为尽力护着那本书而变得用不上力气，无法支撑起那过于壮实的躯体。
虽然手腕仍生疼生疼的，但我不认为这个人是故意要伤害我。
更何况，实在无法坐视身有残疾者这样凄惨地挣扎。
“您没事吧？”
我上前去搀住奇怪男人胳膊，试图将他扶起来。
略显粗暴地挥开我的手，男人紧紧皱着眉头，这使他的脸看起来更可怕了。
“喂，你这家伙！”少年大为光火地冲上来，愤愤地盯着地上的男人。
男人却对这威胁置之不理，向着我扬起了唯一的那只手。
厚厚的书本落到我的怀里之后，男人终于缓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抱歉，但是这本书我不能......”
“长成好孩子了啊。”仿佛是惆怅的叹息，男人抛下这样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书店。
“什么啊，那种人。”陌生的少年还在忿忿地盯着那个人的背影。
“为什么呢？”我忍不住喃喃自语，“为什么知道我的生日快到了呢。”
“大姐姐你没事吧。”陌生的少年回过头，略有些上吊的棕色眼睛注视着我。
初次见面，为什么要喊大姐姐啊，还不知道谁比较大呢。
我有点不服气地比划着他的个头，比我略高一些。
像是看出了我的情绪，少年眼睛笑成了两条缝，“我是一年级哦。”
“我们同所学校？”
“怎么会。”少年不以为然地抱起了头，“大姐姐你可是名门私立的，我怎么可能上那种学校。”
说着，他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嘿嘿，我们乘同一辆电车上学哦。我经常在电车上看着大姐姐你啊。”
哎，这算什么，表白？
被陌生人表白，这可是人生头一遭，还是个比我低两级的孩子！
我为难地微簇起眉毛，尽量和蔼可亲地向他微笑。
“哇，不愧是大小姐。”他的眼睛一瞬间放出光芒，“我一直都觉得，大姐姐你超有大和抚子感呢！跟我们学校的那些疯丫头完全不同！”
“大姐姐，你刚刚说自己生日快到了对吧！”
“啊，嗯。”
“大姐姐，生日那天能跟我出来玩吗？”
“哎？”
“我救了大姐姐不是吗？那家伙超凶恶啊！”居然打起了恩情牌。
“不，我......”我并不认为那个人要伤害我啊。
但，这孩子也确实拼命保护我了呢，拒绝的话到嘴边便拐了个弯。
“可以。”我略作思考，“那天我请你吃蛋糕吧。”
“哎，我可不是小孩子哦，大姐姐。”少年撇了撇嘴，嬉笑着，“大姐姐和我约会吧。”
“不行。”我斩钉截铁地拒绝。
“哎，好无情哦。我还救了大姐姐呢。”少年揉着自己的肩膀，“撞得我好疼啊。”
“我不和比我小的男生交往。”
“哎，不试试怎么知道嘛。”
少年突然俯身逼近我的眼睛，“呐，别说年纪小的男生了。大姐姐你没有跟人交往过吧。”
说什么失礼的话呢！我要生气了！我愤愤地瞪圆了眼睛。
“只是一起出去玩啦，又不是交往。大姐姐你的个性认真过头啦。”
少年一点不在意我的脸色，歪过脑袋嘻嘻一笑，“去嘛，去嘛。我真的很喜欢大姐姐啦。”
喜欢什么的，是这么轻易说出口的事吗！简直无法理解。
不知不觉地，我已经被这个厚脸皮的小孩子牵着鼻子走了！待到反应过来时，竟然连电邮地址都交换了。
哎，这都是什么啊！
提着沉重的书包，我盯着这个名叫千岁洋的小男生的背影。
自说自话地救人，自说自话地要求约会，又自说自话地说担心我的安全要送我回家。
“喂，天女。”
“请不要随便喊人后面的名字。”我纠正他过于亲昵的喊法。
“那家伙是你男朋友？”千岁洋鼓着腮帮，回过头使了个眼色。
“哎？”
“台阶上那家伙。”
仰起头，我看见了站在那里的宗像礼司。
“邻居。”
装作没有看见他，我回答道，“而且刚吵过架，大概是来道歉吧。”
“你们很少一起上学呢。”千岁洋似乎很在意的样子，眼睛总往那边瞟，“不过放学时候经常见到你们一路回来。”
“嗯，因为是同一间社团。”将注意力放在回答千岁洋的提问，我尽量若无其事地忽略掉宗像礼司投来的目光。
看这样子，确实是在等我。
待会岂不是要两人同乘一架电梯。
好尴尬。
不想面对。
“要不要上去喝杯茶。”
即将与宗像礼司擦肩而过时，鬼使神差地，我突然喊住准备离开的千岁洋，“哦，我是说楼顶的咖啡厅。”
“哇，听起来很高级哎！”少年立刻像小狗一样兴奋起来，朝门厅里快步走去，“不愧是大小姐！那我就不客气啦，天女！”
余光中，宗像礼司的脸色似乎僵了一瞬。
“请使用敬称。”我徒劳地纠正这个自来熟的小鬼。
“有什么用嘛，那种流于形式的东西。”千岁洋不屑地撇着嘴巴。
电梯门打开了。
宗像礼司施施然走进电梯。
或许是错觉，总觉得他的站姿颇有些刻意的端丽。
按下咖啡厅楼层的按钮，他恍若无物地直视着前方，不紧不慢地开口，“人与人交往本身就是一种形式。借助规律的语言仪式制造出足以顺利交流的信赖感与安全感。”
“哈？”千岁洋露出了这家伙脑子有病的困惑表情。
而此刻，我在意的却是别的问题。
宗像礼司只按了咖啡厅的按钮。并且丝毫没有流露出要刷楼层卡的意思。
也就是说——他要跟去咖啡厅吗？！
我默默地扭开了脸。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仪式之重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