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花瓶邪）你不知道的事》海狸子

2、2

　　虽说没听小三爷提起过这人，但看两人勾肩搭背地往宅子走去，一副熟稔的样子，的的确确有着认识多年的默契。这两个都是当家，背负着许多人的命，血与债，可在熟人相会后，所有的桎梏似乎都微微地被卸了下来。

　　小三爷本来看上去就年轻，可眼里的沧桑早就超过同龄人。在见到发小的时候，才收敛了些，就像个再普通不过的，正值壮年的削瘦男子。

　　我落后几步，不想去打扰这番好景。在随着仆人放好行李后，有人引导我走向了正堂。

　　站在门口，里面的谈话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他们并没有关上房门，似乎也没有避讳我的意思，我便堂而皇之地听了起来。

　　“那个孩子，本是三叔收留的……”

　　我听了，霎时明白过来。这是在讲我的故事了。

　　小三爷口中的三叔，就是原来的三爷。其实现在的伙计大多数都叫小三爷“三爷”，而原来的的三爷，早就作古了。当时我还太小，但依稀记得，我的父亲是三爷手下办事的，在一次倒斗中，折在墓里了。

　　据说，父亲曾用满是血的手握住三爷的衣角，断断续续道“孩子没娘，拜托照看”云云。在三爷点头的同时，他满意地舒了最后一口气。

　　于是在回到杭州后，我被召到三爷跟前。

　　他意味不明地看着我，叹道：“所以说，拖家带口的，终究不适合这行。”然后吩咐他的伙计好好照料我，而他提供我的生活费。

　　他甚至没有问我的名字。也罢，反正他再也没来过问我的生活。

　　我以为这种无病无灾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谁知，没过两年，便换成了小三爷照看我。

　　那是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日子。

　　我知道前段日子一定发生了什么。照料我的伙计说，吴家换代的时刻到了。他把我带到一个年轻男子那儿，嘱咐我叫他小三爷。

　　我乖乖应了。

　　小三爷和我讲第一句话是：“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想反驳不是小孩儿，我只是老实回答：“李思凌。”

　　他本微笑的表情，在听到我的名字后，便僵住了。

　　“哪个ling？”

　　小学三年级的我艰难地想用“凌”组个高端洋气的词，却在思考许久后放弃。

　　“就是，两点水的那个……”我用手在空气里比划着，试图让这个看上去很聪明的小三爷明白。

　　看上去很聪明的小三爷果然很厉害。“‘会当凌绝顶’的‘凌’？”

　　他的“ling”念上去格外好听。与江南人不同，他的后鼻音发得很稳当，但其它时候，依旧是前后鼻音不分的，似乎只限于“ling”这个音节了。

　　就像是，在唇齿间过了千千万万遍。

　　虽然我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长的词语，也不知道“会当ling绝顶”的“ling”到底是哪个“ling”，但直觉告诉我他是对的，于是便点了点头。

　　小三爷让我过去。他端详了我许久，最后说道：“三叔让你读书，你便继续读下去。以后有空的话，就跟在我和王盟身边学着，早晚有用的。”

　　他朝站在不远处的一个伙计点点头，又拍拍我的肩膀。

　　“放松，放松。”

　　他笑道。

　　“别露出一副社会缺爱少年的样子。跟着你吴哥……小三爷，好吃好喝，香车美女，这不都手到擒来嘛。”

　　此时堂口的事才刚起步。三爷手下的那批老伙计，要么跟着三爷一起驾鹤西去了，要么作鸟兽散了。慢慢地，知道“小三爷”这个称呼的少了。大家习惯于喊他“三爷”，而道上“吴小佛爷”的名声倒是响了起来。不过，在对我承诺“香车美女”的时候，小三爷仍然是小三爷，依旧开着辆破烂小金杯，还没闲钱买那辆装逼用奥迪，更别提美女——三爷说的是，这种地下比地上时间长的生活，是不适合父亲这种有家室的人的。

　　想到父亲，我的鼻头一酸。此时，厅里的小三爷叫道：“小凌，过来。”

　　我连忙稳住了情绪，步入了正堂。

　　明明有两排椅子，那两人非得站在正厅的中央说话。

　　看到我进来后，小三爷招了招手，示意我走近。

　　“来来，小凌，”他笑眯眯地介绍着，“小花你叫他小凌就可以了。小凌，你叫这位……嗯……让我想想……”

　　我心里也在思索着。小花爷听上去弱气了些，那倒不如……

　　“花儿爷。”我说道。

　　一旁的解当家看着我，目光中带着审视。在听到这称呼后，明显愣住了。而小三爷，也愣了一番，才说道：“这样叫不好，你还是叫他小九爷吧。”

　　我想这行的人在名讳上怎么这么多讲究，却依旧从了这叫法。

　　他的表情明显缓和了些，先问道。

　　“你叫李思凌？”

　　我说：“是。”

　　小九爷依旧用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好几遍，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完了，这死人妖不会看上我了吧。难道小三爷养我九年，就是为了把我送了，讨好他发小？

　　他嘴角一翘，倒是说：“好名字。”

　　“我也觉得。”小三爷在旁补充道。“所以说，我不在的日子里，这小鬼就交给你照顾了。”

　　听了这番话，我心里更是一惊：“小三爷，你要走？！”

　　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就离开一会儿，要像跟着我一样乖乖听小九爷的话。”

　　他摸了摸我的脑袋。

　　不行，这去天涯海角，都得带上我啊。先不提小三爷要去干什么——看这小九爷的模样，我估计此生只有两个结局：一，被他压去继承衣钵，从此戏院里又多了个悲情花旦；二，被关在小黑屋里，当个……

　　那两个字我想都不敢想。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声。当喧闹声近了，伴随着进来的，是一个大胖子。他不断地骂道：“操，这么久都不来看看你胖爷，革命友谊走到尽头了啊……”

　　他絮絮叨叨着，在看到我的瞬间停了下来，睁大了双眼。

　　“胖子你来啦。”看来就是那个经常打电话过来的胖子，倒是人如其名，相当地丰满。小三爷愉快地打了声招呼，但胖子没有理他，依旧死命瞪着两只小眼睛，接着颤抖地举起了手，指向我们这边。小三爷放在我头上的手还没挪开，也被胖子的反应惊到了，满脸疑惑。

　　胖子举着手，保持着惊恐的表情，似乎在思索什么。

　　“胖子你……”

　　这句话就像是开关。我几乎能看到他油光四射的脑门上，有光一闪而过。

　　“娈、娈童！”

　　……

　　他把我不敢想的那两个字说出来了。

　　才不是！我刚想怒吼，旁边的小三爷已经抢先一步叫起来。

　　“多年没见，胖子你他娘的文化底蕴倒是上去了！”

　　喂喂，等等，这是重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