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第一章鏖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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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绍兴十一年十二月诏岳飞赐死于大理寺，长子岳云腰斩于市。
次女岳二娘闻讯抱银瓶投井而亡，世称“银瓶小姐”。
岳飞宅第门可罗雀。
唯有一轮如血的残阳，静静地垂着，冷眼瞧着人间的悲欢。
门前有一口井，井水中漂了一双绣鞋。些许红丝，袅袅地从水底飘上来，宛如怨鬼张牙舞爪，摇晃摆弄着自己的身姿，又如泣血杜鹃迎风摇曳，隐隐约约有一双脚在水下，比寻常小娘子的要大。
入了夜，风吹得让人感觉有些冷，惨淡的白色月光凉凉的。
观内的烛光明明灭灭，几度欲熄。神龛的影子随着烛光摇摆跳动着不停变幻形状和大小。
忽然，神龛竟然也跟着动了动——这诡异的画面幸而无人目睹——不久，一蓬乱发冒了出来，接着，是一张惨白的脸，然后是脖子、肩头、畸形的背、胳膊……最后是腿脚。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满是淤青，同样毫无血色的嘴巴抿得死紧，还滴着水的头发胡乱将眼睛遮住，却丝毫不妨碍她眼底的仇恨如火焰一般，喷薄而出。
她反手从背后捞出一个孩子，背上的肿瘤包块立时塌陷下去，显出挺拔坚韧的身形。
看着那个孩童，她的眼神顿时就柔和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银瓶，塞到孩子的衣襟里，抚了抚孩子的衣领，又轻轻摸了摸孩子沾了些泥污的小脸，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阿珩啊，望你明白阿爹的苦心……”
她擦了擦眼角，把孩子背到身后，用衣带系稳了。然后，熟门熟路地找到监院的房间，敲了几下，看似随意，却有一种独特的节奏。声音若有似无，又仿佛蕴含着巨大的力量。
一个年轻道人打开了门，认出眼前女子，惊呼一声：“岳居士？”
岳二娘扑通一声跪下来，道人吓了一跳，退后几步，又上前几步想将她扶起来。
然而岳二娘的手像生了根一般，紧紧黏住了地板。她那样匍匐着，昂起脑袋，下颌弧线紧绷，带着决绝的美：“阅川道长，当年你说我家绍兴十一年有难，今日果然应验。我知你有先知之能，定可趋吉避凶，求你收留我的幼妹，让她在乱世吃饱穿暖。”说完“砰砰”一连磕了几个响头。
“那你呢？”
岳二娘眼中泛着泪，对着烛光，折射出冷然又热切的，幽幽鬼火般的光。她看着阅川道长通达了然的目光，沉声道：“为父兄报仇！”
岳二娘背上的小娘子温顺地贴着阿姊，安静得好像睡着了一般，双睫轻颤，泪便从眼角滑到岳二娘湿漉漉的乱发中，消失不见。
鏖战
大风肆虐，江水怒号，本就稀薄的野草在风中无力扑倒。
久久以后，长风暂歇，段珩耳畔似乎也依然能听到那狂躁的嘶吼和呼啸。
腊早崖壁立千仞，犹如刀削，直直伫立在逶迤的江流之中，千年巍然。
江水在这里硬生生转了个急弯，崖底水流湍急，在撞得头破血流之后，蜿蜒而去。
想到三百多个人要在这里对上将近上万个人，段珩的心，冰凉一片。
说起来也真是晦气，他们无意间发现了一处不错的盐矿，正为自己的好运而沾沾自喜时，却撞上了这一群吐蕃雅隆部的军队。刚好这一片地又在大理和雅隆之间，面上看来似乎在大理界内的部分还要比雅隆部大一些，可他们竟想趁他们人多势众底气足，死皮赖脸地说地底下看不到的地方，雅隆界内的盐矿要多一些，提出了一九分，妄图雅隆九而大理一，简直是白日做梦！
谈判失败，双方便开始动武。
“不能让更多的大理人知道这座盐矿！”抱着这样的目的，雅隆军从盐矿直杀到大理境内，势必全歼所有知道这处盐矿的大理人。
即便段珩有天大的能耐，却也双拳难敌四手，只好带着几百个弟兄先战术撤退，这一退一追
之间，便被逼到了腊早崖顶。
突出的腊早崖就像一个半岛，区别只在于半岛的那一边是汪洋大海，腊早崖的那一边却是万丈深渊。
大理士兵们往下一看，便有些晕眩。脚下的怒江显得那么细瘦，绵延得那么远，可是他们知道，怒江河道其实也并不算窄，他们入目所见皆是因为腊早崖高！险！
眼前的怒江就像是一头饿极了的豺狼，江水还在咆哮，腊早崖仿佛在震颤。
雅隆部军队在后方紧追不舍，桀桀狞笑，虎视眈眈。
前有狼后有虎，大理边防巡逻军，危矣！
段珩低低地怒斥一声：“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干活！”
首先，他们要趁着雅隆军还没发现他们，在有限的时间内，尽可能多的在地里埋下震天雷，以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其次，他们要沿着峭壁上为数不多的矮树灌木丛，爬到峭壁中间她以前不经意发现的一个崖洞内躲一阵子，以逸待劳。
说起来容易，带着几百号人，做起来却并不是那么简单。
她一个人可以直接跳下去毫发无伤，可是士兵们却不会那样的轻身之术。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段珩紧张的心稍稍放下了一点，看来刚刚的声东击西和金蝉脱壳之策奏效了。
正待埋下最后七个震天雷，大理军有将近一半的人还在崖顶，另一半的人也并不是已经全部
安全到达崖洞，其中还有一部分不上不下地吊在刀削般的峭壁上，摇摇欲坠，可是段珩却已经隐隐听到了万人之军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
段珩又渐渐焦躁起来。
那极有节奏的行军声踩着她咚咚的心跳，一步一步，扎扎实实地向她靠近。
段珩面不改色，只暗暗握紧了手中的沥泉枪。
“后面的动作快点！”眼看一个士兵一脚踏空，在风中飘摇，段珩飞身而下，一手捉住他的衣领，另一只手把沥泉往崖壁上一插，刚好在崖洞旁止住坠势，那小兵惊得一身冷汗，却还是马上回过神来，机灵地巴紧了崖壁，两三下挪进了崖洞，为后面的战友腾位子抢时间。
段珩来不及目送他进去，早已噌噌两下回到崖顶。
来了！
震天雷已经全部埋好，还有几十个人没下去。段珩横枪挡在他们身前，眼神无畏。
“哈哈，看你们还能往哪跑……”话音未落，就听见嘭嘭嘭无数的爆炸声和迅速湮灭在狂风中的惨嚎声。
但是震天雷只是声势浩大，致命率并不是很高。
雅隆军瞬间大概伤亡百来人，包括那个叫嚣的人也被炸伤了腿，他捂着伤口气急败坏，抱着
腿滚到军队侧边：“后面的别管前面的人，上，上！”
本来只是受伤的雅隆军人，一下子就在滚滚烟尘中被自己的同伴踩死了。
崖顶上的大理军还剩五十多个人，自觉在腊早崖边呈弧形一字排开。中间有人一个接一个有
序地往下爬，每下去一个人，旁边的人就把他的位置补上，仿佛一座人墙，掩护战友；也仿佛一
只可包举四方、囊括宇内的巨网，将九千多人的雅隆军包罗在其中。
“杀啊！”雅隆军一鼓作气，像尖刀一般冲锋而来。
大理军利用地形避其锋芒，不断地让、错、闪、避、躲，利用巧劲，让敌人自己跳崖。
大风带着怒江的磅礴水汽和敌军的万钧煞气，伴着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段珩长枪以雷霆之势挑飞一个个敌人。狂风的呼啸声，金戈相击的哐当声和峡谷间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的惨烈回声，在她耳侧盘旋不歇。
她站在队伍的最边缘，也就是最后一个下崖。爬下去和受伤牺牲掉下悬崖的大理士兵越来越
多，留在上面的人愈来愈少，每个人的压力越来越大。
沥泉枪巧若灵蛇一般，在敌军的血肉之间进出啃食，若隐若现，时曲时直。弯曲时，如游龙
缠身，隐没暗处潜伏偷袭，令人防不胜防；横直时，坚若磐石，横扫千军，有一夫当关，万夫莫
开之势。
很快，崖上的大理军只剩段珩一人，马步仿佛树根一样扎得稳稳地，双手持枪，弓身蓄势待
发。段珩如凶兽一般，面目狰狞，血红色的双眼望向哪儿，那的雅隆人就诡异地忍不住后退一
步，两股战战。
身前，是杀气腾腾的千员悍兵。
身后，是云雾缭绕的万丈深渊。
就在雅隆人以为段珩会疯狂反击，做困兽之斗时——
“啊！”
在雅隆军众人的惊呼声中，段珩长枪挑起一长串站在她身旁的人与她一起纵身而下。
死，也要拉好几个垫背的！
猎猎罡风从衣领倒灌而入，有如凌迟，一刀刀割得段珩全身的伤口裂得更深更开。
雅隆军连忙俯身而望，却见那人如传奇故事里的英雄，慷慨就死，在寒风呜呜的悲声中飞速
坠落，漆黑的长发倒竖，铁甲下摆撒开，宛若盛开在地狱间的修罗之花，只是长枪上挂着一溜吓
晕了的雅隆人，显得尤为滑稽可笑。
雅隆军人有的因为自己同伴的表现而面红耳赤，有的因为战友被那个人拽下崖有些气愤悲
伤，有的目瞪口呆地看着段珩的壮烈英姿，有的摇头叹惋不已。
不管别人如何唏嘘，段珩忽然一抖长枪，抖落雅隆人，伸脚在落下的几个雅隆人身上重重一
踏，一步步借力拔高身体，窜上了一处灌木，对着上面的雅隆人挑衅一笑：“有种下来呀！哈
哈！”，闪身进了崖洞。
雅隆人在崖顶看不见崖洞，只见段珩蓦地消失，剩下那几个当了踏板的雅隆人，连尸骨都不
存，连江水都没被激起一朵涟漪。
过了一会儿，雅隆人才觉得自己被耍了，愤愤地咆哮起来，纷纷向着段珩消失的地方爬去。
段珩咳出了几口血，体力严重透支，饥饿难耐，却依然忍不住欣喜。刚刚她以一己之力杀了
不下千人，再加上其他人杀的，还有震天雷所炸，雅隆人自己踩死的，对方大约还剩六千人左
右。而且听声音，他们受了自己的挑衅，果真依计下来了。如果他们死守在崖上，大理军轻易不
敢上去，说不准最后会活活饿死在崖洞之中。再说两军交战，士气也极其重要，被困在崖洞里显
然不是什么有利的局面。把雅隆人激下来，双方同在峭壁上作战，兴许还有突围的可能。
己方清点了一下人数，还剩两百九十四人。
“你，你，你……你们几个，”段珩指了几个身手比较敏捷的，“跟我一起出去，把那群狗
崽子踹下崖去！其余的人，守在洞里，若有漏网之鱼，格杀勿论！”
“是！”
几个被点到的士兵陆续跟着段珩鱼贯而出，探头一看，雅隆军如蝗虫过境一般，成群结队，
手脚并用，头朝上脚朝下，撅着屁股，爬下来了。
段珩率先灵巧地无声靠近最下面的一个雅隆士兵，一手扣紧石壁，一手捂住他的口鼻，等他
因窒息而晕过去了之后再随便一丢。后面跟上的几个大理士兵也如法炮制。
不久，上面的雅隆人就发现了异样，暗杀之法已经行不通了。
于是段珩的动作大了起来，爬到上下两个雅隆人之间，经过下面的那个雅隆人时，还对着他
笑了笑，那一笑灿若星辰，晃得那个雅隆士兵愣了一下，就在他发愣之际，段珩爬到他头顶一脚
把给他踹了下去，然后一手拽下上面的一个，这两个同伴的惨呼声让其他雅隆人注意到了这边。
瘸了腿的雅隆军将领站在崖顶盯着段珩看得明白，这个人无疑是大理军中的强者，同时却也是大理军的弱点，只要把这个领头人物打败，剩下的大理人不足为虑。招手挑了几个身手矫健的士兵做敢死队，像壁虎一样紧紧伏在石壁上，如毒蛇一般死死盯着段珩。
山风凛冽，草木摇曳。贴在崖壁上的段珩心中激越，眼神如铁，那恍若战神的一瞥，气质凛然不可亵。
不管敌军怎样变换战术，段珩手上不停，动作一点也不花哨，皆是以最小的代价击毙雅隆人，山谷之下江水之中瞬间又添了几只新鬼。她要在被围困以前让他们的阵型不能成型。
从下午一直杀到黄昏，从晚上杀到黎明，一夜鏖战！
段珩几人边打边退，做出一副力有不逮的样子，引得雅隆人觉得胜利在望，队伍人数却呈直线下降。到最后退到崖洞洞口时，雅隆人才恍然惊觉，己方人数只剩不到三千。
崖洞洞口很窄，只够两人并肩。
要想带兵，带好兵，带亲兵，就要舍得本。
段珩站在洞口，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长枪一横，一夫当关，大有“想过去就要踏着我的尸
体”的意思。
还是像树根一样的马步，稳稳地扎在地上，屹立不倒——这是一种“守护”的姿势。
果然，那些年轻的男人们感动得一塌糊涂：“将军，您休息一下吧！让我们上！”
段珩声音喑哑，表情沉痛：“我们已经损失了四十多个弟兄了，不能再多了！况且，这次是
我的失误……”哽咽了一下，仿佛说不下去了，顿了一下，又艰难地道：“如若不是我心血来潮
亲自带兵巡逻，又脱离驻扎地太远，必不会遇到这些蛮横的雅隆军……现在我怎能龟缩在你们身
后！”
“我必与你们同进退！”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第一章鏖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