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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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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来,在两人相见之初,夜萧倒是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夜非就是“那个夜非”,那个江湖人人皆知却又人人只能管中窥豹难见全貌的神秘莫测的武林泰斗的,夜家庄大当家的夜非。然而从自以为成了这个夜非的马夫,到弄明白原来人家是雇他当随从的一个月后的现在,夜萧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的主子,这个看上去不出二十实际上却已经二十有五的温和公子就是那个自己耳熟能详的传说中的夜大庄主。
至于原因嘛,也没什么特别的,不就是每天早上没人叫就不起来;没人帮忙就会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没把咸菜夹到他碗里就只喝白粥;只会穿鞋子不会脱鞋子;只会盖被子不会叠被子;只会买东西不会看秤不知道银子还能一分一分的花……这也罢了,该着是被别人服侍的主儿,经过这么漫长的一个多月的相处,萧夜也习惯了,也从这儿慢慢知道了自己可不光是马夫,还是小厮兼丫头,管家兼跟班的——其实跟以前在客栈做的倒也差不离,不过是些打杂的事儿,以前服侍大厨子掌柜的和堂吃的客官们,这会儿只照顾这一位,还轻松些。最主要是因为这么多天来,都没见他用过什么了不得的武功?飞檐走壁啊,拿叶子当刀子使之类的不是应该挺平常的么?可看爷那两只脚稳稳当当的落在地上,别说上房了,就迈两级台阶也懒懒的,还不如自己腿脚灵便呢,更别说什么刀枪棍棒的,连个影儿都没有!照说书先生的话说,这好歹也该来俩寻仇找茬的吧?
夜萧纳闷儿了好一阵子了。终于,在今儿早上用完早饭赶路时,忍不住问了一句:
“爷,咱们这一路往南,是要到哪儿去呀?”
“嗯,我也不知道。”
“……”
这么着,他确定了这个夜非,应该,不是那个夜非。
“呃,那个,爷,那我们就这么一直往南走么?走到哪儿是个头啊?”
“嗯,说的也是。”这个夜非慢慢的抬头看了看夜萧,又偏头想了一想,用他那虽然听了一个多月还是觉得好听的不得了的声音不疼不痒的说:“再往下是苏阳城了吧?那我们就在那儿住下吧。”
“哦!”
终于可以歇歇脚了!天知道自从跟了这位不知何方神圣的爷,甭说是大城镇大客栈了,就是小地方也没借宿过一晚,天天睡车板数星星!夜非就睡车上,有厚布帘子挡风倒还没什么,可怜夜萧只得随便找个地方蜷着对付过去。没办法,车上一共巴掌大点儿地方,睡一个还凑合,再挤进一个七尺多的大男人可难——有时候就在马车前头的座位上,有时候能找找个树洞什么的,有时候晚上是在冷了,干脆怕在马背上取暖。好在打小好日子没过过,吃苦是习惯了的,这也不算什么,倒是早上太阳照在身上有点暖意了,还能好好儿的睡上个回笼觉——实在是他的爷不到巳时决起不来赶路的。想到这儿夜萧就更不明白了,这么个宝贝不老实的呆在家里头出什么门呐!说他不着急吧,从来不到个地方歇歇腿儿的;要说急着赶路吧,那每天基本出发的时间也快吃晌午饭了。这个主儿行事透着诡异,倒又与“那个夜非”有几分相似了!
“掌柜的,两间上房,要僻静的。”
好容易到了苏阳城,两人找上了城北最大的小蓬莱客栈,准备先安顿下来,用点饭。听爷这么一说,夜萧吃了一大惊,赶忙抢道:
“爷,不用不用,我睡哪儿还不成啊,掌柜的,一间上房就够了。”
“两间,要连着的,”看了夜萧一眼,加了一句,“喊你方便,哪儿那么多废话。”
“喔!”赶紧闭嘴,傻笑,捡了便宜就别卖乖呗,爷出手大方,看来以前餐风饮露的也不是特意刻薄手下人,以后可有福享了。嘿嘿。看掌柜的往后头给爷带路了,赶紧跟了上去。
这小蓬莱倒是不小,假山庭院水池花草安排的齐整得体,后院儿的客房回廊也算雅致,可是开了小伙子的眼界了:那临街的普通客房都比来发客栈顶好的房间还好呢!掌柜的领着绕了两个弯儿,原来这两间上房门前种着两棵银杏这会儿夏末枝叶正是绿油油的,长的也茂盛,再前面半开放的天井里一座假山正挡住了外面的视野,衬的此处更显幽深宁静。
“您看这儿是否合您意?”
“嗯,就这儿吧。”
“嗳,这来得早就不如来的巧了,您再早来半天,说不定还没空房呢,您看,这不快晌午刚退的房,是外乡来治病的父子带着个老太太,前脚刚走您后脚就来了……”估计也是看夜非出手阔绰,又是个翩翩公子好说话的样子,掌柜的招呼的可殷勤着呢,“您二位是房里用膳呢,还是到前头吃,二楼还空着呢,您要的话我给您留个靠窗的,风景可好,能看着大半个苏阳城呢!是第一次来我们苏阳吧?说到这吃呀……”
“那就前头吃吧!”夜非眉心略微一皱,一时也拿掌柜的滔滔不绝的本事没辙。
“嗳,那我前头侍候了您哪!”
叽叽呱呱的掌柜的一走,周围霎时安静的只剩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两人各自推门进房,夜萧匆忙打量了一下只听过没看过的“天字号房”,不敢磨蹭,放下包袱去了隔壁夜非的房里。果然,人家正坐在床沿上等着他呢!先倒杯茶给爷润润喉,把包袱打开东西拿出来该放哪儿放哪儿——毕竟要住一阵子了。再拧了把毛巾给爷擦擦手,顺便拿块抹布把屋里桌桌椅椅擦一遍,窗户打开透透气儿:这可见着是客栈里长大的孩子了,地道着呢!
“行了,那脚蹬儿就甭擦了,前头吃饭去吧都这时辰了!”夜非自己不会干看见别人手脚麻利的还眼晕,什么富贵毛病!得,夜萧一听吃饭,嘴角直往上趔,答应了一声,撂下抹布两只手往身上一蹭就打算出门了。
“洗干净手再走。”看爷都站起来又坐下了,夜萧没辙只得重新往盆里又换了水,洗了手。这家教还挺严呢!
折腾了这一阵,总算能坐在桌边上好生吃上顿饭了,俩人叫了一桌子的菜——也不知是掌柜的太会做买卖,还是太刮噪了——总之,凡是跟苏阳特色沾上一点边儿的都在桌上了。照例,把那鱼捡肚子肉摘了刺儿,虾剥了壳儿,蟹挑了黄儿……拉拉杂杂的盛上两个小碗:一碗海货,一碗嫩豆腐鸽子蛋,再预备了个小木勺在边儿上——这一位吃点儿饭实在不容易,让他用勺子吃吧,嫌没面子,又不能什么都往饭里拌,只好这么盛在小碗里,想吃什么了用勺子拨一点到碗里——倒是不怎么挑食,给什么吃什么,也不主动要吃什么,只有一回,看见夜萧拿醋蘸包子吃,头一次开口说要,才发现原来喜欢吃酸的,尤其是醋,刚好夜萧也是个无醋不香的,还要分姜醋,温醋,老醋,辣油醋,酱油醋……两个人可算找着知己了!
正吃着呢,楼下上来好几个大汉,打头的两个一个背着柄红绫子钢刀,一个提着口盘龙长剑,一个个儿满脸横肉,一身煞气,目露凶光直直朝着墙角一桌走去。当下夜非夜萧不约而同地在心中高呼一声:
“终于来了!”
刚成了吃醋的知己,这就培养起默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