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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18 ...

  •   年晓米在医院住了四天。他神智偶尔还是不大清醒,加上失忆,整个人有点混乱。受伤的事完全想不起来,家里人跟他说是从楼梯上摔下来了,他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也没有再追问了。他还不知道自己和沈嘉文的事已经轰轰烈烈地让全家人都知道了,连给沈嘉文发信息都是在被子里偷偷的,看在米家众人的眼里,真是又好笑又心酸。
      福大爷虽然说让家里人把沈嘉文赶远点,但是一想到医生说病人怕刺激,也只能无奈地默许了沈嘉文每天下午过来在年晓米床前坐一会儿。
      年晓米不敢表现得太亲昵,两个人都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
      沈嘉文右小臂尺骨骨裂,打了石膏,年晓米心疼坏了,小声说回去要给他熬骨头汤喝,还趁家里人不在,把姨夫炖好的天麻鱼头汤分给他。沈嘉文推说不用,年晓米说你替我喝吧,我吃不下,老是有点想吐。
      沈嘉文礼貌地推拒了。
      鱼汤冷了,开始泛腥味儿。
      两个人沉默地对坐着,年晓米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
      他觉得沈嘉文这两天特别奇怪,好像和自己没有以前那么亲密了,他们明明是爱人,却像陌生人一样冷淡而疏远。就算是在亲人面前演戏,这戏也未免太真了点儿。爱人之间对对方的情绪总是很敏感,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沈嘉文身上的那股疲惫和消沉,还有那些明显的拒绝。
      他开始害怕起来。
      楼梯上摔下来什么的,他是不相信的,沈嘉文也在同一时间受伤,说是开车和人碰上了。哪里会这么巧。他们俩应该是一起被人打了。
      自己家这边,不可能有人做这种事。只可能是沈父那边。
      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也对过程并不好奇。他只想知道结果,但是看上去结果是不好的。
      沈嘉文会离开么。
      他一有这个念头,就开始头疼,货真价值的那种剧烈头痛,伴着恶心,吃下去的东西来不及消化,一股脑地吐出来。
      沈嘉文出去了。
      年晓米从病床上艰难地爬下来,蹲在地上收拾呕吐物。
      沈嘉文带着扫帚和簸箕进来的时候,年晓米已经用报纸把地面收拾干净了,他满身难闻的酸味儿,下意识地躲开对方,饶了个弯儿往水房去。
      沈嘉文把工具放在角落里,追了出去。
      年晓米穿着病号服在水房洗手。他这些天经常呕吐,吃下去的东西不消化,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原本就不胖的身体在单薄的衣服里显得越发瘦弱。他把病号服脱下来泡进洗衣盆,肩膀忽然抽搐起来。
      沈嘉文惊慌地跑过去,只看见年晓米抬手抹了一把眼睛,搓洗起来。
      他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在对方身后沉默地注视着。
      年晓米一面洗衣服一面发呆,始终也没发现沈嘉文在他身后。
      男人的拳头握紧又松开,转身离开。
      他在医院的天台上抽烟,脑海里一幕幕回想起那天的事。男人愤怒起来是没有理智可言的,他那时是真的抱着“有本事你打死我”的心思在挨揍。傻透了。
      他没有想到年晓米会冲上来保护他。黑檀很坚硬,他匆忙之间的阻挡还是没能阻止那东西砸在年晓米头上。
      父亲对他的态度很明确,分开,或者断绝关系。
      年晓米家人对他的态度也很明确,希望他离开。
      他把烟蒂按灭,又点了另外一支。
      这个时候,趋利避害,不论从哪方面的角度来说,分开都是明智的。这样对两个人来说都好。为了所谓的爱情把家人都抛弃,这种行为真是愚蠢又自私。
      他不知道年晓米是怎么想的,那个人和家人之间的联系远比自己和父亲间要亲密得多。
      分开是最好的选择。
      但他不想。
      他发现自己根本不在乎父亲的态度,也不在乎年晓米被赶出家门。他想把他留在自己身边,最好他能一无所有只剩下自己。
      残忍又自私。
      但是这念头也就是想想。
      每当他面对年晓米的时候,第一反应总是愧疚和不知所措。感觉做什么都是错的,连安慰对方的资格都没有。
      这样不行。这样下去,他们以后怎么办。
      他摁灭了最后一支烟,做了个决定。
      当你处在困境中毫无办法的时候,做自己最想做的事就可以了。

      第二天沈嘉文没有来。短信不回,电话没人接。
      年晓米坐在病床上发呆。表姐在他身边收拾东西。
      附院患者多,床位不够,年晓米的伤在脑外科病房里是最轻的,医生建议他出院回家调养。
      福湘媛把东西收拾好,坐在他旁边,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搂住他,小声说:“出院先回我妈那儿住几天,她说她照顾你。小姨忙,怕顾不上。”
      年晓米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头始终微微低着,眼神很黯淡。
      表姐拍拍他,耳语道:“爸说今儿做了阿胶核桃糕,你等下多吃一点,补脑的。想不起来的事儿别硬想,忘了就忘了吧,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你姐夫弄了点儿雪蛤回来,你不是爱吃甜么,姐回家做炖双雪给你吃……”
      年晓米抬起头,勉强笑了一下。
      福湘媛看着他,想说什么,最终又没说。
      两个人就这么静悄悄地坐着,谁也不说话。
      脑外科的病房很安静。这里的患者大多病情都比较重,十人的大病房里,昏迷的有六个,剩下四个,三个在睡觉,年晓米是唯一一个清醒的。家属来来往往都是轻手轻脚的,怕吵到了病人。
      安静,却也压抑。
      死是很容易的事。难的是活着。
      他兀自发了会儿呆,忽然轻轻地开口:“不用了。我想,回他那儿去。”
      福湘媛顺在他背上的手停顿了一下,轻轻嗔道:“说什么呢。他又不能照顾你,自个儿的孩子都照顾不明白呢。听姐的话,不急,去我妈那儿好好歇两天呗。要不是顾着你侄子侄女,我都想回家住几天呢……”
      病房那头骤然响起了家属的哭喊,一群医生护士匆匆冲进来。
      年晓米掀开被子:“姐,我们出去走走吧。”
      福湘媛说好。
      外面天气不大好,两个人在住院处后面的花园里慢慢走。初冬来了,空气里都是静静的萧索。
      年晓米走到空荡荡的葡萄架下坐下来,抬头看着福湘媛。
      他姐姐很漂亮,嫁人这么些年,身上依然保留着很多小女孩才有的纯真。尽管有个扯不清楚的婆婆,依然算是同龄人里过得幸福快乐的那一群。
      很多人结婚是为了结婚,她结婚是为了爱情。
      年晓米看着她:“姐,你站在我这边好不好?”
      福湘媛一愣。
      “你跟姐夫在一起的时候,我是站在你那边的啊。”
      福湘媛苦笑起来:“这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
      福湘媛在他旁边坐下来,手指轻轻碰了碰他头上的纱布:“我希望你过得开心,但是你看现在这样子,你和他怎么能过得好。”
      “我们之前一直挺好的。”
      “可那好是不长远的。”
      年晓米望着远处的花坛:“我也不敢太想很久以后的事。我只想着现在。我喜欢他,像你喜欢姐夫的那种喜欢。”
      表姐叹了口气:“你要我怎么办呢?”
      “我跟姨妈姨夫闹翻的话……你帮我劝劝行么?”
      福湘媛低头掩饰住自己眼眶里的泪水:“……好。”
      年晓米微微一笑。
      两个人在花园里坐了一会儿,天色慢慢暗下来,福湘媛看了眼表:“今天怎么天黑得这样早。”
      年晓米鼻尖上一凉。
      下雪了。
      他正要起身招呼表姐回去的时候,不远处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沈嘉文从葡萄架的那一头向他走过来,走到花坛前,停下脚步,静静地望着他。
      年晓米呆滞了一会儿,起身慢慢走过去。
      他不确定地看着沈嘉文手里的那个小盒子。
      男人安静地看着他:“你订的戒指。”
      年晓米伸手要拿,男人缩回了手。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年晓米盯着沈嘉文,男人表情很平静,太平静了,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觉得他好像在等待,因为他看了一眼手表。
      在等什么呢。这种时候。
      年晓米忽然单膝跪下来:“你别走。我……我不分手!。”
      沈嘉文一楞,赶紧拉他:“你干什么!”
      年晓米顺势抢下戒指盒:“你听我说完!我……我虽然不记得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你不要放弃好不好,我也……会好好跟家里人讲……我们……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他喉咙哽住,说不下去,直接打开了戒指盒,抓住沈嘉文的手,把戒指套上去。
      还没来得及把剩下的那枚套到自己手上,就被沈嘉文一把抢走,男人死死攥住戒指盒,一脸恼怒。
      年晓米的眼睛不争气地湿了:“我说真的,好不好?求你了……再给我一次机会……”
      一个气喘吁吁的年轻人跑过来:“先生……您……您订的花!”
      沈嘉文一把把花束抢过来,塞进年晓米怀里,把人恶狠狠地拉起来,命令道:“左手伸出来!”
      年晓米呆呆地抬起手。
      “手指分开!”
      年晓米吸了下鼻涕,张开五指。
      男人单手打开戒指盒,灵活地捻起戒指。
      戒指盒掉在地上。
      他把那枚戒指认真地套上了年晓米的无名指。
      年晓米呆呆地看着他。
      男人回头瞪了一眼旁边石化的花店小弟,后者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他拉起年晓米的手:“我们回家吧,明天我让助理过来给你办出院手续。”

      目睹了一切的表姐跑过来:“诶你……话都没说开,你要把我们小米带到哪儿去?”
      沈嘉文看着她:“我带他回去。”
      “不行,你……你爸又过来怎么办?!小米这还没好利索呢!”
      “不会的,你放心。”男人似乎犹豫了一下:“姐。”
      福湘媛没词了。

      年晓米就这么跟着沈嘉文回去了。男人开不了车,是方致远过来接的。两个人坐在后座上,年晓米看了沈嘉文一眼,男人嘴唇紧紧抿着,是生气的表情。
      他抱着一束红玫瑰,忐忑地摩挲了一下自己手上的戒指。
      到家的时候屋子里是暗的,年晓米腿上撞上一个东西,宝宝软软的声音响起来:“小爸……”
      年晓米蹲下来抱住他。
      烛光一点点亮起来。
      沈嘉文在餐桌上点蜡烛。
      年晓米拉着宝宝走过去。
      男人把铁盘盖子一一掀开查看,最后摇摇头:“有点温了……要不要热热?”
      年晓米试了下温度:“还好,这么吃吧。”
      知味居的师傅送过来的菜,因为两个人身上都有伤,菜色大多都很清淡。沈嘉文把那道小米扣辽参递到他跟前:“吃吧。”
      “你不吃?”
      沈嘉文摇摇头,喝了一口红酒。
      年晓米把海参夹成两段,另一半放进宝宝的盘子里。
      宝宝笨拙地把东西夹还给他:“小爸我不吃。你要快点好起来呀!”
      年晓米摘掉眼镜,抬手在眼睛上蹭了一下。
      沈嘉文郁闷地又喝掉一口酒。
      宝宝似乎变得比平时更粘人了,他拖着年晓米的衣襟,跟他在屋里走来走去,年晓米回头看他,他就无辜地眨眨眼睛,手却一直没有松开。
      年晓米摸摸他。
      宝宝睡下以后,他给妈妈打了个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你长大了,自己的事自己决定吧,以后别后悔就好。”
      年晓米说嗯,放下电话,摸了摸自己手上的戒指。
      沈嘉文看着他,神色依然有些黯然。
      年晓米凑过去:“你怎么了?”
      男人凑过来在他嘴角亲了一下:“咱俩拿错了剧本。”
      年晓米一头雾水。
      沈嘉文一直看着他,目光慢慢变得缱绻起来:“所以今天你就一直主动好不好?”
      年晓米耳朵开始发热:“你……你还伤着呢……”
      沈嘉文嗯了一声,眼神迷离起来:“嗯,所以,你得主动。”
      台灯在床头铺开一偏暖色,接着是悉悉索索的一阵声响。沈嘉文半坐在床头,年晓米浑身光裸地骑在他身上,笨拙而不知所措。他努力了好多次,也没办法达到目的,惶急和羞耻让他简直快要哭出来。
      沈嘉文抬头看着他,温柔而强势:“你以前也做过的,怎么今天就不行了呢。还说过你会努力的,都是在骗我么?”
      年晓米拼命摇头:“不是的……但我真的没有这样过……我不记得啊!”
      沈嘉文的手慢慢探下去:“那这次你要记住。”
      年晓米喘息起来,死死抱住他的背,破釜沉舟般地闭上了眼睛。
      他是攀岩的旅人,男人是他的绳索,岩石锥,也是那座山崖,是他百丈高空中唯一的依附。
      他不能松手,松手就是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所以他只能死死地抱着他,拼命攀行,尖叫和哭泣都湮灭在风里。
      高潮来临的时候,他听见男人夹在喘息的声音:“你要记住你的话。”
      年晓米咬着他的肩膀,在啜泣里说“嗯”。
      你的话,我的话,我都记得。忘记的那部分,我会努力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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