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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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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并没往最坏的那一步走。
堂哥的出现似乎只是平静生活里一个小小的插曲,像一粒石子落入水中,水面轻轻晃了晃,又是一片宁静。
年晓米这个季节工作不忙,至多一个月有一两天要出去做盘点略微辛苦些,其他时间都很轻松,甚至偶尔会从单位跑出来回家准备好吃的东西。他陪伴宝宝的时间算来比沈嘉文要多,小东西现在粘他粘得不行,年晓米走到哪里他都跟着,像是一条小小的尾巴。偶尔男人下班回来,会看见那一大一小两只坐在阳台的蒲团上下棋,太阳落山的时间越来越晚,晚霞温暖而明亮,映在叶丛和花影的边缘,微微发光。
他就在客厅这一头不出声地看着,直到年晓米发现他,笑着问一声,你回来了。
然后丢下残局,三口人洗手,围坐在一起,吃一顿谈不上太过丰盛,但永远用心而可口的晚餐。
然而沈嘉文却是谨慎惯了的人,他懂得,有一些事,与其等旁人捅破弄得一发不可收拾,不如自己想办法尽早解决。
隔了不久,他抽时间自己去了一趟老头子那边。
一进门就听见暴脾气的老爷子在吼人:“你瞅瞅你写的这是什么东西!像话么!这是啥!这是啥你给我说清楚!”
上次见到的那个学生抖着腿,浑身没骨头似地站着,满脸的没所谓:“就信呗,表达友情的信。”
“表达友情?你自己看看你写的啥!一个男生跟另一个男生说这个,你羞是不羞!我告诉你你这往严重了说属于流氓罪你知道么!”
那学生梗着脖子:“我就写个信!我啥也没干!那是我好兄弟!我跟他表个白怎么了!俩男的能干出什么事儿啊!您年纪一把管那么宽累是不累?班里那谁和那谁谁还抱着在小树林后头亲嘴儿呢!您怎么不去抓他们啊!要我月考进年级前五百我也进了,还想咋的?”
“你学习又不是给我学的!等等……你说谁亲嘴儿?”
“就您那大班长和班花,下了晚自□□在一块儿偷摸地干那事儿……诶您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啊……”
沈父原地暴躁地转了两圈,掐着那张大粉色印花的信纸,纸边快要戳到那学生的鼻子上:“不许再有下次了!听见没有!再有让我抓着我找你家长。年轻人,要发展正常健康的友谊,不要总整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把精力放在学习上,听见没有!”
那学生低头拿鞋子在地上划了两下:“哦。”
沈嘉文咳嗽了一声:“爸。”
老爷子把信纸团成一团丢进垃圾桶:“你,去把今天的笔记赶紧补完,马上要期末了,基础比别人差那么多,还老缺课,文化课不过,你艺考考得再好也上不了好大学!”
那学生怏怏地转身,趁沈父不注意,噌地窜到垃圾桶边上把纸团拣出来塞进校服外头的口袋里,动作一气呵成,快得跟特效似的。见沈嘉文看他,示威似地翻了个白眼,慢悠悠地晃荡进书房抄笔记去了。
沈嘉文压下心里的那抹淡淡的怪异感,跟父亲进了屋,没话找话地聊了一会儿,打开了手里的袋子:“熟食店那边新出的粉肠和熏脊骨,还有海带卷和素鸡,您尝尝。”
沈父矜持地点了下头:“行,放冰箱里吧。”
“还有这个,我朋友做的枣泥蒸糕,不能放太久,得赶紧吃。”
沈父也是个精明的人:“朋友?你过年时说要处处看的那个?这一晃也挺长时间了,差不多定下来了吧。”
“嗯。他人挺好的,和宝宝也处得来。”
“那赶紧带回来看看,见过对方父母没有?”
“见过他妈妈。”
“行,那你有空把人领回来我看看。”
“成。不过有个事儿……”
“老师我笔记补完了能不能走了?”那学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推门进来了。
沈嘉文被打断,有些不悦,冷冷地盯了那小男生一眼。
小男生缩了缩:“那啥,老师,我能不能走了?”
沈父丢下沈嘉文,语重心长道:“许悠,你年纪还小,路还很长,千万得把握住自己,不要一念之差走错了路,读书时学校不让早恋,这是为了你们好。老师明白,你们这个年纪,对异性正是感兴趣的时候,学校却管得严。要是有精力没处发泄,就多搞搞学习……”
那男生一脸恭敬:“知道知道,那我走了哈?”
沈父欲言又止,最后摆摆手:“走吧,嘉文你正好把他送回去。”
“爸……”
“他家赶巧儿和你回去顺路,我这儿没啥事儿了,你早点儿回去照顾淇淇吧。”
沈嘉文轻轻叹了口气:“行,那走吧。”
回去路上那个叫许悠的男孩从课本里珍而重之地抽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信纸,沈嘉文拿余光扫了一眼,是之前被丢进垃圾桶的那一张。
男孩拿笔杆搔搔头,借着车窗外昏暗的灯光,垫着课本接着往下写什么。红灯时男人出于好奇扫了一眼,越看越惊讶。
少年察觉他在偷看,吝啬地把信纸夹回课本。
沈嘉文轻轻咳嗽一声:“对了你家具体在哪里?等会儿我从哪个路口拐过去?”
“你把我放D大门口就行了。”
“那不行,我得平安把你送回去。”
“我家就在D大后边,后门封路,你过不去,从学校里也穿不过去,到时候只能把我送到角门,还得从正门出去。”
沈嘉文权衡了一下:“那我把你送到角门好了。到家之后记得跟我爸打电话说一声。”
男生看看他,若有所思:“大哥……”
沈嘉文眉头微蹙:“叫叔。”
少年切了一声,有点试探地:“诶,你也是吧?”
沈嘉文神情冷淡,没有回答。
许悠撅了撅嘴,往车窗那边靠了靠,把自己缩成一小团。
车子在图书馆门口停下来,男孩吹了声口哨:“谢啦哥们儿!”说着抓起书包跑下去。
图书馆门口跑过来一个高瘦的戴眼镜的男孩,也是一身肥大空荡的校服,身后炸药包似的大书包在跑动中喜感地坠颤着。
两个人跑到对方跟前,一起停下来。那场景让人看着总觉得莫名地眼熟。
两个男孩说了一会话,肩并肩一起走了。
沈嘉文那双5.3的眼睛一直盯着两个远去的男孩,快要到角门时,他看见他们牵起了手。
回去路上他心不在焉地想起来,那不是老电影里常见的场景么,男女主角久别重逢之类的。
到家时宝宝已经睡了。年晓米一个人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开着台灯看书,暖黄色的光线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很柔软,比平时更柔软。
看见男人进门,他把书随手一扣,起身帮他倒了一杯温开水:“爸还好?”
沈嘉文接过来喝了一口,在他身边坐下来,打了个哈欠:“嗯。”
“洗个澡早点睡吧。”
男人懒懒地把脑袋往年晓米肩膀上一枕,脸颊蹭到青年柔软的头发,干净的薄荷味道。
“同性恋很多么?”
“啊?”年晓米转头看他,艰难地把那颗满是卷毛的脑袋从自己肩膀上搬开,沈嘉文太重了,每次他被这样枕一会儿,肩膀都要酸好久。
大猫一样的男人被搬开,三秒钟后啪叽倒回来,这次是枕在大腿上。
年晓米无奈极了:“我不是枕头……”
“问你话呢。”
“不知道啊……国外研究说是有5%呢……”年晓米也开始打哈欠:“怎么了?”
“没事儿。”
“对了那个健身卡我退了……”
男人转过头来从下往上看他:“为什么?你举不动哑铃还可以去练练瑜伽啊,省着动不动老喊腰疼腿疼……”
“……邵怡说没那个必要,每天压压腿就行了。”说起来简直心酸,都说做零号轻松,实际上真的好辛苦。
沈嘉文抬手摸摸他的脸,笑了:“算啦,你喜欢怎样就怎样吧。我给你买的东西用了么?好不好使?”
年晓米脸一红:“以后别买了,用不着,长痘而已。我妈说拿芦荟胶涂一涂就行了,等天冷了就好了。”
“不给你花钱我心里不得劲儿。”
年晓米抓抓他的头发,笑起来:“你不困?去睡觉吧。”
日子照旧平平淡淡地过着。夏天沈嘉文食欲不好,他不怕冷,但怕热怕得很,家里空调开久了又头疼,整个人变得十分娇气。原本没人照顾着的时候也就那样了,现在身边多了个整日里嘘寒问暖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的人,自然没病也要借机撒撒娇。
人之常情,情有可原。
年晓米也不是傻的,一次两次,慢慢看出一点端倪来,但他也不说。人对自己的爱人大概都是这样,他惯着他,煮绿豆百合甜汤,做沙冰,摇扇子……心里却很甜。心甘情愿。
沈父可能是知道了点什么,也可能是没有,偶尔沈嘉文回家,会被问起“朋友”的事,沈嘉文犹豫着,最终还是选择了搪塞。
他知道他父亲的脾气。这么多年了,他从来都是在忤逆他。这一次,大概是最后,也是最狠的一回。到最后,免不了伤筋动骨的一场战争。
他无所谓,但是他怕年晓米被伤害。
青年做了水果果冻,水果很多,冻儿很少,好大的一只,装在玻璃盏里,芒果黄桃草莓葡萄苹果椰果和橘子瓣,五颜六色地包裹在半透明的一层冻儿里,明亮可爱。他和宝宝两个一人举着一个小钢勺,探宝似地挖着,你一口我一口,掏水果吃。
沈嘉文慢慢攥紧了拳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不那么激烈地解决这件事,他的心思飞快地转着。好好想想,总会有的,一定有的,让老头子接受的办法。
宝宝挖到一块黄桃,从凳子上跳下来,跑到沈嘉文身边:“爸爸这个给你吃!”小东西记得爸爸爱吃黄桃罐头。
沈嘉文咬了一口,很甜。年晓米温柔地望着他,风吹得阳台上的花叶沙沙地晃着。
八月份全国都热,北方气温却悄悄降下来了,白天太阳依旧烤人,但树荫下却非常凉爽。风穿过树冠形成的绿色拱廊,把知了的叫声都淹没了。邵怡拽着个堆满箱子的小拉车埋头走,年晓米在后面推着。老街的路面不太平整,车子走得很颠簸,一不留神轮子卡到突起的一块地砖上,车身一歪,最上面的箱子滑下来,没封好的纸盖儿打开,咕噜噜地滚出一堆熟透的水蜜桃。
邵怡骂了句脏话,怒气冲冲地扶正了车子,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走不动了!快给陈泽鲲打电话!”
年晓米跑来跑去满地捡桃子:“打过了,他陪明哥换药去了,还得等一会儿。”
把桃子一只只码回箱子里,年晓米抹了把汗,在邵怡身边坐下来。
街边那两排老榆树的树冠很浓密,地上深浅斑驳的树影里没有一丝阳光。几只小麻雀在不远处跳跃着,和街道尽头的熙攘相比,根本是两个世界。
明臻和陈泽鲲住的是陈泽鲲的奶奶留下来的房子,在这个建国前就有的老街区。这里大多是两三层的小楼,不少还是独门独院,很多建筑都有点来头,拆迁的风刮了好些年,老房子们还是纹丝不动。
唯一麻烦的是,附近是市中心商圈,交通很差,出租车司机死活不肯进来,说进来了就出不去了,于是大热天的,两个人只好靠走。
邵怡歇过来一些,脸色终于好看了点,从纸箱里掏出一个大桃子,毫不讲究地在T恤上蹭了蹭,吭哧咬了一大口。
年晓米:“……刚在地上滚过你就吃?”
“我拿的是没掉在地上的。”
年晓米:“……”
“你不来一个?”
年晓米咽了口口水,又想到没有洗的桃子上都是毛,只好强忍着:“……等会儿到了明哥家再说吧。”
有句话叫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换句好听点的话将叫说曹操曹操就到。两个人一个忙着啃桃子一个忙着眼馋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你们来了!”
两个人齐齐回头,年晓米跳起来,震惊地看着轮椅上的青年:“不是说没什么大事么?怎么变这样了!”
明臻脚上,胳膊上,连同半边脸上都缠满了纱布,神情却还是那般云淡风轻:“没事,外面灰大,就包上了,回家就摘了。”
邵怡手里攥着剩下的半个桃子,脸色有些黯淡:“早跟你说让你别去了。”
陈泽鲲有些尴尬地摸摸头:“那啥,先回去再说吧。”
最重的东西自然交给力气最大的人负责,年晓米和陈泽鲲换了把手,推着明臻在前面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是皮外伤还是伤到筋骨了啊?多久能好?”
“皮外伤,筋扭了,没什么大事。”
“到底怎么回事啊?”
明臻笑笑:“没事,鲲子他妈过来找我了。人家好好一个儿子让我拐走了,当然要发发脾气。我不能还手不是?你别看我现在这样好像挺吃亏的,其实吃亏的是她儿子,还得跑前跑后伺候我……你看,我都胖了。”
年晓米有点难过:“帐不是这么算的,你自己遭罪啊。”
两个人一时都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明臻回头看他,有点揶揄的样子:“听邵怡说,好像就你过得还挺好的。”
年晓米有点脸热:“还好吧。他……挺好的。唉……不过,我俩的事儿,让他一个堂哥知道了,还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
“他打算出柜么?”
“嗯。”
“有把握么?”
年晓米垂下头:“我觉得没有。他和他爸,关系不大亲的样子。”
“总之还是慎重一些吧。”
年晓米点点头:“对了你最后一次检测还需要做么?”
“要做啊,按程序来。不过别担心,没什么事的。”
年晓米点点头:“以后一定要小心一点啊。”
明臻笑笑不说话。
“张强前些天回了一趟老家,带过来一堆水果。我煨了点牛筋和脊骨带给你,放冰箱里应该能吃几天。”没好意思说的是本来做了挺多,结果被自家男人伙同宝宝偷吃了不少,年晓米忍不住说了他两句,男人就一脸的酸溜溜。年晓米在沈嘉文面前向来毫无原则,只得拼命道歉哄劝,才算把事态平息下去。
其实细细想来,男人并不是个小气的人,但是有时就是很擅长这样无理取闹。年晓米一开始觉得有点无奈和为难,后来心里竟然慢慢有点甜,那种被人当个香饽饽的感觉其实也不坏。什么锅配什么盖儿还真是老人家的至理名言。
上楼的时候就看出了找个男人当伴侣的好处来。陈泽鲲很轻松地就把明臻背起来,一手还提着折叠好的轮椅。年晓米和邵怡在门口守着一堆吃的面面相觑,邵怡不开心地踢了踢箱子:“张强那根木头。丢了一堆吃的给我就跑了个无影无踪,我他妈的要吃的干什么,又不是自己不能买。”
邵怡的男友家庭负担很重,父母和两个哥哥都在乡下,还有个读高中的弟弟等着他供。他复员后的正职是一个私立中学的体育老师,节假日在健身中心做散打教练和陪练。八月学生放暑假,那人和几个战友经人介绍,出远门给人做保镖,为的不过是能在开学前再多赚几千块钱给弟弟交学费。
年晓米知道这些事,也不好说什么:“他也不过是希望能让你过好一点。”邵怡从前是个有今天没明天的性子,再拼命赚钱也挡不住花钱如流水,房贷护肤品加上吃喝玩乐,钱从左手过到右手,再哗啦啦地从右手过到别人手里。和张强在一起后才好了一些。他三月出了那件事后情绪一直不稳定,几个朋友好说歹说劝他去看心理医生,结果是抑郁症,还是不典型的狂躁型。治病又是一笔开销。
不过虽然邵怡的脾气还是不怎么太好,年晓米却觉得他看上去气色好了很多,看事情的方式也变得温和了,不再动不动就炸毛。比起医生的治疗,他觉得其实邵怡的男友才是最大的功臣。邵怡脾气急起来会跟医生拍桌子摔东西,对张强却不会,顶多是不情不愿地哼哼两声。他现在不用去医生那里,但是药还一直没有断。
张强不在,他似乎又有点暴躁的迹象。
“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大后天。”邵怡蹲下来,在纸箱上重重地拍了一下,长叹一口气,声音低下去:“我想他。”
陈泽鲲家的楼外面看上去有些沧桑,走进去才发现很不简单,这座四层小楼里面非常开阔,举架很高,走廊里保留着有些掉漆的铁艺灯台,楼梯的大理石扶手上甚至还雕着赤`裸的天使,尽管有些残破,依然能让人想象得到许多年前的富丽堂皇。
陈泽鲲解释道:“以前好像是哪个国家的公馆来着,后来单位分给我奶奶的。她打小特别疼我,我那事儿捅漏了给家里撵出来,她偷偷把房子钥匙给我了,怕我没有睡觉的地儿。
邵怡有些寂寞地叹了口气:“多好。”
陈泽鲲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是啊。”
明臻在家里现在基本就是个残废,包得像个没缠好的木乃伊一样半坐在沙发上,看着剩下的三只坐在地上分拣水果。张强老家产水蜜桃,紫红色外皮,甜软多汁的那种,夏天要是不乐意吃饭,啃两个这样的桃子,也能顶一顿。再就是一箱黑豆蜜。结果打开一看众人都默默了。
邵怡震惊地看着那一箱不成样子的果子。张强是说过这玩意儿坏得很快,但也不是这么个快法儿啊!
四个人面面相觑。
邵怡叹了口气:“不行扔了吧,感觉都快烂了没法儿吃。出门之前还没这样呢。”
年晓米伸手巴拉了一下:“明哥,你家白糖多么?”
陈泽鲲站起来:“前两天单位刚分了几袋,要用么?”
年晓米点头:“嗯,白糖够多的话,可以做果酱吃啊。”
陈泽鲲看了眼明臻,男人微笑了一下:“说起来我也确实很久都没吃果酱了。”
这句话不知究竟是哪里不对,总之话音一落,陈泽鲲就跟个看见飞盘被丢出去的哈士奇一样跳起来,不一会儿人从屋外回来,手上拿着一大摞不锈钢菜盆,豪爽地往地上一墩:“我来挑!”
大概是职业的关系,陈泽鲲做事手脚相当利落,加上还有年晓米和邵怡帮忙,很快就把果子分拣出来,期间明臻一直笑眯眯地坐在那儿慢条斯理地吃桃子,他不是用啃的,而是剥了皮,拿刀把桃核剔出来,切成小块,拿小钢叉叉着吃。
年晓米匪夷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忍不住冒出一句:“明哥,你……你是处`女座么?”说完就后悔了,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缝上。
明臻楞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年晓米:“……感觉……”
邵怡冲他伸出大拇指。
能吃的果子还不到一半。年晓米留出来一点,剩下的统统倒进锅里捣碎,和白糖一起边搅拌边煮,香味开始飘出来的时候,他把一个柠檬切开,挤了些汁水进去,顺便添了一点琼脂。紫黑色的果酱在搅拌下慢慢变得粘稠,锅里开始咕嘟咕嘟冒气泡,空气里都是黑豆蜜那种特殊的甜香。
邵怡和陈泽鲲一边一个,守在锅前。陈泽鲲右手拿个勺子,左手举着两片面包,一脸认真地盯着锅里:“能吃了么?”
年晓米说差不多了。话音没落就见那人利落地伸手舀出来一勺,飞快地抹在面包片上,颠儿颠儿地找明臻去了。
邵怡幽怨地盯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道:“秀恩爱,哼。”
年晓米说也不是秀恩爱啊,就是煮好了给明哥尝尝么。
“我说是就是。”
年晓米:“……是是是……你要尝尝么?”
“要!”
很少有人会讨厌果酱这种东西,似乎不论烤得多难吃的小麦制品,只要加一点这个,都能瞬间化腐朽为神奇。
邵怡把果酱盛进碗里,翻出一袋小牛角面包蘸着吃。面包不大新鲜,有点硬了,但他还是很快把大半袋都消灭掉了。
年晓米把果酱分装在罐头瓶子里,洗了个桃子坐在一边啃。
明臻和陈泽鲲不知道在做什么,屋子里静悄悄的。
邵怡吃饱了就坐在餐桌边上发呆,他眼睛很大,没精打采的时候,像只得了抑郁症的布偶猫。
年晓米碰碰他:“怎么了?又不高兴了?”
邵怡摇摇头,叹了口气:“你家那个对你好么?”
年晓米点点头,想到早上醒来时对方安静的睡颜,忍不住微笑了一下。
邵怡一直注意着年晓米的表情:“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分手会怎么样?”
年晓米本来还沉浸在美好的感觉里,被这个没头没脑的词吓了一跳:“分手为什么要分手?”
邵怡:“只是假设。你也说过,他应酬很多,而且也不是对女人不行。”
年晓米想到那一天不速之客离开后,男人罕见的疲惫不安,快乐的神色慢慢黯淡下去。在一起的时间越久,以后面对的艰难也就越多,这些他都很清楚。但还是想着,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认真过下去,也许不知不觉就几年,十几年,甚至一辈子了。他最初的不安原本已经变得很淡,现在却突然被明臻的事和邵怡的问题又勾了起来。
年晓米思索了一下:“我不知道。没法想象的事就别去想象吧。”也许很鸵鸟,但是很管用。
邵怡很轻地叹了口气:“我跟你说,你别给别人讲。我喜欢的第一个人,是我的同学。告白后他带着一群哥们儿把我堵在男厕所,揍了我一顿,把我的裤子和衣服全扒下来,丢进了便池。那天全校停水。我的第一个男朋友,是我的舞蹈老师。我俩的事儿让人知道以后,他没事儿,我被学校开除了。第二个男朋友,谈了两年,他结婚去了。后来又有好几个,最短的那个在一起好像有半个月?我都不知道强子是第几个了。有时候会想,他凭什么对我这么好,世上哪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好,不是骗我吧。有时候又会想,万一哪天分了可怎么办。万一家里让他结婚,他扛不住走了,我就又是一个人了。”
年晓米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邵怡无精打采地在饭桌上趴下来:“挺没出息的是吧,我以前不这样。谁爱来来爱走走,就当老子不花钱白嫖了。你说那大夫是不是跟张强串通好了给我下药了?”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年晓米安慰地伸手拍拍邵怡的胳膊。三秒钟后邵怡大怒:“卧槽你没洗手!桃子汁儿都抹我身上了!”
年晓米赶紧跳起来洗手,脖子上的坠子不知怎么从领口里滑出来,微微一荡。
邵怡好奇地凑过来看:“金扳指……这玩意儿不应该戴手上么?你爸的东西?”
年晓米洗了手,把金扳指塞回去。纯金的坠子在锁骨下面微微晃动,沉甸甸的,却让人觉得心里很温暖。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不是。是他给买的。戴手上怕丢了。”
邵怡翻了个白眼。
年晓米擦干净了手,拍拍他的背:“不要想太多。我妈老说,做事的时候如果总想着结果会怎样,往往结果都不会太好,反倒是,不想结果,努力做好点滴,最后会有意外的收获。我觉得大概,爱情也差不多吧。好好珍惜就行了,别的……很多事不是我们能左右的啊,比如地球围着太阳转……唉我说不清楚,反正就大概这么个意思,你领会一下精神吧。”
邵怡长出一口气,看了眼表:“我得回去了,到点儿得给他打电话,不然他又唠叨。”
年晓米点头:“嗯,我得去接宝宝了。去跟他俩说一声吧。”
两个人出了厨房,发现客厅没人,卧室的门关着。房间很安静,年晓米呆站了一会儿,突然捂住耳朵。邵怡蹑手蹑脚地在卧室门口蹲下来,把耳朵贴上去。年晓米满脸通红在一边死命拽他,用口型催促他快走。
邵怡一脸奇幻地站起来。
两个人回到厨房,邵怡拿起两瓶果酱,塞给年晓米一瓶:“拿着。”
年晓米:“……怎么办咱俩就这么走了?”
邵怡脸上依然奇幻着,答非所问:“你知道么?明哥竟然是上面的那个!”
年晓米默默地托住自己的下巴:“咱俩还是赶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