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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六十三话 坤岭若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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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霄阁向来做事利落干脆,婚事筹备的极快。翌日便由高远领头以娶新妇之礼前去坤岭迎娶坤翎掌门锦若薇。
队伍出发后的几天,云霄阁主坐在宽敞的朝阳阁,接到了下属的飞鸽传书。信中内容十分详细具体,称高远已抵坤岭,一切正有条不紊的进行中,倘若不出差错,新娘子几日后便可携带一日草到达云霄阁。
看完信后,云过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高耸的云霄峰上,云霄阁主因为计划顺利而心情愉悦,可遥远的坤岭,却有人因着同一件事而愁眉不展。
坤岭,忠义堂。
“倾城。”幽暗的老宅内,光线从门缝中穿进,照的案几后端坐的青年男子脸上斑斑驳驳,阴晴不定。那男子浓眉方脸,身材高大,典型的习武之人相貌。他便是坤岭新掌门的师兄孟潭,任职忠义堂堂主。他沉稳端坐在那,一名精瘦男子恭敬地立在他身后,乃是他的心腹方虎。
孟潭话落之后,立刻一人上前回答道:“属下在。”
回话的人,身材笔挺,只是有些削瘦,背面看似是个年轻少年,身着皮甲,腰别短刃,长发高高束起,“不知道孟堂主找属下所为何事?”
“倾城,倾城……”孟潭坐在案后,一手扶着酒杯,一边念叨着下属的名字,“你这名字是谁给取的?”
“回孟堂主,是刚逝去的前任锦掌门。”倾城低着头,声音清脆婉转,不似一般男子粗犷。
“是师父?”孟潭点点头,对着几下站立的下属一声命令:“你抬起头来。”
“是。”虽然莫名,但倾城还是依言抬起头,对上孟潭的眼光。
隔着案几,孟潭的眸光在看清对方容貌的瞬间,微微一惊。
眼前人虽身着平常皮甲,但朴素的衣物无法掩盖其半点容姿,当真是颜如舜华态若春柳,纤眉凤眼,丹唇玉肤,只不过这等容貌生在一个男儿身上真是惋惜。
“你这等容貌若是个女子简直就该称为祸水了。”孟潭喝完手中茶,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忽地掠过鼻翼,他的眼睛在那刻亮起来,立起身,从那头走向倾城。
“倾城?”孟潭走到下属身边,围着倾城转了半圈,几秒钟的沉默过后,孟潭的脸凑近倾城,道:“如果我没猜错,你是个女子,对吗?”
倾城忖度着,低声道:“属下不敢丝毫隐瞒,确实如此。”
“原来如此……”孟潭颔首,若有所思的盯着下属:“难怪师父给你取名倾城,果然非同一般。”
倾城没答,只是静静听着主子的话。
孟潭却又说起了另一个话题,“你进我们坤山派已有七八年了吧。”
倾城道:“十二岁时属下家乡发大水,我和我娘流落他乡,幸亏锦掌门好心收留,才有今日。如今我们娘俩留在坤山已有八年。”
孟潭颔首,“师父在武林中,世人评价不一,但是在我们眼里,却是个大善人,我也是被他收留的……”
倾城默然。
“倾城,你我皆受师父之恩,如今师父已去,坤山惨变,你有什么打算没?”
“我想为掌门报仇,以慰掌门在天之灵。”倾城不假思索,但眸光在后一句黯淡下去,“奈何我本领微薄,心有余而力不足。”
“此话可是当真?”孟潭灼灼的目光紧盯着倾城。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倾城不才,这点良知还是有的。”倾城对上案几后的那双瞳眸,道。
“很好!”孟潭眸里含着赞许:“记得你今日所说的话,接下来的事,我自有安排,你先下去吧。”
“是。”
“等一下。”孟潭望着倾城转过去的背影,突然道。
“还有什么吩咐?”倾城扭头。
“从今天起,你的名字不再叫倾城。”孟潭的目光游离向门缝里漏进的那几缕细长的光线上。
“那我该叫什么?”倾城并没有问原因,因为她很在早就知道,这一职业从来就不需要真名。
“惊鸿。你就叫惊鸿。”孟潭收回眸光,盯着案几上的那几本小册子。
“是,属下领命,如果无事,属下先行告退了。”
“去吧。”
惊鸿点头,快步退出房间。
“惊鸿一瞥倾城貌,玉面琼花别妖娆,”孟潭看着属下远去的背影,轻轻一笑:“你叫这个名字再合适不过……”
“堂主!”身后默立良久的方虎走上前来,问:“属下有些不解,此番我们配合若薇掌门的行动,既然是以陪嫁丫头的身份给掌门找个贴身保镖,便该找个武功拔尖的人。可我瞧这倾城的武功怎么也算不得门中顶尖者,堂主你为何还要特地指名要她去呢?”
“不是我指名要她去,”孟潭道:“而是师父临走前的遗命。他走的那天,虽然什么话也没说,却在若薇手中写了四个字。”
“什么字?”
孟潭眯着眼睛,把玩着手中的茶盏,道:“倾城云崖。”
倾城云崖?这四个字古里古怪,毫无逻辑。方虎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懂,想了好久都没有头绪,却在某天不经意中突然发现门人中居然有个叫倾城的人,我派人查了她的底子,发现她竟是师父亲自带回坤岭收养的。而且师父还古怪的叫她穿做男装,命她不得随便将女子的容貌露给别人看……我将这事告诉若薇掌门,同她商量了许久,大概的揣摩出来那四个字的含义。师父的意思,大概是要我们将倾城送上云霄阁吧……至于他的目的是什么,我无从问去,但既然是师父的遗命,必然就有他的道理。”
方虎道:“堂主所言极是。”
“没事了,你下去吧。”
“是。”
高虎走后房内只余孟潭一人,他端起茶盏,又往自己的杯里添了些茶水,上好的普洱茶带着沁人心脾的清香扑鼻而来,水雾氤氲的瞬间,孟潭一恍惚,仿佛再次回到那日午后,心里再次隐隐作痛。
“师兄,我得走了……”衰败的坤山门匾下,锦若薇立在艳阳中看着他,盈盈的目光里,仿佛有着千言万语,又仿佛是黑洞洞的一片。
看来她赌嬴了,云霄阁的人果然答应她了。
“你……”他呆呆看着她,千言万语却堵在喉中。身边站满了坤山的,还有云霄阁的人,他无法说出口。
那瞬间他想起无忧无虑的孩童时代,他和她并肩坐在后院的合欢树下嬉戏,他小心翼翼给她发髻上别一朵合欢花,她扬起小小的脸,奶声奶气的唤他:“师兄,好看么?”
“当然了,以后我要娶若薇做新娘子!”他用力点头,生怕她不相信。
“好啊!我也喜欢跟师兄在一起……”她听了,便拍拍手欢快的笑,笑声婉转悦耳,犹如枝头动听的密林百灵鸟。
那一瞬间,他被她的笑感染,幼小的他天真的以为,这样便就是一生一世……却不知这世上,命运才是主导着一切的转盘,它可以让两个人曾经那样的亲密相联,亦可以让人措手不及的生离死别。
……
“我走了,坤山就交给你了。”锦若薇向前迈出一步,看着孟潭,郑重无比的神色,有着被献祭的凛然。旋即她低头附在他耳畔说:“一切依计划行事。”
“我知道,你放心吧。”他肃容答应,却不敢去看她,将目光重新落到坤岭的牌匾上。一定是这午后的阳光太过刺眼,孟潭眼里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欲汹涌而出。
“我会照顾自己,不用担心我。”锦若薇断然转身,向着那顶云霄阁早已准备好的软轿走去。
她到轿子的距离不过几步之遥,他却觉得那几步踩在自己的胸口上,踏出一路血印。
须臾,轿子被云霄阁的人高高抬起,然后调转头,向着那下山的路走去。
阳光肆无忌惮的倾泻而下,在软轿的底下投下乌沉沉的阴影,视线里的轿子,渐行渐远,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越拉越长,似未来里即将分离的不可掌控的漫长岁月。孟潭终于伸出手,似想将从前那一刻抓住,然而,直愣愣的手徒劳顿在空中,什么也没握住。
“若薇,你保重……”下一刻,他终于忍不住梗咽,顾不得礼数,对着远去的轿子呼喊出声。
若薇,若薇,转头的那一刻,你对我,可曾有过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