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子于归》司亦

3、外婆家

　　初一，陈凤萍带着白音到外婆见拜年，别人家都是初二才去的，白音家因为外公的生日是初一，所以每次都是初一到外婆家拜年。
　　白音有三个舅舅，一个姨妈。今年，外公外婆与三舅家一起生活，所以他们去的是三舅家。在三舅家，白音见到了十来岁的二姐，那个救了她一生的姐姐，还有三舅家比她小一岁的表妹，这两位，在白音的亲戚里都是后来一直有联系的。大舅家，二舅家，在父母离婚之后，也不怎么认她，后来在外婆死了之后，差不多了断了来往。
　　白音亲亲热热喊了声二姐。二姐应了声，便懂事的对陈凤萍道﹕“小姨，我带音音过去玩啊”。舅舅家实在不缺玩伴。大舅，一儿一女，大儿子与大姨妈家的大女儿年岁差不多，是这帮亲戚里最大的。女儿比二姐小一点。是白音的三姐。然后是二舅家的两个女儿，芙大姐和小瑶瑶。陈芙和二姐差不多大，小瑶瑶比白音小两岁，还是个奶娃。三舅家目前只有晓晓一女，比白音小一岁。后来是亲戚里与白音联系最多的，白音知道，三舅家还有一个儿子，不过还早。
　　“音音，你去看晓晓好不好？”这时候的二姐正是爱玩的时候，他们一群十来岁年岁相近的儿童，哪愿意带着白音这个小豆丁。所以二姐毫不客气的将白音交给了外婆，扭头找她的大姐去了。小时候，白音还真和这些姐姐哥哥们少接触。主要是年岁相差太大。后来，父母离婚，白音连这些哥哥姐姐结婚都不知道。她们各嫁一方，更没有联系。
　　前世，长大后的白音一直问母亲为什么会嫁给爸爸。但是陈凤萍说的含糊，白音没明白，倒是知道自家外公外婆的身份，以及姨妈的遗憾。外公将近四十岁才娶到外婆，大了外婆十九岁。外公为什么会这么晚娶亲，因为他算是孤儿，且跟着国民党混过，而外婆为什么二十多岁还没有嫁出去，因为外婆是地主的女儿。因为解放军的缘故，地主的日子是很不好过的。而之后的□□，陈家挺惨，姨妈本来要去当医生的，因为外婆的身份被刷下来，二舅能当老师的，也没戏。整个陈家因为□□，遭受巨大打击。白音想，要不是□□，母亲估计也不会嫁给白友青那个赌鬼。
　　白音从未想过历史书里打倒地主的标语居然应验在自家外婆身上。她记得老师讲历史时，她也对地主讨厌来着。真是对不起您，外婆。
　　现在，白音的外公耳朵已经不好使，你要很大声的在他耳边说话，他才能听得见，白音除了大声喊过他以外，也没话和他说。
　　下午，大家都知道白音上学的事，同时还考了第一名的事，没有当成老师的二舅舅笑眯眯的眼里带着遗憾叫白音好好读书，外加一堆莫名其妙的话。白音懵懂的看着他，表示他的话太高深，听不懂。
　　初一，白友青早就上街赌去了，过年正是有钱有闲的机会，他怎么会放过。爷爷早就被笑面虎叫道小叔家去了。所以，白音和母亲回来，家里黑灯瞎火的，冷清的要命，哪有别人家过年的热闹样。白妈当然没白音那么多时间伤春悲秋，若是白友青回来见清锅冷灶的，估计又要发火，白音极度鄙视白友青的大男子主义，自己出去赌了回来，还敢大吼大叫。要是白音顾忌他是父亲，早就一锅铲扔过去了。且他还特挑，没有肉也不行。没肉，那脸板的跟什么似的，当然这样的待遇不止陈凤萍体会过，后母也体会过，那位俭省起来，能一个星期天天吃清水白菜。长大后，白音再也不吃白菜。尼玛，那就不是人过的日子，她又不是兔子。
　　白音进屋去听收音机，这是唯一接收外界消息的电器啊。但是这破农村能受到的只有一个音乐台，白音听那古老的音乐加收音机的沙沙声，听得头疼。她索性关了。
　　初二，在小叔家过年，白音家自然不会去。那笑面虎来请，白友青说不去，说家里昨天弄了菜，怕馊，不去。
　　“那我把音音抱过去”。笑面虎见喊不动两个大人，便想把小的抱过去。白音当然不去。
　　“奶奶，我要做作业，老师说，我不做完，她就不给我小红花”。白音声音软，慢。那坚定的小眼神儿，让你直想笑，笑面虎面对白音，也不好发火，扭身走了。笑话，小婶那么欺负她妈妈，她还跑去找白眼受？她又不是受虐狂。白音知道，笑面虎一直致力于修复大儿子和小儿子家的关系，但是您这样偏疼小儿子家，能和好吗？白日梦做多了吧。
　　白音见白友青正在做着农具的把手。她突然想到，渣爹虽然自私，但是木工做得不错。
　　“爸爸，给我做一个小书桌好不好？”白音走过去，拉住他的衣袖﹕“那个长凳好高，音音手抬得好酸，写得字也不好看，老师都骂我了，爸爸，好不好？”白友青刚当父亲，且白音懂事乖巧，加之这一次考了双百分(语文，数学)，很是让他在村里长了面子。
　　“好，爸爸做完这个就给你做”。白友青看着可爱的女儿，因为输钱的郁闷去了不少。因为初四，是在白音家过年，就是白家的亲戚到时候都要过来，白妈打算去县城，多买一些瓜子糖果之类的，当然还有蔬菜，因为要买的东西多，陈凤萍就叫白友青在家看着白音，她上街去。
　　白友青因为没钱，只能呆在家里也答应了。白友青找好木料，就开始给白音做小书桌。白音也在一旁奶声奶气的提着要求，然后迈着小短腿给白友青递递东西，两父女倒是很融洽的相处了一天。白友青觉得自家女儿三岁上学也没什么奇怪的，他说要什么工具，白音也不会给他递错。他家女儿就是聪明，生病好了之后，也不淘气了。
　　初三，在三姑家，陈凤萍早早就去帮忙，小婶当然就不会出现，要出现，估计也是到吃饭的时间才会来。白音见着了让笑面虎自豪的大姑。
　　她只是上前乖巧的喊了声，便想找李佳。但是大姑拉着她问是不是在上学了，是不是考了一百分之类的。白音一一答了，大姑见白音乖巧，白白的，不似村里其他小孩那么黑，更加喜欢她。给了她一个红包之后，放人了。白音将红包递给陈凤萍，其实她很想留下的，但是妈妈给她买的新衣服居然没有口袋，她没地儿放啊。
　　看着白家其乐融融的样子，白音觉得那些久远的记忆都回来了，白家只要大姑回来，都是这样过年，一家一家轮着来。但是搬到新家之后，大家就在那里聚过一次，而那一年，白音重病，连饭都吃不下。她没法参加，第二年，大姑没回来，第三年，那个新家就散了。爷爷死了，妈妈带着弟弟离开，白音也跟着爸爸到县城去住。
　　初四，白音家。
　　其实农村每一家招呼客人的菜都差不多，清炖鸡，红烧鱼，大骨炖萝卜，小炒肉，凉拌菜两个，白水煮南瓜，青菜汤，糯米饭，香肠，腊肉，血豆腐。
　　清汤寡水的大半年，白音头一次觉得鸡肉，鱼，这么好吃。平时根本吃不到。白音长得白白嫩嫩，那是她的伙食还好些，白妈每天的稀饭里都给她加了一些肉啊，蔬菜啊之类的，平时还时不时给白音蒸个鸡蛋。
　　白音内流满面，好幸福啊。
　　初五，到离县城不远的二姑家。于是一大群人决定先上个街，再去二姑家。白音看了看好不容易上街来的爷爷，很想把他拖到县医院去，但是这儿谁会理她一个三岁小娃的话，且大过年的，往医院跑也不好。白音在这儿纠结，那儿一大帮人已经朝照相馆去了。白音记得，她是在三姑家看过这么一张白家全部的照片，画面有爷爷，奶奶，三姑，三姑爷，大姑，大姑爷，小叔，李佳，二姑家的女儿单湘，她，还有奶奶怀里一岁的白杰，那是小叔家的儿子。其实这张全家福很不完整。她的父母都不在，二姑家也不在。